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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温月的过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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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根边撒尿的刘子旭也看得真切,这小子抖了抖裤裆,系上皮带,点头道:“绝对是,班长你看你看,中间那个光头尖牙齿,搂着的那个矮个染发妞,烧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离他们大约二十几米处,没衔没章的旧迷彩服,一颗锃亮光头下一对吊角眼一只鹰钩鼻,怀里搂着半边黄半边红头发的妞。旁边簇拥了三四个同伙,大摇大摆地往温月这边走来。

在自家地盘上,温月没有故意让这群辅助兵的理,该干嘛干嘛,提着酒瓶子照常走回去,军靴踩在石板地上“嘎嘎”响。

“喂,喂,你!”温月料的不错,擦肩而过刹那,那光头便叫起来,见温月不搭应,竟是拦到了温月跟前。

“喊你话没听见呢啊你。”光头上来便是推了把温月,力道沉沉,温月退了一步还撞到了后面挡住别人视线的辅助兵同伙身上。

“怎么着啊。”刘子旭先仰着脖子,挪过臂章,眼睛瞟着光头不屑道:“没学过说话呢?想干嘛啊还?”

光头气极而笑,推开装样子的刘子旭,逼视着温月,瓮声瓮气道:“小白脸,你是不是欠我点什么东西啊。”

“欠什么?你欠抽?”温月平静道,端起还剩一半的啤酒瓶抿了口,不动声色地稍叉开步。

染发妞过来戳着温月胸口,指头戳的是人心窝子,骂道:“你妈个x的,玩了老娘不付钱跑路,打架叫宪兵的废物白脸,没钱叫你妈去卖x还钱。”

温月的嘴角往下撇,表情冷下去,被问候母系长辈,他感觉拳头在发痒了。

“豆妹等会儿。”光头拦下要戳个没完的染发妞,原以为要横着来了,没想到口气反而略温了点。

“小白脸你刚来的,不知道规矩,上次以多打少,算交了面子。”一群人就这么杵路中间,周遭目光投的越来越多,于是辅助兵们就把温月两人夹去了旁边棚子下。

“照往年,你兄弟吃了霸王x,扒军长废一条腿,这事捅上天也是我这边占理,现在我主事,念你刚来,老实点,现在就去凑两千,酒票我不要了,我知道你龙山出来的,别说两千凑不到。”光头竟是一副说教模样,毕竟这块茶棚下坐的全是基建兵。

光头揪过刘子旭,塞进后边人群里,语气强硬了:“至于这位兄弟,今夜住我那儿,要罚要查那是你的事,明儿早操我放回去,钱不送来,有本事你班里别出连队营房!”

温月看了眼刘子旭,不紧不慢道:“那你在这儿等会儿,我现在兜里带了四百,交个定金不是?”

说罢,温月真掏出今天的饭钱,两张紫票子,十来张零钞,他食指沾着口水,在灯光下数了数交给光头,说道:“四百二十,我现在回去拿钱,你先等着。”

“别想着叫人,不出人命,宪兵不管这事!”

温月倒退着离开,点头示意知道了。

温月走了两步闪进巷弄里,三下五除二借着阴影人影甩开跟踪的辅助兵,然后从饭馆后门钻进了班里人在的烧烤馆。

“班长你怎么去了那么去?肾不行啊!”有人嘲笑道,随后屁股挪开,给温月留地方。

温月扫了眼剩下的九个人,手里半满的啤酒瓶子倒拎着,脸上哪有半分笑意:“隔壁店是二营的人,罗虹,你跟他们熟,告诉他们,过下帮场子。”

“有人扣了我们的人,勒索,挑事。”

大家的酒意也跟着散了,没有受了这鸟气还憋着的道理,夜市周日不到吹熄灯哨不来宪兵,打架?打架算什么事?!蹲禁闭还能饿着了?!

温月简单布置过战术,他知道分寸,该怎么办事。他当初可是士官学校名列前茅的优等生,条令记得明白,来基地的第一天就记牢了规矩,什么叫规矩?战斗兵就是规矩!

