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洛阳,总得寻个住宿的地方,依东方未明之前的意思,不妨在天剑门歇宿,毕竟之前他们与绝刀门,在凌云窟里窝里斗的事情,自己可是出了大力,上门求宿也不是什么大事,应该不会拒却。
哪知他没上门求宿,西门峰反而骑了马,往城门这边找寻,东方未明见到了人,居然本能的想要避开,毕竟若说起缘由,难免要提师门丑事,少一人知道,便少蒙羞一分,但西门峰却瞧到了他,快马便往这边行来,对东方未明道:“东方老弟,我去铸剑山庄,你也一起吧。”
东方未明顺口问道:“铸剑山庄?不知西门兄是去作何?”
西门峰道:“东方老弟,你不知道吗?铸剑山庄举办试剑大会,剑术最高的人,可得一柄绝世神兵,咱们结伴同行吧。”
东方未明摇头道:“在下在洛阳还有事情要忙,西门兄先行一步,若是事情处置定当,再谋重会如何。”
西门峰懒洋洋的道:“好吧,你们逍遥谷做事情越来越诡秘了,荆棘那臭小子,跟东厂搞到一起了,你又说有事要做,七师弟,咱们走。”
东方未明还想再问荆棘的事情,可西门峰已去的远了,想来他自负剑术了得,铸剑山庄的神兵利器,已是囊中取物一般,不由得叹了口气。
纪纹道:“你出了那深谷,始终不发一言,你二师兄是生了什么意外吗?”
东方未明不知如何跟她解释,不由得挠了挠头,说道:“纪姑娘,这件事情我也不知如何跟你来说,我还是先送你回兽王庄吧。”
纪纹摇头道:“你有事情怎的都压在心里,我看得出来你心中着实无能为力,咱们结伴同行,又有什么事情说不通,交朋友所为何来。”
东方未明道:“师门之事,一团乱麻,说了出来难免要纪姑娘替我忧心,却又何苦来,在下答允相助兽王庄之事,绝无反悔之理,只是事情分续踏来,只怕还要稍迟数月。”
纪纹道:“哎,你总是有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难道你可以帮我,我就不能帮你?”
东方未明道:“纪姑娘劳心劳力,又造宝弓,又不远跋涉,为我深入无边荒漠冒险,在下铭感五中……”
纪纹摇头道:“你别跟我文绉绉的胡扯,我现下左右无事,你用不着跟我客气,你想做什么事,就放胆去做,我能助你一臂之力,绝不皱眉一下,除非你是嫌我武艺低微,或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东方未明知道这是个豪爽的姑娘,不喜人罗里吧嗦,可有些事情还是不能直言,寻思不如找个什么水磨功夫,求她帮忙,凭纪纹的心性,只怕难以持久,自行放弃了事情,便好过当面拒绝她的好意。
纪纹见他沉吟不答,微有怒意,说道:“还是你认为我不讲义气?”
