李浩哈哈大笑,说道:“做惯了乞儿懒做官,就算是再有钱,也不能忘本不是。”当下便将进京之后,要去访求何人,如何绕开官府核查,以及那重中之重的书信,一并托付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万般不愿,勉为其难的接了过来,忽然李浩双膝一屈,竟然跪了下来,东方未明大吃一惊,忙跪下还礼,李浩双手一拖,说道:“兄弟,丐帮搭上了上千的弟兄,如今跟东厂更是斗到了如此地步,连累你东方少侠为丐帮卖力,该当受我一拜。”
纪纹见这两个大男人,相对跪拜,倒似是夫妻交拜一般,倒是颇为滑稽,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浩心中有气,不免暗骂这丫头不分轻重,如此大事,怎能讥笑玩闹,却见东方未明满脸惶恐,心中更是没底,说道:“兄弟,这件事关涉重大,还盼你勿轻勿慢。”
东方未明是赶鸭子上架,见李浩敲钉转角,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上一试了,说道:“小弟是尽力而为,但小弟保证此信纵然毁去,也不会落在东厂的人手里。”
李浩皱眉良久,叹了口气道:“那就盼望兄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显然他见东方未明意兴萧索,这件事情若非无人可以托付,绝不会交到东方未明手里,眼下只能勉为其难,至于纪纹虽不能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要她承担此事,只怕更生变数,因此也不敢要她应允此事。
临别之事,李浩再三嘱咐,显得颇为啰嗦,东方未明听在耳中着实絮烦,想到荆棘和忘忧谷的两位,还不知如何处置,只能劳烦这个叫花子调停了,当下便说是荆棘不听师长教诲,与忘忧谷的二位前辈吵闹,且请李舵主帮忙化解。
李浩早知荆棘性子冲动暴躁,顶撞长辈绝非情理之所无,当下满口子答允,在他心中这等小事,全然不值一提,可东方未明却并未说明逍遥谷的处境,以及荆棘背叛师门归附天龙教,若是这些事情被李浩知之,只怕答应得就没那么痛快,即使应了下来,也难免要出手除魔,那么荆棘的处境,只怕就没那么自在了。
但荆棘投身天龙教,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可天下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用不上三个月,江湖上人尽皆知,到那时仍是免不了身败名裂的下场,届时该当如何调停,不由得甚是为难。
但既然答应了李浩,不去京城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了。当下便与纪纹并骑而行,至于打猎用的那些工具,都被李浩藏在了废弃庙宇的佛像底下,管保无人注目。
至于坐骑,兽王庄的坐骑实在太过神骏,凭李浩的意思,还是换上两匹劣马方为上策,但纪纹舍不得良驹落在这群臭叫花子的手里,便说道:“京城之中都是达官显贵,要是打扮的过于寒酸,反而着了痕迹。”
她这句话虽有私心,可说得入情入理,李浩当即从囊中取出了一个大银元宝,说道:“纪纹说得没错,咱们既然是打算掩藏行迹,要是太邋遢了也是不行,东方兄弟,你去买两件像样的衣服,只要事情办成,这十五两银子给你使费,从宽里花钱,不用给我省钱。”
东方未明听得满不是味儿,什么叫事情办成才给使费,不是给你办事,老子用得着巴巴的去京城涉险,可换两件衣服也不是坏事,当即接了过来,说道:“李舵主静候佳音吧。”他心中不快,也不说什么后会有期的话,弄得李浩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不知此行到底是对是错。
