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毅与沈怀留宿濮府,这是锦衣卫和东厂事先就预料到的。邹家冠居江南六世家之首,与濮家素有贸易往来,且当代家主邹毅年富力强、胸有城府、颇具手腕。邹家在其带领下蒸蒸日上,坊间已有“北濮南邹”的名讳来形容这两个昌盛的家族。邹毅在年龄上确实是小辈,但就身份地位,他完全可与濮老太爷平辈论交。
至于另一人,“刀弓双绝”沈怀,他与濮府的瓜葛更不难查。无他,多年以前,沈怀还籍籍无名的时候,曾凭着尚说得过去的功夫在濮家名下的某座酒楼当过那儿的保安大队长,并孤身捉拿了当时名噪一时、想打濮家酒楼主意的江洋大盗“飞天鼠”。此事成为了沈怀扶摇直上的起始点,为他之后的发迹铺下道路。而从沈怀辞去酒楼镇场一职,直到若干年后成为武林名宿乃至现在,他都和濮府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这两个人,实力、声名皆备,更添江湖上众所周知的他俩与濮家的交情在。因此,邹毅和沈怀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濮府,就算不得“惜命”与“丢人。但“西岭毒王”公孙啸就不一样了,独来独往惯了的他跟濮家的关系那叫一个干净,结果像他这样的强者也跑来濮府避祸,这传出去就不见得有多好听了。
不过,公孙啸本人对这种声望打击是浑不在意的。毒王活了大半辈子可是活明白了:名嘛,利嘛,随它去吧。在公孙啸的心中,相比起那点微不足道的虚名,还是寻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争夺神宝做准备更实在。
公孙啸不可谓不是一个豁达的人,但就是这份哪怕寄人篱下也能坦然自若的心态,令濮府中的某个人对其倍觉碍眼。
田维城,正是上文中提到的“某个人”。
明面上,田维城此人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实力刀客,人送贺号“插翅刀”,自在武林崭露头角后就从没跌出过快刀手排行榜上前五的强者;暗地里,他是供职于锦衣卫的田千户,且真实武功也比他所藏拙展现出来的水平高上不少,至少是超一流高手守门人那个层次。
此刻,田千户正坐在自己居所庭院中的石凳上,锦衣卫的佩刀置于手边。他是在等人,或者说,在等消息。
“田大人,”没一会儿,锦衣卫百户卓婧恭敬的走到田维城的身前,将消息带到:“飞鸽传书。锦衣卫岳大人、东厂的郝言郝公公,以及大内禁卫的蒯听雷蒯大人,并五百精锐已经出发,只需一刻钟后便可抵达。”
“嗯,城中其它各处情况如何?”
“回大人的话。除濮府外,京城中散落的江湖客们大都不成气候,唯有四象门掌门鲁令远、崆峒派掌门谭裳,这二人还算有些威胁,已有大内高手带队去解决他们了。”
卓婧顿了顿,随后说起朝廷在城外的行动:“因为大量具有一线实力的江湖高手打破规矩进城,留在城外的反倒尽是些小鱼小虾,收拾起来更加容易了。”
“锦衣卫里的谁被派去干这份美差了?”田维城的关注重点全放在后半段上了。
“嗯……带队者乃是王千户与赵千户。”
田维城想了想,道出两个人名来:“哦,是王虎与赵仕迁吧?”
“是。”
为了照顾上司的情绪,卓婧本来没想把那两人的名字说出来,但田维城如此刨根问底,她也没辙。
果然,田维城不爽起来:“那两个酒囊饭袋,居然能拿到这种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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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的功劳,我可真是羡慕不来啊。”
不怪田千户说话难听。书中代言,王虎和赵仕迁这两位,确实是才疏学浅之辈,功夫也就勉勉强强,连卓婧这个百户都要不如。但奈何两人有门路,会钻营,因此能和田维城并列千户。像这种收拾杂鱼的轻松活儿,他们上下走动走动就捞到手了,没有背景的田维城只能干瞪眼。
要是搁在平时,田维城这口气可能也就咽下去了,但最近他时运不济的厉害,简直是进入了水逆期。先是几天前,沃顿居士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被人摘了脑袋,令他脸上无光;而在昨天,西岭毒王公孙啸不知那根脑筋抽了,也上濮府来了,把他的计划破坏了个一干二净。
公孙啸的出现让田维城措手不及,原定的方案只得推倒重来。因为有这样一位身负“毒王”之名的使毒高手在,田维城企图在濮府的饭菜里下毒,不费一兵一卒就把一众江湖客连锅端了的计策直接告吹。在这种人面前,给他的吃食里下药基本等同于打草惊蛇。没办法,今晚的战斗,老田还是得持刀硬上。
同是锦衣卫千户,一边是黄金血虐青铜,一边是王者互殴,两厢对比一下,肯定是田维城这边吃力不讨好啊。大伙儿换位思考一下,换作是你,能不对王赵二人有怨气、对公孙啸恨得牙痒痒啊?