东方未明忙摇手道:“岂敢岂敢,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劳烦纪姑娘,生怕你枯燥无趣,因此不敢开口。”他本想在书肆中购些医书,这些医书本就良莠不齐,其中道理别说是门外汉的纪纹,就是自己去读,也常常不知所云,这么一来,纪纹自己不耐,便会起身告辞,那时再送她回兽王庄,于理于情都是顺理成章。
可他想法虽然好,却未免不够地道,忽然肩头被人一拍,东方未明立即沉肩卸力,回头却瞧见一个叫花子,他本来心感晦气,毕竟出门事情全无着落,反而惹上了要饭的,要不是碍于纪纹之面,说不定便要出手惩治这个花子。
亏得他出手稍慢,那人笑嘻嘻的道:“东方兄弟,真是你啊,这下子可有法子了,你非帮咱们一个大忙不可。”
东方未明定睛一瞧,依稀有些相识,可一时却想不起来,但听此人口吻,似乎是武林中人,多半是丐帮中人,可丐帮之中,自己可只认识一个萧遥,别的人却是记不起姓名,可要是瞠目不知所对,就失礼得很了。
但纪纹却识得此人,对那人道:“这不是李舵主吗?怎么也来了洛阳。”
东方未明这才想了起来,此人姓李名浩,当日联手去灵隐寺救人,就是此人指挥分派,只怕还是丐帮的智囊,只是当时斗的如火如荼,大伙疲累欲死,后来又碰上杨柳山庄的那一回事儿,事情到了自己头上,也就没去过问丐帮的事情,因此这才险些将这么一个厉害角色忘了。
李浩道:“纪姑娘,你好。”
东方未明见他们竟然认识,不由得一愣,说道:“李舵主和纪姑娘竟然认识,真是猜想不到。”
纪纹笑道:“有什么猜想不到,李舵主当初在成都……”她正说的兴发,李浩却拦住她话头,说道:“小时候的事,可别提那些鼻涕虫的丑态了。”
接着对东方未明道:“咱们闲言少叙,有一件事正要东方兄弟帮忙,且请借一步说话。”
东方未明不知他有何图谋,不敢就此便去,毕竟相交不深,当场又无萧遥作保,万一布置陷阱,那可就堕入其彀中了。
但李浩却不疑有他,半拉半拽的往边上行去,东方未明捱不得情面,却也暗自戒备,李浩低声道:“东方兄弟,咱们同历患难,什么客套话也就不说了,还是之前那一会子事儿,东厂陷害忠良之计不成,居然贼心不死,与满洲人勾结,意图颠覆我邦,这件事关涉重大,若非自己兄弟,决计不能相告。”
东方未明心中寻思:“这李浩好不卑鄙,话说的神神秘秘,实际上却是拉自己下水,什么勾结外邦,这些事情自有朝廷官员管辖,又关你们叫花子什么事了,再说了自己另有要事,哪有功夫管你这些不入流的事情。”
李浩继续说道:“东方兄弟是自己人,那是不用我再啰嗦了,我大明男儿人人护国有责,那也不用多说,只是要东方兄弟冒点风险,未免…未免……那个…那个…”
东方未明心道:“这厮虽是丐帮智囊,但绝不是婆婆妈妈之人,他既然如此吞吞吐吐,想必是要自己身历奇险,得想个什么法子推脱才好。”只是他不善作伪,一时想不出什么言语推搪,师门丑事又不便出口,因此甚是狼狈。
李浩还道他是义气深重,反而握住他手,道:“好兄弟,萧遥兄弟常说你东方少侠义薄云天,豪气干云,果然半点没错,咱们丐帮跟东厂干上了,已非一日之积怨,大信分舵月前在保定府,无意间截获了一封书信,是东厂首领陈崇英,写给满洲赛王爷的。”
当下更将前因后果,以及信中内容,原原本本的说了。
原来丐帮和东厂的梁子,是三年前结下的,当时有丐帮没袋弟子,跟东厂麾下的小兵,因琐事争执,当时的丐帮长老,深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本想息事宁人,可这些家伙无法无天惯了,仗了东厂的势力欺人已非首次,当下不依不饶,竟当街将这名丐帮弟子打死。
本来死了一个花子,又有官府背书,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丐帮素来团结,这件事情,势必要大闹一场不可。
