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硬着头皮学着前面人样子敲了个钟,但他兜里哪有5元硬币,好不容易挤出功德箱旁人流,那个巫女,大红色宽袍的巫女,应该是在后面吧?温月想着,熟料稍喘口气抬头转头,在出门那儿反倒是一眼就看见了。
“ここで、心配しないでください、これはあなたのしるしです”(这里哦,不要急,这是你的签)
抽签筒摇晃两下摔倒,白签洒了一地,顷刻间绣着金红边的鸦色蓬云掩了过去。
“ジー、それはジーリーのサインです(哎呀,是吉签)”垂散着黑发,巫女做了个鬼脸,蹲下来摸了摸打翻签筒的小正太脸蛋,抚开他的手掌,再把新拣的吉签放上去合拢握紧。
“「こいつぁ春から、縁起がいいわぇ」(这正是,吉兆缘春起~)”巫女一手提着裙摆,一边挥手告别闯了祸被拎走的小家伙,继而挑了挑眉,嘟囔了声,一根一根拾起卜签,继续微微倾身,送走下一个神社求运的香客。
温月食指蹭了蹭眼角,低头自嘲一笑,往空处放下福袋,大步离开。
“バスがサポートを求めないでください(客人不求只签吗)”身后巫女软糯嗓音惊得温月步子抖了抖,温月犹豫着回头,对上那双清江似的杏眼,温月轻轻颔首,抛下连绵不绝的钟声和“哗哗”摇签声消失在人群里。
温月猜得到死飞也会去搞点关于爱情的鸟事,于是特地放慢了速度,一步三摇,晃过几条街到苇羽市唯一的“天天红”火锅店。
“呦,这是陆……”扶桑人哪有吃火锅习惯,太阁岛的国人全是驻军,新年第一天反而更要维持治安,要么待命军营,老板招子亮,见温月竖指嘘声,会意地把温月引进包间里。
温月闷头闷脑干掉了好几碟免费小菜,听得门口一串猛士的粗犷刹车声,没征兆地暴出股无名火来,心说我日你狗x的,自己潇洒放老子鸽子。筷子一拍就是一拉门喊道:“死飞,你他吗……”
“啪!”下个词生生咬了一半吞进喉咙里,温月猛的关上门,贴着墙大口大口喘着气,娘的,猛士下来的好死不死居然是团长!团长也就算了,走八辈子血霉了团长屁股后头跟了小半团部机关,就温月这刺头,化成灰,团长都能在灰堆里给温月扒拉出来。
温月心头一万匹草泥马奔涌而过,心说运气还成没打照面,往桌上放了两百软妹币就要开溜,但一想死飞那头猪百分百要傻愣愣冲进来,这小子死猪不怕开水烫是无所谓,关键这白痴口风不严把自己给卖了就扯淡了。
老子怎么说也要捞个两杠一星整回家啊,温月一边痛心疾首,一边觑着门缝确定安全了,一个箭步飞也似窜出去,拢着个手躲在街对角阴暗小角落无奈窥探。
“滴——!”温月发恶誓正草着死飞家十八代祖宗的时候,仿佛是天边砸下来的猛士鸣笛声把温月轰的汗毛倒立,定睛一看,闹市区这么嚣张的除了死飞还能是谁?
温月想叫又不敢叫,看着嫌包间太小,坐在火锅店大堂的团长警觉了没,然后又以毕生功力眼射精光盯着几十米外狠按喇叭的死飞。
福至心灵,隔着汹涌歌舞人群,死飞竟然真给温月对住了眼,这龟儿子绝壁是喝了酒,脸红地猴屁股似的在哪儿大喊道:“陆哥!你走的忒早了吧!”
温月急的跳脚,只见大堂里十来个等饭吃的军官们不约而同放下筷子,温月心说你他吗是真路给走窄了,但做爹的总得被儿子坑,温月闭眼认命,比当年抢滩还快的速度蹦出去,在团长锐目飘远前就是一巴掌呼歪了死飞脑袋。
死飞骤然一嘴亲上了脚垫,想挣扎却哪里抗的过直接用上了擒拿术的温月,刚要骂街,温月一句话顿时让他乖乖闭嘴。
“团长啊~~!”
“团长”两个字的魔力永远是无限的,瞬间死飞酒就醒了,颤声道:“看……看见了?”