温月拿起大家凑出的两千元扎成捆,这下反而会坐下撸了几个串,算算时间,八点三十几,早得很。

一直到八点五十,人埋伏完了,二营的人也表示兄弟部队的场子必须照顾下,打的是辅助兵、基建兵,怕的什么?

温月起身,走回到巷弄,在棚子边有油灯的地儿递过钱,见光头点钱点的飞快,温月端瓶喝了口,说道:“怕少啊,放心,只多不少。”

“你想说……”话音刚落,温月抡起半满的啤酒瓶兜头砸下,“砰”地一声炸响,直接给光头的脑袋开了花。

摔瓶为号!

酒桶后、条凳旁、巷子口,附近藏人的地方当即窜出温月班里的人,堵住了辅助兵的路,啤酒瓶子和塑料凳、水壶齐飞,拳头、碎牙和烧烤叉共舞,夜市瞬间开了染坊!

温月抬手护住脸,蹬脚击退居然没晕过去的光头,随即两记勾拳结实揍到光头下颚,只消“卡巴”一声,像是给光头打脱了臼,才出院的温月可不是小白脸,恰恰相反,他这么多天的康复训练,一膀子力气正没地方发泄!

“虎哥挨打了!虎哥挨打了!”

十一个人揍五个人,新仇旧恨合一块,下手极重又不畏反打,这揍得是辅助兵鬼哭狼嚎,叫的一声比一声大,连喊“虎哥挨打了。”

这一声声下去,其余正在看好戏的有些基建兵便站起来了,喝道:“差不多得了!不然惹来宪兵,大家都没好果汁吃!”

温月一脚踢在光头软肋上,他可不是什么温良恭俭让的主儿,读书看诗集?那是跟同辈姐妹兄弟玩的苦中作乐,关这群下流胚子有半分钱关系?该死的地表鼠人!拿了军队好处,还敢造反!没反的赏去做辅助兵是多大的恩惠?现在还敢和龙山出来的战斗兵动手!

他是见过血,掏过盔鼠窝的战斗工兵,这次捅了娄子又怎么样?有奈何他吗?从17岁进士官学校,20岁毕业服役起,他的价值就远远比这群军装工人高的多,敢阴他?怎么不看看他名字?

把松树打弯了,反弹回来抽死你!

温月一脚一脚重踢着光头软肋,有个基建兵想过来劝架,结果被他一拳凶狠放倒,温月心头火正大,骂道:“滚!有你们屁事?滚去砸石头!”

被打倒的基建兵捂着鼻头,两道血漏出指缝,回骂道:“战斗兵了不起?没我们供着,有你们吃饭?!照样是个十年生不出娃的阉牛!”

两人一番话全骂到了基建兵、战斗兵最痛的地方,基建兵固然不上第一线,但待遇差、日日挖坑砸石头种田,每日十二小时起步重活,很多犯了小错服役期就涨到了二十年,好容易出来消遣吃个饭还要被人戳脊梁骨说是蛀虫。

而战斗兵?整日不是战斗就是训练,和高辐射变异兽打交道,畸形种动辄虐杀一整支巡逻队,一个服役期下来,吃多少抗辐药物也清不掉沉进骨子的毒,地表十年,有几个能好好成家的?

基建兵骂完,温月走过去,低头看着这个陌生人,说道:“老子还没到那十年!”

一拳重击,打歪了这人鼻梁,温月叫道:“别惹我的班!这就是下黑手的结果!有本事阴人没本事约架!”

光头已经被揍得不省人事了,温月坐一边喘着粗气,但之前受了光头严重侮辱的杨天可不想放过他,提起衣领,一口唾沫吐到光头脸上,来回抽着耳光。

光头眼睛肿的睁不开了,这会儿醒过神,咧开黄灿灿的尖牙,一口血沫反吐到杨天脸上。牙缝挤出一句话:“x你妈的。”

杨天抹了把脸,自然是抹了满脸血,他不想多废话,又是一拳砸去!一拳打爆光头眼眶!一拳打折鼻梁!

