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拉亚沙哑的声音在星舰的驾驶舱内徐徐回荡，陈梵三人也不由地愣在了原地。
“什……什么？”
贩卖自己文明的青壮年成员？
这种事竟然能发生在一个已经步入星际时代的三级文明里！
这一刻，陈梵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级文明是什么概念？
别看级别很低，在人联泛宇宙里甚至只能算是垫底的基层文明，但这样的文明完全有实力掌控数个相邻恒星系，他们的探索半径甚至可以达到100光年！！
“这踏马不是自我灭亡吗？！”
见到奥拉亚和巴洛卡脸上同时浮现的无奈和心酸神色，陈梵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咒骂：“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布雷文明……或者布雷联盟逼迫的吗？”
“不。”
出乎陈梵的意料，奥拉亚毫不犹豫地否认了陈梵的话语：“是我们自愿的。”
陈梵这次是彻底愣住了。
他下意识扭头看向一旁的巴洛卡议员，试图从他口中得到不一样的消息。
但……
蹲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巴洛卡缓缓摇头，略微有些圆润的娃娃鱼头上露出了一副似哭似笑的表情：“确实是我们沼渊文明自愿的。”
“不仅仅是沼渊文明，布雷联盟里所有低级文明，都是自愿这么做的。”
“这……”
陈梵眼皮轻轻一跳。
好家伙，还不只是沼渊文明！
敢情这个布雷联盟就是个人贩聚集地啊！
陈梵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内心的情绪：“原因呢？”
“总得有個说得过去的原因吧？”
“为了资源，也为了文明的发展。”奥拉亚率先回答，“布雷联盟组建的自由贸易市场里有各种各样的资源。”
陈梵挑了挑眉：“比如？”
“最基础的可以是基本生产力和劳动力资源。”奥拉亚随口举起了例子，“佩克文明只是一个二级文明，但这个文明的智慧生物通常拥有三至五个大脑，它们可以同时完成数种不同的工作，得益于这种奇特的身体构造，佩克人就成了布雷联盟公认的最佳流水线人选。”
“再比如尼格勒文明，这是一个四级文明，他们比较热衷于战争，所以就成了自由贸易市场里有名的雇佣兵。”
“除了人力资源外，自由贸易市场里还有相当多的矿石、金属以及能源资源，氦三、反氢……这些常见的资源几乎都能在自由贸易市场里买到。”
说到这边，奥拉亚的声音顿了顿：“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技术。”
“只要有足够的联盟币，自由贸易市场里甚至可以买到完整的大统一理论。”
“这足以让一个普普通通的三级文明迅速晋升至略有话语权的五级文明！”
陈梵心中隐隐约约产生了几分明悟。
所谓的自由贸易市场，说白了就是一个超大型、供星际文明贸易的综合市场罢了。
只不过这个贸易市场里能买到的东西比较杂，仅此而已。
【这是在透支低等级文明的潜力。】壹的声音忽然在陈梵的脑海中响了起来，【贸然传授低等级文明高等科技，这会毁了低等级文明的。】
【事实上，人联也有类似的星际贸易组织，其内也能买到一些技术类资源。】
【但人联有完善的审核机制，只要不符合购买资质，就算花再多的信用点也无法购买相应的技术。】
陈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重点其实并不在壹说的这些话上，而是……
为什么这个自由贸易市场会让沼渊文明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毕竟……
“一定要购买资源吗？”
“沼渊文明作为三级文明，应该有足够的实力去宇宙里自行寻找资源星球了吧？”
陈梵皱着眉头向奥拉亚发出了质问：“至于技术，沼渊文明难道没有自己的研究人员吗？”
奥拉亚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任何回应的话语。
身为一名负责巡防工作的军官，他对这方面的信息确实不是很了解。
“还是我来说吧。”
巴洛卡轻轻叹了口气，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身来。
或许是因为生活条件更好的原因，巴洛卡的身材要比奥拉亚高出一大截，身上的肌肉也要壮硕许多。
当然，巴洛卡身上因为基因突变而出现的肉瘤、溃疡以及异常增生也更多一点。
“沼渊文明的外汇储备早已告罄，其中最主要的支出在外购星沙上。”
巴洛卡的神态有点苦涩：“沼渊文明的星沙份额很少，肯定无法满足文明内部的需要。”
“因此我们不得不通过一些不合规的渠道外购星沙。”
“什么？！”还没等陈梵发话，一旁的奥拉亚已经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联盟不是说要严厉打击非法星沙走私的吗？！”