“真看见了我他吗还能站这?”温月按着死飞脖子给他扣副驾驶座上,自己整个人缩成一团,轻轻挂上倒挡,心里是疯做一团乱麻,偏偏游行庆祝队伍恰好到了这条街,温月不知道该感谢这几座牌楼拦住了兴致勃勃看表演的团长眼神,还是说恨一堆穿红戴绿的人搞得自己进退两难。
好在团长终究是坐了回去,温月也终于把车慌手慌脚地倒进条巷子里,两人顾盼无言,唯有劫后余生的空虚感。
“陆哥你说咱们这是招谁惹谁了,团长不是下馆子只去海底捞的吗?”死飞哭丧着脸干嚎着,烦的温月只觉得耳朵“隆隆”闷响,心想乖乖的老子都吓坏了,立马又一巴掌抽他头上,低声吼到。
“武吾飞,老子警告你,下次除非他奶奶的火山炸了,岛子沉了,不然再别想拖老子出来!”
话音刚落,一声暴响横扫过去,温月转头愣愣看着天边火潮飞溅的震撼一幕,傻了眼喃喃道。
“狗x的,真炸了?”
“狗x的,真炸了?!”
上一刻钟还蹲在角落,静静投下阴影俯瞰众生的凭神火山,此时仿佛是真的被某些叽叽歪歪指摘它要炸的人给彻底激怒,陡然山口剧震,一道庞然火柱直冲晴空,轰然间便是把全部碧蓝天幕烧成了暴虐黑红,挟着无匹狂威,狠厉倾泻而下!
“你不对劲,你在搞把戏吧?死飞?”温月呲溜了一口冷气,机械地伸手搭住眼睛楞直了的死飞,摇着他肩膀咋舌道。
苇羽市街道无数正庆祝佳节新年的扶桑人同样呆呆地望着那片数百年来不变丝毫的天空,疑惑着老祖宗传下来的训话真特么是真的?
别靠近火山,否则神灵降世才能救得了你。
大概可能也许是一个思绪飘过,一次睫毛闪动,惊慌洪水般卷过,所有人喉咙里溢出不可遏制的“啊啊”声,那份印在骨髓里最深处对自然母亲的恐惧压着所有人朝火潮袭来的反向狂奔而去!
眼看人群汹涌从巷口奔过,死飞甩开温月胳膊,拍着车控台疯狂叫道:“陆哥!陆哥!走啊!”
“哦哦哦!”满心都被天际那端滚滚浓烟黑潮攫住心神的温月醒过魂来,慌忙间拧住车钥匙却是怎么也点不上火,一双手抖如筛糠竟是干脆定住了,急地死飞攥着温月右手,往顺时针方向转去,“嗡”的一声,猛士立刻发动起来,“咻”的一下箭射出去!
“砰!”一蓬鲜血飚溅到车前玻璃上,两人身子浑地往前一扑,温月本能地松脚去踩刹车,倒不过两步,死飞左脚却是重重一踏温月脚踝。
“陆哥,油门。”死飞瞪着双血眼冲着温月,简直是嗓子里榨出来的低吼声:“油门,油门!”
“咱们没时间耗着了!开车啊!温月!”
“啊!!!”温月暴吼着再度一脚油门到底,方向盘打到死,数吨重的猛士窜出两道浓黑至极的尾烟,生生撞进人潮里。
像是一块礁石挡住潮水,那些被劈散了的瘫成浪花“噼噼啪啪”地划擦过去,有些潮水顺着礁石裂成两股涌过,但谁架得住洪峰就在后头?
“呜~轰!”装甲载具的发动机独有轰鸣噪声从后边极快袭来,温月纵使把油门踩到死又如何挤得过水泄不通的街道?火急火燎间未扎完的牌楼被冲地整排整排塌下,玻璃上一蓬血雾叫温月怎么看得清,温月一瞥车后镜,却是吓得浑一哆嗦,停在桥头哨卡的步战车居然就这么碾到南城区,活活地“咯吱咯吱”碾过来了!隔着人群,要么根本望不见动弹不得的猛士车,要么是根本不在乎猛士车螳臂当道!
“下车下车下车!”温月叫道,二人使出吃奶力气去推同样被挤到印着人脸的车门,怎么推也只是留了条缝,温月一咬牙把手臂伸出卡着门缝,顺势整个人重心靠住车门,脚紧抵着座位边,一发力还真就挣开了些。熟料后头见步战车碾来的人群齐齐一声喊,更玩命朝前跑去,瞬时给车门狠狠压了回去。
温月痛喊失声,那半截伸出去的手臂怎么经得住人这么撞?死飞听得真切,咬着牙也没多说,人扭过来,双手抓住车窗握把,整个人勾起来,对着温月奋力踹去!