“嘴硬!继续嘴硬!”

杨天掐着光头脖子,骂道,周遭人竟是没一个过来劝的,无他,他班里的人同样在死里揍,战斗兵怎么会出手?在基地夜市里吃饭喝过花酒的,多少都参加过群架,有谁背过处分?有现成的猴戏,为什么不看?至于基建兵,血气上涌的被老兵摁回去,要么结账走人。至于辅助兵?动动试试?

眼看光头出气多,进气少,杨天终于不再痛殴光头了,熟料松开光头衣领那一瞬间,这人居然长嘶一声,环住杨天脖子,狠狠咬去!

“啊!!!”

杨天弯手冲着光头脑袋死命打去,挣开了光头,但他脖子一块肉直接连皮带丝被咬了下来,血顷刻间涌出来,把领口领章染得通红!

“狗x养的!狗x养的!”杨天痛得红了眼睛,跨坐压在光头胸口上,硕大的拳头往光头面目雨点般打去!

半分钟间是几十记势大力沉的直拳,夜市间尽是“咚咚咚”令人汗毛炸开的皮开肉绽声,直到温月拉开了杨天,这才罢休。

这一通拳,可算是把这段时间的气都去了,奶奶的,差点丢了命,害军士长背了处分,自己说好的三等功二等功也没了。这一顿老拳可算解气!

温月系好袖口,冷眼看着个顶个被揍得没了人型的辅助兵艰难地爬了起来,那个叫豆妹的、一头不伦不类红黄头发的女辅助兵,看着温月这群人,眼睛里都能喷火了,但报仇也不是今天,只能去扶那个叫“虎哥”的光头。

“虎哥,虎哥?”叫豆妹的那个,摇着毫无动静的光头,喊了半天也没反应,手颤颤巍巍往鼻息探去,哪还有进气?分明是死了!

“虎哥啊!”叫豆妹的那个伏在尸体上痛哭流涕起来。

“叫宪兵!叫宪兵!”周围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这出了人命,再不叫宪兵谁还想走!

……

次日傍晚,第501猎兵营与分配的直属团部。

“因为这种事情你个兔崽子叫老子回来?老实说,你个驴养的究竟收了多少礼?”

吴仁甲揭开搪瓷杯杯盖,抿了口热茶,话说得虽是狠,但话里话外哪有半分要责怪的意思,大马金刀地往皮椅上一坐,袖口撩起,扯过事件记录随手翻了几页,指着一旁正打马虎眼的团参谋,说道:

“下月十五号发起夏季战役,我团、九十六团、还有老子拉了一张脸才求来的军区直属特战营,北琴的独立猎兵营,一线投入兵力五千人,你个驴养的不去参详作战计划,跑来烦老子一个夜市打架?”

团参谋知道团长说话向来不重,说话嬉笑怒骂惯了平时大伙不当个真,但谁敢忘了这是个逼急眼了能把军长亲儿子扔一线、自己抄枪上的笑面虎?骂你归骂你,真被骂惯了不当真,团长立刻给你个驴养的一个惊喜!

“团长啊,毕竟是条人命,当街殴死一个辅助兵,现在辅助兵营地那边炸窝了,您也是知道的,于癞子那块提供的廉价人力是出差池最少的。”团参谋点头哈腰地像个小媳妇,见吴仁甲茶水尽了,忙端暖壶给续上。

国防军的编制序列大类分为战斗兵与基建兵。战斗兵取自各主要地下城受过十二年义务教育和长期军训的公民,后者也大差不差,但现阶段多取自公民战斗选拔时落伍的次等人力池。战斗兵执行清剿、攻坚等高危任务,而进一步的精锐兵种,如:猎兵、外骨骼步兵、装甲兵、伞降兵无一例外取自战斗兵;基建兵作为地表重建的主要部队,又是前者的储备人力池。培养一个战斗兵的花销足以支持三个基建兵,地位孰高孰低,不言自喻。

