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耳中不闻声响,却有梵音自心底生出,如同有人在脑海中轻声细语,杜翠娘听得清清楚楚,这是梵语心经经文。
看着眼前的背影,杜翠娘心中的惊骇已经无法以言语形容,她相信这里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因为这个声音就像是从心中自生的一样。
杜翠娘并不知道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可以用精神映射之法,以心灵为沟通的桥梁传递意识,这在她看来就是神迹。
经文在心底响起,信众纷纷跟随默念经文,随着附和默念的人越来越多,楚向的心灵传音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不多时,整个山谷的人都听到了从心底响起的梵音,纷纷放下手中的事务,静坐聆听佛言。
是日,传言邦达城西南三十里的卡布山谷,有赤脚圣僧现世说法,听法者不食而饱,久病自愈,山谷枯木回春,溪流起舞,圣僧行于泥泞中不着污垢,脚下步步生莲。
一步一字,两百六十步落下,两百六十字梵音印在众人脑海,静坐聆听佛音的众人回过神来之时,说法高僧早已远去。
楚向说法,其实也是在修法,熟记诵读心经多次之后,楚向发现心经蕴含一种特殊的力量,能让人在诵读的过程中产生共鸣,在潜移默化中让人产生细微的变化。
看着眼前信步缓行的背影,陈化明和杜翠娘已经迷糊,分辨不出眼前之人究竟是军中上官,还是真正的佛门高僧,心中有千言万语,有无数问题想要问,但是楚向现在持闭口禅,回答不了他们任何问题,他们只能将疑问憋在心中。
陈化明和杜翠娘不知道的是,楚向并不是在假装持闭口禅,而是真正的持闭口禅,对于这种长时间压制内心**,借以不断积聚力量的修炼方式楚向已经有过经验,再次如此修行已经不存在桎梏。
知道楚向不会回答他们任何问题,沉静了许久之后,杜翠娘终于忍不住用缅语和陈化明聊起来,研究探讨方才产生的疑问。
这里已经是缅国腹地,如果两人用中文交谈会很容易被识穿身份,所以他们谨慎的选择用缅语,反正楚向不会出声,不会回答他们的问题,听不听得懂都无所谓。
缅国人对僧人的敬重有些出乎楚向的预料,他以为在剧变之后,僧人的地位不会再有剧变前那么高,毕竟如今生存成为了一件很困难的事,很多人都需要为活着而竭尽全力,而僧人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变化,只会因为供奉而更加艰难。
穿过山谷,按杜翠娘指引的路线前行,山上的天空黑沉沉的,可以见到雨丝在天空飘落的痕迹,到了半山腰,山上果然是下着雨,冒雨沿着陡峭的山间小路翻过一座山,已经可以望见前方山谷中的河流。
“我们沿那条河顺流而下。”杜翠娘指着山下的河流,压低声音用汉语道。
虽然附近没有什么人烟,也不见有人影,下着雨,杜翠娘还是很谨慎的压低声音,避免被其他人听到。
“天快黑了,河边人多,我们在山腰找个地方落脚,明天再造船顺流而下。”陈化明用汉语低声道。
杜翠娘点头,带路往山下而去,到了半山腰雨就没了,只有山头上面下雨,下面晴天,界限分明。在半山腰没人地方找了个适合落脚的位置,陈化明和杜翠娘收拾来一些树叶柴草,砍了几棵小树搭了个遮风挡雨的棚子。
陈化明在附近找了些吃的回来,杜翠娘生起火,做起三人的晚饭。
囫囵吃饱,在丛林中穿行了一天,加上越过边界之时精神高度紧张,陈化明和杜翠娘两人都挺累的,两人本来打算轮流守夜休息,见楚向没有睡的意思,盘腿坐在一边,陈化明正想和楚向说话,楚向指了指杜翠娘躺的位置的旁边。
明白楚向是叫他也休息,不用守夜,心知这个神秘的首长有莫测的能为,可能睡不睡觉都没影响,陈化明便也躺下休息。
越过边界不过半天,楚向已经看到了很多和国内不同的东西,这里虽然饿殍遍野,却没有多少人杀人,人抢人的互相残害,没有人吃人的堕落。国内在剧变之后是人性的恶不断增长,但是在这里,却看不到多少这种恶,或许是因为他们深信佛教,心中的底线更加坚固吧。
这种人性的善的坚持,和国内人性恶的生发,可以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发展方向,但是这种坚持的善是不是就比放纵的恶更好呢,楚向无法定义。