“咚隆!”温月受死飞猛踹才滚出去一半,就升到半空给抛出去,恍惚间,温月只见步战车铲得猛士后车颠起颠高,像个玩具车样搅做一团压过去,温月张嘴想喊些什么,只觉鼻子“咔”地剧痛,眼前一黑,直接摔昏了过去。
……
“温月,温月!”一手抓着盔沿一手握着防水套还没摘掉的步枪,温月扒着弹坑恍然间听得有谁喊着自己名字,下意识回头间,伴着尖利破风声与周围士兵吼叫声,一颗炮弹顷刻而至!
“卧倒!”
泥沙暴雨般落到身上,温月连呸了好几口,挣扎着反身紧贴住坑壁坐下,只觉得心脏跳的要从胸膛里蹦出来。入眼处,沙滩被五颜六色的曳光弹织出片绚丽天幕,登陆艇才刚放低挡板,密集的要塞机枪火力瞬息间把里头士兵连外骨骼一起打成碎片,温月眼睁睁看到浑身着火的装甲步兵歇斯底里哀嚎着奔到滩头,然后毫无征兆地整个人如熟透西瓜般迸裂开来,混进早已赤色的海水里。
脑海是空白的,温月蜷缩着抱着枪努力把自己挤进地洞,直到军士长一脚踹到脸上,提溜起来吼道:“温月!你他吗有点用处!”说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一块聚能炸药板插入温月的外骨骼插槽里,重重一拍温月脑壳叫道。
“那个暗堡看见了没!去!把堡子炸了!”
就像是小小的寄居蟹被撵出了唯一藏身的蟹壳,温月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在烂塌塌的沙地上,美丽的五瓣枪焰从眼瞳中炽盛地爆出来,霎时,温月只觉时间无比缓慢,慢到他清晰地看到两颗子弹撞在一起,溅出火花,弹头变形……
“卧倒!”
……
“嗬~嗬~”温月猛然睁开眼,快溺死般大口大口喘着气,稍一动就是钻心刺骨的疼,温月踉踉跄跄扒着电线杆站起来,拼命掐着眼角,放眼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街道上竟是一个人影也瞧不见,连绵不绝的爆炸声震得温月晃晃悠悠,那些覆了一层薄薄的灰的汽车也跟着七零八落地尖响着。
“死飞……”温月捂着嘴拼命咳嗽着,想找到死飞,好不容易直起腰,擦掉满头满脸的血,定睛一看,十几米外那辆后车绞成烂麻花的侧翻猛士,死飞就贴在碎得密匝蛛网的风挡后,双目紧闭。
“死飞!武吾飞!”一股血直冲脑门,温月哪里还想其他,不顾一切地奋力冲去,奔跑着要把死飞给捞出来。
“哐当!”路边歪到某种程度的灯柱却是率先支撑不住,伴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弯曲声要倒下来,温月急忙靴底一拧,抬头间灯柱几乎是擦着肩膀砸下。
这一抬头不要紧,温月顿时亡魂皆冒,无他!一颗火山陨石就在温月眼睛里急速变大,挟着道狱火急速坠来!
温月扫了眼还卡在车里生死不知的老伙计,温月痛苦地狂叫一声,没法犹豫也没法乱走,转身冲进一旁店铺里,踏过一地碎渣,桌下伸出的人腿甚至差点绊摔了温月,然而温月耳朵里,脑子里,都只有炮弹出膛时,那撕开空气的凌厉风嚎,没有人,没有人!能幸存!
“轰!!!”温月才扯开里间房门,沛然不可御的冲击波就把温月像扔个破麻袋般丢向墙壁。
陨石落地炸开掀起的暴风轻而易举把周围所有房屋建筑削成平地,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圆环般扩散开,成吨的汽车、战车朝着一边齐齐拎正,和小孩摆积木一样毫无二致,小小的蘑菇云升了起来。但这和岛最南边腾空而起,丝毫不亚于火山暴动的巨型蘑菇云比起来什么也不算。
“呃……”温月吐出口差点噎在喉头出不来的血痰,莫大的嗡鸣声萦绕在耳边搞得他头昏脑涨,嘴张大深呼吸好几口才勉力爬起把房门关上,手摆过衣兜却是湿漉漉的,温月一惊,以为是哪儿割伤了在失血,手再一摆,结果黏了不少散着股冲鼻辣气的鸭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