但话又说回来,田维城被锦衣卫安排成濮府守将,而非委以军职重任,也确实是存在自身原因的,比如——他不识字。
田千户在读书认字上的笨拙,直让人怀疑这家伙在学习方面的天赋点是不是都被分配到武学天赋上了。不管老师怎么教,反正他就是学不会识字,公文报告别说写了,看都看不懂。连岳阔海都头疼手底下这个很能打,但又无法使用文字进行交流的文盲部下,不然也不至于传递消息的信鸽得先飞到卓婧那儿,再由后者口述汇报给田维城了。
“罢了。”
田维城到底是心性不凡的武道强者,长叹了一口气后,他的心绪恢复了常态:“今夜的行动如果表现得好,论功劳未必就比王虎和赵仕迁差。”
“大人如此心胸,卑职佩服。”卓婧见缝插针的捧了一句。
对于属下的高情商发言,田维城也挺受用:“好了,此事先不提吧。对了,可有林副使的音讯吗?”
卓婧的语调瞬间降了半个度:“回大人,还没有……”
“这可真是怪了,那濮车侍竟意外的擅于逃窜躲藏么,连林副使那冠绝天下的轻功也追赶不上。”
田维城不可能想到林鹤已被云铭和濮车侍联手诛杀了,他也不敢去想,但一旁的卓婧可就有这个心思了。
无论是上周目还是这周目,卓婧都是和云铭打交道最多的npc,要说书内世界的土著中谁对云铭的“难搞”了解最深,那么毫无疑问也是她。
“恐怕问题与濮车侍无关,而是出在了那个叫云铭的说书先生身上啊……”卓婧心道。
书内世界时间线上的几天前,也就是云铭的上次穿越,他所展现出的“奇技淫巧”与素描画法,都让卓婧对他印象深刻:“云铭此人太琢磨不透了,如果有他相助濮车侍,林副使真会马失前蹄也说不定……”
…………
临近子时,“玉烟剑”薛玉欣仍执剑在阜财坊的房檐上飞纵着,其体态之轻盈、脚步之轻快,仿佛就连头顶的月光都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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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步似的。
薛玉欣并非在被什么人追赶着,也不是主动去追赶别人,她是循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搜寻而来。
常言道:好奇心害死猫。薛玉欣自然不可能知道这句西方谚语,但意义类似的劝诫语她还是听过的。只是,即便是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薛玉欣也有胆量去那血气源头一探。
支持着她这番无畏的是——实力。
薛玉欣来自于江南六世家中的薛家,虽是一介女流,却是薛家新生代武者中的最强之人,家传武学“紫气东来剑诀”,她早已学得精髓。凭着一把玉烟剑,薛玉欣得以跻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论剑术造诣,她应当在飞流剑派的剑首刘大富之上,略低于项家三青中的老大,“琅琊剑客”项青凤。
“血腥味越来越浓了,说明我找的方向没错。”薛玉欣细嗅着清风,从中辨别着方位:“这么刺鼻的气味,一个人就算出血量再大也熏不出这种味道,只可能是多具尸体一齐散发出来的了。”
“并且……还得是五马分尸的那种死法,才能让一个人的全身血液尽数流出,而不是沉积在身体里……”
想到这儿,薛玉欣将手中的玉烟剑握得更紧了。她确实是有些害怕,这是对“未知”的本能反应,无关胆色。
“就是这里了。”很快,薛玉欣追踪着气味,来到一座规模尚可的民居门前。这类占地面积适中的宅邸,一般是家境殷实的小富之家会选择的住所。
这里无疑就是凶案现场,因为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已经让薛玉欣快要无法忍受了,说门后就是一家屠宰场或肉食加工厂都有人信。
“没有动静,连呼吸也没有,里面没有活人,更不会有凶手。”薛玉欣对自己的耳功同样自信,即便是确定了门后人去楼空,她依然抱着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小心翼翼的攀上围墙,进入这座危险的凶宅。
皎洁的月光下,薛玉欣见到了令她终身难忘的修罗地狱之景。
院中到处是残肢断臂,墙上、地上糊满了飞溅的血肉;刀枪剑戟几种不同兵器的碎片四下散落,和它们的主人保持了同样的死状。甚至就连人头都有不完整的,薛玉欣只是扫上一眼,就发现了好几具缺失头部的上半部分的尸体,他们的天灵盖想来还在血水里泡着。
薛玉欣压制着生理上的不适,正在努力地使自己慢慢接受这个彰显残忍的凶案现场。逐渐平静下来的她打量着面前这片尸山血海,很快便有了收获——一串从地面延伸到屋檐上的血脚印。这显然是凶手留下的,宣告了他/她的离开路径。
“刚进来看到这一幕时,我还以为是两伙人的火并械斗,一方全军覆没了而已。没想到,其中一方根本不是“一伙人”,而是“一个人”……”
这个结果确实骇人,不过薛玉欣自认为,以自己江湖一流的实力,做到一挑几十也不难;而 “在战斗中将人体大卸八块”这件事,薛玉欣也可以做到,只是她肯定不会这么干。
因此,薛玉欣就在心里给神秘凶手打上了“残暴”、“嗜血”、“癫狂”和“不算特别强”的标签。安心不少的她决定再找找别的线索。
然,在她强忍住胃部的痉挛,简单勘察完院中一十六具尸体后,薛玉欣赫然发现一个令她难以置信的事实:
那个神秘凶手的实力恐怕远胜自己数倍,乃至十数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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