路上纪纹道:“你跟李浩是怎么认识的啊。”
东方未明不想瞒她,当下将之前灵隐寺的事情说了,轮到东方未明问纪纹,他们是怎么认识的,纪纹忽然不说了,策马便行。东方未明心中好奇,策马追上,说道:“纪姑娘未免不够爽快了吧,我说了怎么认识他的,到你反而不说了。”
纪纹笑道:“你爱刨根问底,我不说反而是占你便宜了。”
原来李浩并非天生的乞丐,而是当年成都府最知名的落地书生,他几次赶考不中,羞愧无地,生了轻生的念头,就在郊外的一株歪脖子上,想要上吊自尽,亏得纪纹狩猎归来,她当时年方六岁,一箭便将白绫射断,李浩吃了一惊,脚下一滑,居然一屁股摔在地上,跟着一骨碌脑袋正好撞上了一块尖石,鲜血流了一地。
纪纹当时年纪虽小,但学过武功,膂力较同辈为甚,又时常狩猎,对于流血什么的,倒不放在心上,可兽王庄中有人也瞧见了,知道人命可不比那些猛禽凶兽,头骨一旦碎裂,那便回天乏术,当即跃下马来,上前察查。
见这个年轻人长得甚是英俊,伤的也是不重,当即便给他裹好了伤,但他一时未醒,众人也不能在此等候,只能将他身子提了起来,放在一众猎物之中,抬回了兽王庄中。
兽王庄的老庄主,也就是纪纹的爷爷,见此人根骨上佳,有心招为仆役,先在兽王庄帮忙做些搬抬的事儿,将来若是瞧他当真资质尚可,再传狩猎之法,说不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猎人。
可李浩醒将过来,却整天寻死觅活,说自己乃是心死之人,无颜活在世上,纪老庄主苦劝几次,均无成效,无计可施之下,见此人实在不可救药,渐渐的生了厌烦之心,有心要逐他出庄,却见他伤势未好,一时不便开口。
可当时纪纹见自己救回来的客人,整天花样百出,她也是好事之人,跟李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李浩本就郁闷难宣,虽然眼前是一个六七岁的稚童,还是将一肚皮的苦水往出倾倒。
原来李浩出身世家,他父亲乃是晋阳有名的富商,本来以他父亲的财力,便是仕途不顺,也能疏通门路,奈何他父亲虽然为人尚可,但继母不慈,只疼他的两个弟弟,不但不替他筹谋,反而处处提防算计,在他父亲耳边吹风,渐渐的李浩不得父亲欢心,处境甚是艰辛。
纪纹当时道:“那你怎么不跟你爹爹说清楚,一切都是那个恶毒女人从中捣鬼。”
李浩当时道:“那你是小瞧我继母的手段了,她本就不是良人,乃是戏班子的班主,眼泪说来就来,哭喊得撕心裂肺,别说我爹本就是个耳根子极软之人,就是我听来,也是忍不住的动容。”
纪纹道:“这恶毒女人叫什么,我牵了豹子,一口将她脑袋咬了下来。”
李浩哑然失笑,说道:“这怎么成,我家有保镖护院,别说你的豹子未必能重进内院,即令真的能够如愿,我爹拦在前面,却又如何是好。”
纪纹本就不是心思缜密之人,加上当时年纪甚幼,自然说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她气得面红耳赤,反而要李浩劝慰几句,说是陈年旧事,又以已时过境迁,不必记在心头。
李浩哭笑不得,本以为此事作罢,正在自怨自艾,纪纹居然真的牵了豹子出来,李浩大吃一惊,这等庞然大物要是冲撞起来,顷刻间便会尸横就地,他自己固然怕得要命,更怕纪纹有何闪失,不敢大声言语,又不敢去瞅豹子的眼睛,当真是如履薄冰。
但纪纹却大喇喇的甚是自在,只见她抓着豹子脊背上的毛,一骨碌便跃了上来,说道:“你也上来,咱们一起去收拾你家那个戏子去。”
李浩大吃一惊,他瞧得清楚,纪纹这一下翻上,小手疾拉之下,已然扯痛了豹子,这等暴戾无比的野兽,咬死人也只呼吸之间,因此吓得一动不敢动,但双腿战栗,如灌满了醋一般。
