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巴洛卡的询问，陈梵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下来。
“没错。”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推断的信息，尤其是在双方交谈了这么长时间的情况下。
听到陈梵的话语，巴洛卡轻轻点头，眼底流露出了然之色：“来自布雷星系之外的星系，那您所在的文明应该很强大吧？”
陈梵沉吟片刻，略微有些含糊地回答道：“算是吧。”
不知道巴洛卡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尊崇起来。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转而看向一旁的奥拉亚：
“奥拉亚上尉。”
巴洛卡眨了眨眼，硬质的眼膜缓缓延伸而出，遮蔽了他眼中的复杂神色。
随后，在奥拉亚的注视下，巴洛卡用近乎不可听闻的声音说道：
“为了沼渊文明的未来。”
“反叛吧。”
……
“反叛？”
沼渊文明那宛若殿堂的议事庭内，一只身材高大的蓝皮娃娃鱼坐在华丽的椅子上，目光凝视着身前的纳比议员：“纳比，你觉得巴洛卡会选择反叛沼渊文明？”
“是的。”纳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议员长大人，我刚才接到消息，巴洛卡议员去了星沙商店。”
“星沙商店？”议员长神色同样淡漠地打断了纳比的话语，“他的星沙配额已经用完了吗？”
“……我不清楚。”
纳比摇了摇头：“但我听说，巴洛卡议员在星沙商店里和奥拉亚上尉进行了接触。”
“您应该知道，奥拉亚上尉一直没有公开支持过人口迁徙计划。”
议员长缓缓起身，脸上淡漠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明白了。”
“计划执行前，让奥拉亚上尉来一趟议事庭。”
“好。”纳比再次点头，“那……巴洛卡议员呢？”
议员长沉吟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议事庭里需要一些其他的声音，不然很快就会被别人察觉到异样的。”
“只要控制住奥拉亚上尉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
纳比神色恭敬地向议员长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这间富丽堂皇的房间。
在纳比离开之后，身材高大的议员长仍然面无表情地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忽然，一点细碎的黑色物质从议员长的眼角处渗了出来，然后顺着他的面庞缓缓延伸向两侧的耳孔。
这一刻，议员长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极其突兀的茫然神色，就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一样。
当那些黑色物质钻入耳孔，再次缩入议员长的头颅内部后，议员长脸上的茫然神色迅速消散，再次恢复了先前的淡漠和平静。
……
巴洛卡沙哑的声音在星舰驾驶舱内缓缓回荡，奥拉亚身上的颜色也因为惊恐和骇然迅速转变为亮蓝色。
陈梵挑了挑眉，脸上再次浮现出惊讶之色。
巴洛卡的行为再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另一边，奥拉亚慌忙起身来到主控台前，用颤抖的手指拨动了一番主控台上的几个按键。
关闭所有的监控设备后，他才转过身看向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巴洛卡。
奥拉亚用力吸了口气，随后压低自己的声音反问道：“巴洛卡议员，您，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
在陈梵惊诧的注视下，巴洛卡坚定地点了点头：“这已经是沼渊文明最后一批适龄青壮年了。”
“如果他们再被送去自由贸易市场，沼渊文明将会在五十年内进入不可逆转的衰退。”
“届时，极端的老龄化和少子化甚至会彻底杀死沼渊文明。”
“我无力改变议事庭的决定，但为了沼渊文明的延续，我希望你能将这些青壮年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奥拉亚愣愣地看着巴洛卡，此时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安，安全的地方？”
“不错。”
巴洛卡明显有自己的计划，他冷静地叙述起来：
“我知道一个没有被划入其他文明疆域的恒星系，虽然地理位置比较偏僻，但恒星系内部的资源还算充裕，完全可以成为沼渊文明的第二家园。”
“可……”
奥拉亚试图说些什么，却被巴洛卡直接抬手打断：“先听我说完。”
“护航和运输舰队有相当完善的生命维系装置，而且都配备了曲率引擎。”
“只需要稍稍改变一下曲率航行的终点坐标，护航和运输舰队就能抵达那個偏僻的恒星系。”
“在出发前，我可以帮你们搜集各种基础设备，从头开始发展，有沼渊文明的底子，新沼渊文明很快就能在那个恒星系里发展起来的。”
“放心，这个恒星系的坐标是我在自由贸易市场买来的，议事庭绝对不清楚。”
“等舰队出发后，我会留在沼渊星上和议事庭那帮议员周旋，以此来给你们拖延足够的时间。”
巴洛卡深吸一口气，凝视着奥拉亚的双眼：“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拥有足够的实力前，千万不要接触布雷联盟！”
“它会毁了沼渊文明的！！！”