坚守善心,然而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最后终归是死。恶念横行,纵恶行凶,不知多少无辜人命在互相残杀中逝去,但活下来的人变强了,有了生存下去的能力,不止于勉强坚持等死。
孰好孰坏,这个问题恐怕无人能够下定义,从人性来说,当然是缅国的善值得肯定,但从生存来说,国内的纵恶却是最好的方式。
内心坚持的善已经快走到尽头,然而缅国还是不见曙光,如果终将无用,这种坚持又有什么意义。而国内的恶却已经逐渐得到抑制,在强大了基层之时,让幸存的人都有了生存的能力,开始走回正轨。
这或许便是文化的不同,在经历剧变的时候选择了不同的路,只不过这条路国内走得更稳,更可控,而缅国在剧变之后已经彻底失去控制,只能任由社会野蛮发展,自行选择发展的方向。
或许这就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这个合与分,并不是说土地,而是说人心,是人心的分合决定了土地的分合。
一夜的时间楚向都是在思考中渡过,内外两相比较之下,对很多事情都有了清晰的认知,对李天星为什么选择江湖为立足之所也有了一些答案。
国内政策已经渡过了放纵的阶段,接下来肯定是收紧控制,逐渐将脱离正常轨道的社会拉回正轨,这需要极大的人力物力,需要非常完善的布局,只要李天星在武城有了稳固的根基,他就会成为这力挽狂澜的人之一。
天又亮了,一天过去,这个世界还是和前一天一样,并没有多大变化。
一天又一天,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又有多少人会去思考,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大多数人活着不过只是活着,就像花草树木,它在那里就在那里,风来,雨来,任由摧残。
缅国的人民就像那些花草树木,任由风雨摧折,自生自灭。
趁着天亮野兽活跃的时间,陈化明抓了些野兽回来,三人饱食一顿,往山谷下的河流而去。
河流两边不是很平坦,都是乱石斜坡,虽然地势杂乱,还是有些人选择在河边落脚,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山面水,自然容易温饱一些,而且河堤高,还不怕洪水暴涨。
三人到河边看了下水流情况,水流虽然很快,不过河面宽广,河里也没什么暗礁枯树,坐船顺流而下的方案问题不大。
陈化明四处找了下,没找到能做独木舟的大树,却是看到了一丛竹林,杜翠娘和陈化明两人分工合作,砍下一堆竹子,用破开的竹篾将竹子扎起来,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已经扎好了一个足够三人乘坐的竹排。
两人将竹排放入河中,一人一条老竹竿在头尾控制方向,楚向上了竹排后,陈化明竹竿一点岸边,竹排顺流而下,逐水狂奔。
陈化明和杜翠娘两人功力不差,一条长竹竿左右支点,竹排在水流中左右穿插,就像灵活的游鱼一样,避开激起水浪的地方,防止竹排被暗礁撞到散架。
虽然河面没什么落差,但是水流湍急,船在河中不容易控制,一路三人都没有看到其他船只。让楚向奇怪的是,现在正是雨季,这条河发源于上头的群山中,按道理现在河水应该暴涨,爆发山洪才对。
这条河是萨温江的支流,两边不断有小河小溪汇入,河面越来越宽阔,水势却是丝毫没有衰减,奔腾汹涌之势一如既往。
乘竹排顺流而下可比靠两脚穿山越岭快多了,而且不会与路人接触,减少了暴露身份的风险。
顺流而下没多久,有一座钢铁大桥横跨两边,桥上车辆往来繁忙,看情况是在运输前线战备物资。
待过了铁路大桥之后,陈化明低声用汉语道:“刚才那条是孟景公路,是缅国支撑南线战局的主要交通道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今晚就能进入萨温江了。”
“看现在这天气,中午可能有大雨。”杜翠娘用汉语低声道,虽然处于河中间,水流奔腾喧哗,两人还是很谨慎,不敢大声说话。
“看情况吧,如果山爆发就只能弃船上岸了。”陈化明道。
一路无事,到了中午时候,果然如杜翠娘所言,天空雨云汇聚,不多时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雨下了没多久,河水就开始上涨,随着两岸山上奔流而下汇入的雨水越来越多,竹排在水浪的冲击下很快有散架的趋势,陈化明和杜翠娘开始难以操控竹排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