而编制序列外,是归于军事辅助人员的地表兵员。该人群并非是国营农场或是筑垒城镇、行政村镇的地表公民,而是早年逃窜出地下城、私自建立非法地表聚落的暴动者后代。特别是2069年,奉阳地区爆发“血税暴乱”后,非法聚落武装反抗联盟征召,甚至袭击了龙山天门。经国防军多次反恐镇暴,承认部分非法聚落合法,风波才渐趋平静。

辅助兵清一色来自如今称为“灰村”的地表自然村。受国防军征召,强制服长期血役,执行废料填埋、危险巢穴侦察、清理辐射盐碱地等必须消耗大量人力的高危任务。地位之低,连军衔都不授,名义上归在基建兵的师团里,但补给、编制都单独分开。国防军对其义务只有定期发放基本给养、工具。

“我倒是想听听于癞子提的什么法子,想送那个战斗兵上军法处?枪毙?”吴仁甲不紧不慢问道。

团参谋嗤笑道:“借于癞子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搞,他要求重判凶手,判二十年徒刑。”

“喔!”吴仁甲惊奇道,一拍桌子,瓷杯盖子跳起老高。

“然后隔几年放出来去惩戒营。”到底拿人手短,团参谋硬着头皮说完。

吴仁甲瞥了眼参谋,也不说话,晾到一边,食指沾唾沫翻着报告,每看一页,他眉毛便跟着一跳,惹得额角那块显目瘢痕也跟着一抖。

“倒是群好小子,嫖了人家竟敢不付钱,还当街殴死,说出去实在丢脸!”吴仁甲怒骂道。

吴仁甲嘴上说着要军法惩办,却又端起报告来回翻看,食指轻轻敲着桌子,隔了五六分钟也没见签字同意。

正磨叽时,办公室门忽地“笃笃”敲响。

“报告!谢荣请进!”

“进!”

军靴铁掌踩在实木地板上是“蹬蹬响”,进来了一个体壮如牛,戴软质军帽的魁梧大汉,对吴仁甲和团参谋敬礼。

“啊,是一营长,什么事?”

“过来捞人!”一营长直截了当道。

说罢掏出一叠纸,打开一看,是一封签了密密麻麻人名的联名信,粗略看去起码二三百之多。

在吴仁甲眼神示意下,一营长捧起白纸大声念道:“一营三连一班,三月报到期间游览辅助兵营地,遭到辅助兵三十余人无故殴打,并当场抢夺钱财并勒索两千元。因次日执行维护维护任务份上未曾举报。昨日正常于基地夜市聚餐,战斗兵温月、刘子旭先后遭到辅助兵刘虎、窦豆等人围殴,班组成员义愤填膺下出于自卫还手,哪知刘虎体弱多病,战斗兵杨天仅两拳便倒地不起,后经紧急抢救仍身亡。”

“报告!二营的人也目击了!基建兵七十四师也有人可作证!”

吴仁甲瞟了一眼联名信,开头的几个人命他都认识,全是团里的骨干,一应军士长、营部主官都有签名。

那这没什么可说的了。

“部队下月开拔,我不想战役前有这么乌七八糟的事,关肇事者禁闭到出发,记大过一次,津贴待三年内划拨给死者家属做补偿。参与斗殴者,严重警告!”

吴仁甲一边说一边盖章签名,唤来卫兵通告全团,一营长“啪”地一下跺脚敬礼离开,全程正眼也没瞅这个参谋没带长的团参谋一眼。

“至于你……”吴仁甲胳膊搁在桌面上,侧过半身看着团参谋。

“收的礼吐回去!不要再给老子挑这种事!有什么事,冬天再说!”

被团长痛骂了一通,团参谋面红耳赤地退出去,走的急了末了还被一声大吼。

“关门!你个驴养的!”

待办公室只剩下吴仁甲一个,这个在军区绰号“武疯子”的一等主力团团长竟是对着这份小小的报告愣了会儿神,手指在某个名字摩挲了有一会儿。

“温月……这名字倒是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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