“奥拉亚上尉，你愿意帮我吗？”
星舰驾驶舱内再次回归了沉寂。
奥拉亚神色茫然地看了看巴洛卡，然后又扭头看了看陈梵。
他有些想不明白。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巡防上尉，按理来说只要负责一小片星域的巡防工作就可以了，为什么他会接连遇到关乎文明存亡的大事？
“我，我……”
奥拉亚眼中写满了迷茫：“我不知道……”
“巴洛卡议员，我……”
“我只是一名巡防上尉。”
……
从巴洛卡说话开始，陈梵就陷入了沉默。
他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身前的“空气”，严格地来说，是眼前的全息投影。
在陈梵的命令下，此时的壹已经通过奥拉亚星舰的网络端口侵入了沼渊文明的主网络。
——调查员准则，绝不能相信任何智慧生命的单方面言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几乎每一种智慧生物都是利己的，因此，智慧生物的言辞往往会有极大的迷惑性。
所以，他需要搜寻一些证据，一些能够证明巴洛卡话语的证据。
在壹面前，三级文明的网络防火墙明显不怎么够看。
仅仅只是几分钟时间，他眼前便罗列出了大量被壹搜查出的信息。
其中自然包含了巴洛卡刚刚提到的那个恒星系。
正如巴洛卡所言，这是一个相当偏远的恒星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星系已经脱离了布雷星系的范围，如果运气好的话，它甚至会成为一个流浪恒星系。
陈梵看着全息投影中的资料，暗自摇了摇头：怪不得没有文明要这个恒星系。
恒星系内的资源还算充裕，根据壹的评估，至少能够支撑一个二级文明的正常发展。
“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方案。”
陈梵挥了挥手，原本呈现在眼前的全息投影迅速放大，最终呈现在巴洛卡和奥拉亚的身前：“距离沼渊文明母星1581.9光年，理论上来说，沼渊文明确实不会为了一些青壮年个体去如此遥远的地方。”
全息星图出现的那一刻，奥拉亚的表情还透着几分迷茫，巴洛卡已经神色紧张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他身子微微颤抖，满脸惊骇地望着陈梵：“您……”
“放心。”
陈梵摆了摆手：“我对你们的叛逃计划没什么兴趣。”
“我比较关注星沙，比如星沙的生产流程和生产基地。”
“星沙？”巴洛卡脸上的表情舒缓了几分，“联盟境内所有星沙都是布雷文明生产的，至于生产流程和基地……”
“恐怕只有最源头的那些星沙经销商才清楚。”
“他们在哪儿？”陈梵眼神一动，赶忙追问起来。
“……自由贸易市场里应该能找到他们。”巴洛卡思索着给出了答案，“就像我刚才说的，大规模星沙走私商的背后其实是高等文明。”
陈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终于有进一步追查的线索了！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情绪，再次看向身前的巴洛卡：“感谢你提供的情报，出于平等交换原则，我可以在叛逃计划上给你们提供一定的帮助。”
巴洛卡眼前骤然一亮。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带来了如此丰厚的回报！
“感谢您的慷慨！”巴洛卡弯下腰，发自内心地向陈梵表示了感谢。
“另外，有件事我想问伱一下。”
“从一开始，你就说自己无力改变议事庭的决策，你已经尝试过了吗？”陈梵饶有兴致地望着巴洛卡，“和后者相比，反叛的成本应该要高得多吧？”
听到这话，巴洛卡顿时陷入了沉默。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说出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语：“原因很简单，我怀疑议事庭内部有问题！”
“内部有问题？”
陈梵皱了皱眉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巴洛卡缓缓闭上双眼，“议事庭里的议员，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奥拉亚便瞪大双眼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惊呼。
“一开始，对于人口迁徙计划，接近半数的议员持有反对意见。”
巴洛卡看了一眼满脸惊骇的奥拉亚：“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议员开始转变自己的立场。”
“这很正常。”陈梵耸了耸肩，“或许是因为享受到了切切实实的利益，这种情况……”
“可他们的行为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巴洛卡打断了陈梵的话语：“不仅仅是行为，还有表情、日常习惯、说话方式……”
“在改变立场之后，这些议员就像变了一个人！”
“……”
陈梵的表情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立场改变并不稀奇，但如果行为模式也发生变化……
那这问题就严重了。
“壹，有什么技术可以办到这一点吗？”
陈梵没有犹豫，直接向壹发出了询问。
在巴洛卡和奥拉亚的惊诧目光下，一道电子合成声从陈梵的右手处传来。
“理论上来说，能够在短时间内彻底改变智慧生物思维模式和日常生活习惯的技术……”
壹声音一顿，语气迅速加重：
“只有【思想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