本来烧了几个衙门,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东厂得悉之后,居然全城缉捕,有了官府之力,几个花子捣乱,用不上半天便缉拿归案,双方有了嫌隙,东厂当即下令就地格杀,连审讯都没审一句。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东厂本是想以儆效尤,震慑这些目无王法的叫花子,但这件事却撞在了丐帮前任帮主柯降龙的手上,他老人家刚卸任帮主之人,整日到处游历,正是无所事事,碰到本帮弟子受害,哪里还能忍耐得住,竟然当街残杀东厂走狗,一来二去,仇恨越结越深,到最后却是不死不休。
东厂有官府势力,丐帮则是人多势众,双方越斗越是眼红,双方死伤无数,确是弄了个两败俱伤,丐帮剜门盗洞,才查到戚将军为东厂所擒,当时尚不知起因来历,只为报复斗狠,事情越查越多,居然关涉重大,又查到戚将军为人忠直,乃是国家栋梁,有他在抵御外侮,边境方才太平。
丐帮帮主虽然心中不忿,却知私怨是小,家国是重,当即筹划将戚将军救了出来,其中还有东方未明和丹青书生,众人合力才将戚将军成功救了出来。
可这件事双方损折悬殊,东厂吃了这么大的亏,自然又存报复之心,丐帮一时大意,又连遭了数度大难,自此丐帮实力大减,自此蛰伏山海关一带,休养生息了大半年,这才恢复些许元气。
但丐帮却颇不死心,无意间得知满洲意图侵染中华,本来这件事与东厂毫不相干,但往来中人居然截获了一封书信,有了东厂和异族勾结的证据,如此一来,东厂再得皇帝宠信,这件事也是足以将之连根拔起的把柄。
因此东厂知这封信关系重大,不计成本的围追堵截,倾尽全力与丐帮又是一场大战,丐帮龙帮主负伤,传功长老当场毙命,丐帮损折极重,剩下来的人自知不敌,都往辽东避祸去了。
可这封信无论如何,也得送上官家面前,奈何丐帮并无朝中根基,连皇宫大门也进不去,反而又遭官府缉捕,当真是苦不堪言,李浩自知再拼斗下去,丐帮非得全军覆没不可,因此带了几个弟兄,化妆成富商,到处寻人相助一臂。
因之这封信干涉太大,非信得过的朋友,决不能轻易示人,要是碰上品行不端之人,拿了信笺反而去官府领赏倒也罢了,可若是少了这关键的证据,死了这么多的弟兄,却又算得了什么。
奈何京城审核极为严格,丐帮头脑人人画影图形,李浩说什么也不敢贸然进京,见到东方未明,可就有了指望,东方未明之前相助相救戚将军,与丐帮的干系绝难撇得清楚。
东方未明又是生面孔,虽然进京城仍是要甘冒奇险,但眼下全无法子,只好冒险试上一试,说到底还是要东方未明点头才行。东方未明左右为难,凭李浩所求,为公为私都该责无旁贷,可此事实在与己无关,纵然成功,也并无什么好处,因此颇为踌躇难决。
李浩为人忠直,哪料到东方未明是在计较自身利益得失,还道他在筹算如何行止,便道:“东方兄弟你不用怕,我们虽然进不去京城,但在四门到处捣乱,给你制造机会,还是绰绰有余的。”
纪纹一直在旁听着,说道:“这件事好玩得很呢,只是我们进了京城,总不能等着皇帝老儿出巡吧,这信该当交给谁,才算稳妥?”
东方未明奇道:“我们?”
纪纹道:“是啊,我左右无事,跟你…嘻…咱们装扮装扮,京城里的玩意儿,我是仰慕已久了呢,听说有一道鲥鱼,乃是当年太宗皇帝钦点的,滋味美妙的不得了呢。”
李浩道:“两位同行那是再好不过了,只需扮成一对进京投亲的情侣,或是入京赶考的乡间夫妻,管保没有丝毫破绽,嗯……对了,最好再带个书童。”但随即摇了摇头,显然是没有适合的人选。
纪纹虽然豪爽,终是女子,听李浩口没遮拦,又是什么情侣,又是什么夫妻,当真好生羞臊,怒道:“李浩你还要我帮忙不帮。”
李浩是粗人一个,年近四旬也并未娶妻,他们叫花子骂人十八代祖宗也毫无忌讳,胡说八道的言语从来不过脑子,怎会知道纪纹何以发怒,顺口说道:“自然要帮啊,你们二人进京需要使费多少银两,不必吝惜,咱们叫花子虽然是乞讨为生,但多少年积攒下来,总算有些积蓄。”
东方未明被他捧了又捧,纵然万般不愿,也是非去不可了,心中极为反感,不由得冷笑道:“叫花子有了积蓄,还做乞儿吗?”
「捱不得情面,可怎么是好,面子多少钱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