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阜财坊到案发地的一路上,齐闲客一直在斥责岳阔海的不厚道,尽喜欢拉着兄弟趟祸水;后者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被骂的跟个三孙子似的,倒也不恼。以岳阔海对捕神大人的了解,他心里门儿清:齐闲客嘴上说着事危必躲,实则多少对案情抱有期待。要论为什么齐闲客会滋生出这么矛盾的心理,可能就要归结于所谓“侦探的自尊心”吧。
半个时辰后,城南外,官道。齐闲客在远远瞄到案发现场的第一时间,就理解了岳阔海口中的“线索多”是什么意思。
“锦衣卫折了多少人马?”
齐闲客在离着现场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勒停缰绳,下马步行接近。刚刚他坐在马背上临高一眺,竟是看到了前方一小片由尸体铺就而成的血原。
这说明……那里死了很多人。
“五十二个,整整两卫的人手,包括两名带队的千户。”
看守在现场的锦衣卫将齐闲客与岳阔海放入,两人没有怠慢,立即分头开始四下勘验。
他俩虽然身居高位,却不是远离一线的办公室型官员。这么说吧,单论验尸查证的本事,这二位爷的造诣那是比寻常仵作还要强上许多。因此,两人带来的锦衣卫和六扇门的随从此刻被他们晾在一边,静看这二人待会儿如何做出推理大秀。
这次现场勘察所费的时间远比丐帮灭门案要长的多,除却死者的数量大大增加这一因素外,现场还有相当多的打斗痕迹。它们似乎在告诉齐闲客与岳阔海:这是一场双方实力悬殊的战斗,但锦衣卫们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辰时三刻,齐闲客、岳阔海,两名经验丰富的古代调查员结束了搜证,开始了线索交换,由齐闲客率先发言:
“这些锦衣卫的死亡时间,约为今晨子时与丑时之间。”
死者身份信息则由同一系统内,作为熟人的岳阔海指认与提供:“五十二名死者,具为我部锦衣卫,领队千户为王虎、赵仕迁。”
齐闲客绕到左前方相邻的两具尸体旁边,哪怕他此前并不认识这两位锦衣卫千户,但后者与其它尸首所着官服上的差异也能帮助齐闲客快速辨别它们的身份:“此二人我曾经有所耳闻,“铁手擒拿”和“一刀镇京中”,名头挺响,却是武功马马虎虎的二流角色。”
“但他们的性格很是谨慎小心,纵是武功低微,杀之也不易。”岳阔海对手底下人的斤两还是很有数的:“当然,如果他俩与对手的实力天差地别,那再怎么一步三筹也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和丐帮帮众一样,赵仕迁的死法同为利器切割,区别在于他的尸体比较完整——他被人用刀沿左肩劈到右下腹部,一分为二。
王虎的死相则凄惨的多,他的胸腔以上,连脖子带头颅都不翼而飞了,残躯上左肩、肺部、右肩三个部位能连成一个半圆,仿佛是被某种大嘴巴的野兽生啃了一口。
事实上,齐闲客与岳阔海还真没找到王虎丢失的**,却在不远处翻出了一滩飞溅状的肉泥。这使两人双双都在心底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王千户怕不是胸口挨了对方一拳/掌,而那一拳/掌的威力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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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大到将他的受力部位及周围血肉组织统统打散打飞。
“这刀法,我仍然是看不出来什么门道,凶手的刀道境界已不是我这个层次的武者能够窥探领悟一二的了,八成与丐帮灭门案是同一人所为。但是杀死王虎的这一招……我觉得与丐帮的顶级武学降龙十八掌颇有些形似。”
“不错。那降龙十八掌的掌法动作是简单无奇,但招招威力无穷,式式简明而劲力精深,扼要之处全在运劲发力,凭强猛取胜,每出一掌均有排山倒海之势,专克对手的花里胡哨。”
岳阔海本人就是靠着“掌法”独步天下的,对丐帮的降龙十八掌这门功法的了解只多不少:“可是……别说近年来的丐帮中是否有这般人物了,就算是三十年前,将降龙十八掌练至臻境的那位丐帮前代帮主郑千重,怕是也使不出此等威能吧?”
“如果郑帮主一直活到现在,并且仍然在几十年如一日的苦修不辍,那么他的降龙十八掌到达这番境地是情有可原的。”
齐闲客的假设只是理论上存在可能,实际情况是郑千重早已作古多年,除非郑帮主死而复生,不然这起案子跟他没有一丁点关系。
“说起来,这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棍法不同,后者只可由丐帮帮主代代相传,其他门派弟子习的都是残缺的删减版;而降龙十八掌则允许外传,帮内帮外成员皆可修炼。”岳阔海提供了另一种新思路:“兴许其中一名擅使拳脚功夫的凶手,恰与丐帮无关?”
