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驿站里,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上。
孟晚岁捏着刚刚收到的帖子,无声笑出来。
帖子是裴锦送来的。
——把我哥还给我,否则我就把两广的官员全杀了,官员杀完了,就杀百姓。
苏眠月见她还能笑,更揪心了,“岁姨,你别笑了.
“裴锦把两广地带,四品以上的官员都绑了,咱们就拿着一个她哥,胜算不大啊。”
孟晚岁问:“你若是裴锦,你哥哥造反被抓,但家人尚在,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苏眠月摇头,“我不知道。”
但对上孟晚岁的目光,她知道孟晚岁想培养她,不想让孟晚岁失望,她沉下心,把自己当成裴锦——
“裴矩是裴家的家主,也是裴锦最重要的人。
“如果我是她,我根本不会离开上京,我只会在上京寻找办法,争取把裴家和裴矩都变成帝党派。
“而离开上京,去绑架官员,只会把裴家送进更黑的深渊。”
孟晚岁点头,“我也在想,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不是有误,裴锦和裴矩的关系,真那么好?
“血袋子又是怎么回事?”
东鸽探出脑袋:“郡主,这个我知道!”
两人看向她。
东鸽清了清嗓子,负手站立,拿出唱戏的架势:
“传闻那裴家长子裴矩,在十五岁时,因同胞的妹妹离世,他伤心之下突发恶疾。
“府里上上下下都很紧张,精心照料他,生怕和妹妹一起去了。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裴矩却离奇失踪了!
“这个时候……”
孟晚岁打断她,“东鸽,我现在不想听戏,你直接讲结果吧。”
东鸽捂着心口,故作伤心,“好叭,裴矩在失踪时,被路边的小姑娘救了。
“这个小姑娘又是个傻的,没水喂给裴矩,竟然割了自己的手腕,喂血给裴矩。
“保下了裴矩一条命,后面裴矩被找回去,就非要带上她,让她成了裴家的养女。
“但是嘛,传闻裴矩喜欢裴锦,想要纳她为妾。”
孟晚岁和苏眠月脸上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什么东西?”苏眠月问,“喜欢她,然后纳她为妾?”
这真的不是恩将仇报?
东鸽点点头。
孟晚岁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养女和亲子之间,不算**吗?”
“没上族谱就不算吧。”东鸽小声说。
孟晚岁起身,“走,去见一见裴矩,说不定能知道一点内情。”
“还有什么内情?郡主,我这些还是不够吗?”东鸽扒在门框上问。
孟晚岁道:“世家大族里,收留一个养女,一般都会传颂他们的仁慈,而不是和家主之间的爱恨情仇。
“这个故事听上去像模像样,但我直觉有问题。”
苏眠月跟在她身后,着急询问:“这个故事我也听过,按道理说,裴锦已经被收养快十年了,这个故事也应该淡下去了。
“但每一年,坊间都会有关于两兄妹的传闻,不是一起逛灯会,就是谁又病了,谁又不辞辛苦去求药了。
“而且,从来没有什么**的说法出现过,都是说童养媳。
“裴家内部也是说,裴锦是裴矩的福星。
“和裴矩定亲的是邹簪雪,她曾经也对此表示不满,但后来就渐渐不说了。
“现在,她似乎已经不准备嫁给裴矩了。”
孟晚岁勾唇:“造反失败,还指望邹家和他完婚?邹簪雪现在想嫁给李晟,搏一搏,夺凤位。”
苏眠月失笑。
凤位?
她家岁姨,在李晟那里的起点就是凤位。
但她看得出来,孟晚岁野心勃勃,想要的不仅仅是凤位,她可能想要二圣临朝。
她跟着孟晚岁一路往驿站深处去。
裴矩作为人质,被她们带着南下。
孟晚岁站在门口时,忽然回头,“裴矩北上造反时,裴家谁在做主?”
苏眠月想了想,说,“裴矩母亲,魏氏。就是她,给裴家两兄妹定下了婚事。”
孟晚岁越发觉得混乱奇怪。
魏氏诞下一对龙凤胎,妹妹早夭,哥哥悲痛,可哥哥就在悲痛中被人救了,这样的情感应该是兄妹之间的爱惜。
魏氏怎么会想到给他们之间定下婚约呢?
而且,还是让自己女儿的“替身”做妾,这怎么看,怎么想,都不对劲。
她按下心里的想法,推门进去。
裴矩坐在椅子上,眼神轻蔑,“怎么,开始查我妹妹了?”
他听到了孟晚岁她们在门外的对话。
孟晚岁也不否认,她在南鹄的保护下坐在裴矩对面,“是,我很好奇,你是出于什么心理,要自己的妹妹做妾?”
裴矩笑。
眼尾到鬓角牵连起一丝皱纹。
他瞳孔缩小,眼白放大。
孟晚岁看着他这个笑容就很不舒服。
就像是看着腐烂的肥肉,油腻和白花花的蛆虫滚在一处,恶心。
裴矩的笑声像是被烫水滚过,“为什么?那你为什么要选择李晟?”
孟晚岁:“因为我喜欢他。”
裴矩激动反驳,“放屁!”
他双手被绑在椅子扶手上,耷拉着。
倒不是他不用力,而是他每天醒来,就会被南鹄喂上一包软筋散,导致浑身筋骨软绵。
但即便如此,他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你喜欢他?骗一下李晟那个蠢货就可以了,骗我还不够格。
“孟晚岁,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就想要权力地位。
“不过就是你伪装得更好,我伪装得差一点。什么爱情,那都是遮掩。”
孟晚岁脸色不变,“我跟你相似?你利用裴锦,我利用李晟?”
裴矩点头。
“不对。”孟晚岁道,她摸着腰间玉佩,“我不会让他觉得自己被利用了,他只会觉得自己被需要了。”
裴矩呆滞住,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不是被利用?
是被需要?
这就是裴锦曾经控诉他,说自己只是他的血袋子,用完就扔在一边!
他瞬间醍醐灌顶:“我,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孟晚岁,我们做一个交易,怎么样?”
孟晚岁看着他,好整以暇,“明白了什么?又准备做什么交易?”
孟晚岁心道,你倒是明白了,我还没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