纪纹哪知道他这么想的,一按豹子后臀,那豹子居然向前走了几步,李浩心中大惊,他伤口本来就没处置得太好,此刻大骇登时疮口迸裂,咕咚一声却是往前扑跌,哪知那豹子甚有灵性,居然一爪子便将他推开,纪纹也是吃了一惊,一骨碌便又跃了下来,看李浩究竟是怎么了。
可那豹子却闻到一股血腥气,虽然自小娇养,却也难改野兽本性,自然而然的上前舔舐,李浩后脑一痛,立时清醒了过来,感到豹子粗壮的呼吸,更是吓得魂飞天外,这时纪纹才反应过来,笑道:“这小豹子是女孩子呢,我自小养的惯了,虽然顽皮却最是温顺,你来摸摸看啊。”
纪纹当时年岁甚幼,不知轻重,拿了李浩的手掌,便去抚摸豹子皮毛,此举原也有些风险,因之豹子与她自幼玩闹惯了,两者既如朋友,又似姐妹,平日几乎同吃同住,兽王庄的伙食又好,豹子不曾挨饿,也就显露不出多少野性,可李浩乃是生面孔,又生的人高马大,而豹子终究才知一岁,心性不定,一旦出口伤人,也非清理之所无。
不过好在豹子并未行凶,李浩摸着豹子顺滑的毛皮,心中才稍微定了一定,说道:“小姐,这豹子…行不通的,还是快送回去吧。”
纪纹笑道:“你又不是兽王庄的人,干嘛叫我小姐,这豹儿嘛,本来就跟我形影不离,送回去又送到哪儿去。”
就在这时,那看守豹子的仆人,见纪纹牵了出来,生怕她惹事,忙用上等牛肉,将之诱了出来,纪纹追了上去,李浩这才放下了心,这么一来,他自知兽王庄绝非久待之所,当即起身告辞。
但他可小瞧兽王庄的手段,纪纹的这头豹子,最是聪明颖悟,闻过的气味儿,说什么也不会忘记,李浩去的快,纪纹虽然追得晚,终究还是追上了。
李浩一见豹子,立时心惊肉跳,可他知道纪纹并非歹意,便道:“小姐救命之恩,容小可他日补报。”
纪纹道:“客气什么,你留下来,在兽王庄里做事不好吗?干嘛非要离去?”
李浩道:“大丈夫生于世间,怎能郁郁久居人下,做厮仆贱役,未免亏了老天爷生了我一场。”
纪纹本就不通文墨,当时还是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哪知他什么之乎者也的拽文,见他不肯回去,也就罢了,她也不知给人留脸面,只道:“等你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尽管来兽王庄找我,我叫纪纹。”说着便往回折返。
李浩呆在当地,过了良久良久,叹了口气,自知再去科考,只怕仍会名落孙山,又知家中关系复杂,未必能再支持自己三年后科考,索性弃文从武,拜了良州武师学拳脚功夫,三年之后果然强爷胜祖,别说良州再无人是他敌手,即令是周遭毗邻,也无人能胜得过他。
但他名头太响,却又惹出了不少乱子,有仇家上门找他师父晦气,他师父胆小怕事,竟然将他逐出师门,李浩这几年武艺越来越精,也知小地方武师的不易,也不埋怨,当日便离开了良州。
他出了良州左右无事,在江湖上随处闲逛,却无意间惹上了一场纠纷,原来是一个女子,与一个汉子的争执,他本不做左右袒,两者相貌他也全不相识,可那豹子他却一望可知,正是纪纹当日请他抚摸的那头。
本来豹子面貌也都大同小异,可这头豹子,卤门凹陷,且左额有一撮白毛,说是天下难觅,古今罕有绝非虚言,他有定睛一瞧,见那手执软鞭的女子,虽然身高已是今非昔比,却不是纪纹是谁,当即大喜道:“是纪小姐吗?”
纪纹本没空理会他,原本牵了豹子在周遭溜达,也没害了谁也,偏偏碰上一个上身**,手执棍子的大汉,这大汉也未必是坏人,只是没见过豹子有人豢养,生怕豹子行凶伤人,上来便挥棒打死。
这么一场变故,纪纹是惊怒交集,毕竟豹子跟她已有十年,这么平白无故的被人打死,怎么还肯甘休,当即拉出皮鞭,便和那汉子打了起来。
「原来二人是这么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