“倒也不无可能。”
齐闲客将自己审视的目光从王虎的无头尸身上撤下,转头调向一旁的两等分的赵仕迁:“但你有一点说的不对。”
“哪一点?”
“你以为屠杀锦衣卫的凶手共有两人,一个使刀,一个用掌。”
“有何不对?”
“我想,你口中那个“擅使拳脚功夫的凶手”,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说,他与灭尽丐帮帮众的神秘刀客,实际上就是同一人。”
此话过于惊世骇俗,即便是性格作风一贯老练稳重的岳阔海,脸上也多了些难掩的异色:“你能确定?”
“当然。”
不怪岳指挥使表情管理失控。列位站在上帝视角,自然清楚王虎、赵仕迁等人是被一人所灭。但岳阔海与齐闲客可没开全知之眼,正常人在面对这个存在两种迥异死法的尸体的犯罪现场时,大多会认为凶手不止一人。
然,齐神捕之言几乎相当于宣告了那名刀道大宗师的手上功夫也一骑绝尘,是颠覆了传统武学认知的论断。
这和林鹤的“一鹤三绝”还不一样,林副使同时精通轻功、剑术、暗器三样,更像是一个学霸对文理科都很擅长。而神秘凶手这一举动,硬要类比的话,就是一个人去参加奥运会,结果同时拿到了击剑、举重、乒乓球这几个关联度极低的项目的金牌。前者尚可以接受,后者完全就是陆地神仙了。
“不对。”难得岳阔海对齐闲客的说法产生了怀疑:“证据呢?”
“证据就是此刻躺在地上的五十二具尸体。”齐闲客点拨道:“你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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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他们生前所站的位置,注意和方才我们调查过的上一个凶案现场有何异同。”
“嗯……”
即便不是六扇门出身,岳阔海的断案本领也在快二十年的锦衣卫生涯中磨练出来了。接到提示后,他稍加观察片刻就道出了齐闲客所想:“确实不对劲。”
“手下人什么水平,我心知肚明,若单拎出来一个个比较,连丐帮那批人都稍强上几分。甭管对手是一个还是两个,他们都没道理和那个层次的凶手斗得有来有回啊。”
齐闲客接过话茬:“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了——凶手在刻意放水。”
“丐帮的那起命案,过程相对简单。凶手依靠他那无与伦比的出刀速度,用浑厚的内力外放出凌空的斩击,瞬间结果了一十六人的性命。”
“我们眼下这一起却不一样。因为遇难人数更多,打斗痕迹也更杂乱,再加上凶手意图不明的行为的误导,许多线索反倒没那么一目了然了。比如……通过尸体躺倒的位置、死者脸部与目光的朝向,排除那些多余的干扰,我们便能得出与上起案件中相同的结论——杀死锦衣卫们的歹徒,仍是只有孤身一人而已。”
“无论这五十二名锦衣卫以何种姿态倒地,进攻也好,防御也罢,甚至有几人临阵脱逃以至于被凶手从背后斩杀。凭你岳阔海的眼力,从中看出令他们列阵据敌的对象数量也不是难事吧?”
“……啊,确实。”铁证面前,岳阔海接受了这个直叫人不敢相信的事实:“我有听过传闻,据说那些以武入道的绝世强者,他们每个人都能做到无招胜有招、一道映万道。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感慨唏嘘了一番后,岳阔海觉得还是得再听听齐闲客的分析:“两起命案现场跑下来,你能尝试着圈定几个可疑人物吗?”
“几个?实话说吧,我连一个名字都交代不出来。”齐闲客大力甩了甩头:“岳大人,你太高看我了。我且不提那个凶手端的是神出鬼没,行事讲究拖泥不带水,查他简直难如登天;何况就算我确定了那厮身份又如何,六扇门上下,再加上你锦衣卫,怕是也凑不出足够的、有资格参与围杀此獠的一流高手吧?”
“那我这么多锦衣卫弟兄就枉死了?”岳阔海也不愿意无行动干着急,但客观现实摆在面前。限于条件,捕神齐闲客都拿真凶没辙,即使他真的锁定了几个嫌疑人,那后者也是和“郑千重”一个性质,属于从实力去逆推有犯案可能的人,这根本行不通。
最终,在齐闲客的阐明利弊下,岳阔海带着一肚子的不爽,以及对于凶手身份的困惑与其目的的百思不得解一并离开了。昨夜的灭武行动风波未平,锦衣卫仍需他回去主持大局。
齐闲客留在了这里,他给出的解释是:“我想再旁敲侧击出一些凶手的线索”。
岳阔海不疑有它,他了解齐闲客在面对棘手的案情时一般就是这么一个“难整”的性格与态度。即便凶手大概率不会被捉拿归案,齐闲客也要尽可能的把他的身份信息抽丝剥茧的给披露出来,哪怕只有一点点。
总之一句话,齐闲客做事,他岳阔海很放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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