巴洛卡晃了晃自己的大脑袋，眼神中透出了几分无奈：“联盟的话你也信？”
奥拉亚的声音顿时噎在了自己的喉咙中。
“联盟确实打击了非法星沙走私，但这种打击是针对个人的。”
巴洛卡面露苦涩：“事实上，星沙走私案件中，个人走私占比是最小的。”
“自由贸易市场上流通的那些非法星沙，绝大部分是高等文明亲自下场贩卖的。”
“其中，布雷文明贩卖的星沙占据了大头。”
奥拉亚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巴洛卡，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至于陈梵……
他自然也被布雷联盟的这一番骚操作给震惊到了。
这踏马官方下场当黄牛谁玩得过啊？！
“其实不单单是沼渊文明。”巴洛卡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几乎所有的低等级文明都会面临这种情况。”
“自身的星沙不够用，只能调用外汇储备去自由贸易市场购买高价星沙。”
“这会极大幅度地消耗低等级文明的外汇储备。”
“低等级文明买不起资源，只能一步步走向贩卖廉价劳动力的道路。”
陈梵眼神微微一动：“所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为什么一定要在自由贸易市场购买资源？”
“宇宙中的资源应该没这么稀缺吧？”
“因为……”巴洛卡声音微微一顿，“便宜。”
巴洛卡语气稍稍加强：“很便宜！”
“便宜？”
陈梵再次愣住了，这又是让他完全没想到的答案：“能有多便宜？”
“嗯……这么说吧，如果沼渊文明开采某种矿石的成本是100，那自由贸易市场同种矿石的价格可能只有1-5，甚至不到1。”
陈梵：“……”
这何止是便宜，都跟白送差不多了。
“没办法，我们只是一个三级文明。”巴洛卡摊了摊手，“高等级文明用五级甚至六级文明的技术采矿，成本自然远远低于我们。”
陈梵瞬间明悟。
这就属于生产力水平的碾压了。
就好比现代文明和石器文明相比，两者的生产力水平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六级文明和三级文明的生产力差距甚至远大于此。
“况且。”巴洛卡继续补充，“布雷联盟内文明数量众多，大多数恒星系都被高等文明划为了自己的地盘，想要在宇宙中开采文明发展需要的资源……”
巴洛卡摇头叹息：“恐怕没那么容易。”
还没等陈梵发表意见，巴洛卡再次说道：“除了以上两个原因，其实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
“自由贸易市场的供应是固定的，如果沼渊文明不买资源，别的文明就会在贸易市场上获取更多的资源。”
“此消彼长之下，恐怕沼渊文明很快就会被周围的文明超过，文明话语权会降低，最终结果就是被一些发展起来的文明吞并。”
陈梵瞪大了双眼。
卧槽？！
这是彻彻底底的阳谋啊！！
先是拔高资源开采成本，然后再是断档式的价格优势，最后再以限量供应的噱头让底层文明相互内卷！
除此以外，购买资源还必须使用外汇储备，甚至还要用星沙这种成瘾性极强的资源来控制低等级文明……
就这样轻轻松松、兵不血刃地完成了对布雷星系内低级文明的全方位收割。
赢麻了属于是。
“你们这布雷联盟……”陈梵表情有些古怪地看着身前的巴洛卡，“还怪有意思的。”
巴洛卡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没办法，形势所迫，我们这些低等级文明根本没有话语权。”
陈梵有些好奇地看向巴洛卡：“既然先前都是这么做的，为什么这次要阻止呢？”
“因为沼渊文明内几乎没有青壮年了。”
没等巴洛卡回答，奥拉亚已经开口接过了话头：“时至今日，沼渊文明内部几乎看不到适龄青壮年，文明内部剩下的基本都是些劳动能力低下的中老年个体。”
“如果再次开展所谓的人口迁徙，沼渊文明内的青壮年怕是会彻底消亡！”
陈梵心中一动。
他想起了在那条风情街看到的情况——街道上行走的基本都是中老年个体。
这是一个老龄化极端严重的文明。
一个被压榨至最后一滴鲜血、即将步入消亡的文明。
陈梵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他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巴洛卡：“现在说说你的想法吧，巴洛卡议员，你准备怎么做？”
巴洛卡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被机械外骨骼包裹的陈梵。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陈梵的问题，而是迟疑着向陈梵发出了询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您……”
“应该不是布雷星系的文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