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呼延迟从怀里掏出枚小竹筒,将药膏涂上指尖,轻轻敷上她脚心的疮处。
火辣辣的疼痛确实消减了不少,紧接着,男人粗粝的指节开始在脚掌边缘打转,将药膏均匀推开。
又酥又麻的感觉涌了上来,齐楣没忍住,泄出一道轻嘤。
呼延迟眸色黯了黯,喉结滚动。
齐楣一阵紧张,呼吸都停滞了。
精于情事多年,她哪能看不出男人情动的样子。
她也的确打算勾引这位狄人太子,然而——
绝不是在进宫前夕这种关键时刻!
“多谢大人,我…我已经不疼了……”
齐楣挣扎着想下来。
谁知甫一落地,呼延迟又将她负到了背上,一把抽出地上的铁锹,丢了过来,眼里噙着笑:
“前路多崎岖,我背你,你拿好铁锹。”
齐楣只得接住,用衣带拴在背后。
还没等她调整好,呼延迟已大步迈了出去。
他行进速度飞快,齐楣被颠得已经顾不上羞涩,紧紧扒住他的肩头,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贴到男人宽厚的脊背上。
很快,呼延迟已经穿过了险滩,行至崖下。
“抓紧了。”
耳畔蓦然响起呼呼的风声,天旋地转间,齐楣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只有呼延迟晃动的身形。
他一把抓住垂下来的藤蔓,脚尖卡上石缝,轻盈一跃,在陡峭的岩缝间接连变幻位置,险之又险。
齐楣心惊肉跳,眼见着离地面越来越高,索性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头顶传来呼延迟的闷笑:
“到了。”
齐楣这才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凌波池宛如一条玉带,蜿蜒在群山之间,环抱着京都的千家万户。
夜幕低垂,内城已是漆黑一片,沉睡在夜的摇篮里。
唯有南华宫,还亮着灯,肃穆的轮廓若隐若现。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视角,俯瞰她自小生活的宫殿。
原来,她曾以为牢不可破的庇护所也没有多大。
那些曾被她抱怨,束缚她自由的宫墙,也没有多高。
而如今,繁华的绮梦已碎,她是被抛弃的王姬,南华宫也换了主人。
齐楣垂眸,掩下所有情绪,仍趴在呼延迟的背上,凑近他的耳畔,吐气如兰:
“凌波池畔竟有此等妙处,大人是如何发现的?”
“这是我母亲选的地方。”
呼延迟声音柔和,将她放了下来。
齐楣环顾四周,却未见有什么墓碑或坟茔,不知那位狄人贵女,究竟埋骨何处。
呼延迟的样子也不像来祭拜的,他解下齐楣背后的铁锹,行至崖边的一棵古松下,铲子定了定,开始挖了起来。
没多久,从坑底抱出了一个坛子。
呼延迟一掌拍开,酒香四溢。
“怎么…是酒?”
齐楣瞪大了眼睛。
呼延迟眸光轻闪:
“你是南梁人,可听过女儿酒的习俗?”
齐楣愣了愣:
“确实听过。这女儿酒,一般在女子及笄时,亲手埋下,等出嫁时,才能打开,承载着同心仪之人白头偕老的心愿……”
呼延迟闻言,轻抚坛身,眼神黯了黯。
半晌,似又想起什么,将坛子放在一边,继续往下挖。
不一会,又从坑里挖出一个木匣,打开,竟是两个清透的玉盏。
“母亲交代过,若是她没有机会打开‘女儿酒’,让我一定要替她喝了,不许浪费。”
呼延迟勾起唇角,掏出玉盏,递给齐楣:
“没想到她连器具都备下了,正好,咱俩一人一个。”
齐楣一惊,身形顿住,不知该不该接。
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一想到‘女儿酒’的含义,冰凉的玉盏变得烫手了起来。
那位狄人贵女,为何会遵循南梁的风俗,埋下‘女儿酒’?
明明她早就嫁给了狄王呼延铁木,还生下了长子呼延迟……
难道她真正心仪的是南梁人?
呼延迟又为何要向她透露这段过往……
齐楣思绪纷乱,只得先随呼延迟盘腿坐于树下。
清冽的液体顺着坛口,徐徐倒进玉盏,酒香扑鼻。
呼延迟率先举起玉盏,一饮而尽。
待放下玉盏,他的目光变得灼热,不加掩饰地盯着她。
齐楣握住玉盏的手指,轻轻颤动。
她装作毫无所觉,举盏,仰头,轻抿一口。
入口并不辛辣,只有些苦涩,等酒液滑入口腔,又泛上沁人心脾的甘甜。
似一位女子在诉说自己曲折又绵长的情丝。
呼延迟蓦然开口。
“齐楣,我第一眼见你时,就喜欢上了你。”
齐楣惊得差点没握住玉盏。
“那天,你穿着碧色的裙子,在台上跳舞,我好像看到了格姆山的神女降临……”
他用狄族古语,低声轻吟:
“格姆神女平等地爱着芸芸众生,拥有无穷的智慧和力量,会带领她的子民,走向鲜花盛开,牛羊成群的光明之地……”
齐楣虽不知他话音里的具体内容,呼吸却乱了一拍。
呼延迟的眼眸清亮,里面翻涌的并非是她所熟悉的**,而是一种虔诚。
半晌,他牵起了她的手,垂首,轻轻一吻:
“齐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将世人带向光明之地?那里不再有战火,不再有人受冻挨饿,遍地流淌着奶和蜜……”
齐楣怔住了,过了一会,垂下眼眸,心中泛起讥嘲。
她怎配和爱世人的神女相提并论?
她的心中只有恨,只想将天下搅得越乱越好,世人如何,又与她何干?
她只想让抛弃她的那些人,折磨她的人,沦落到和她一样的田地,饱受苦楚。
她恨不能化身为厉鬼,将所有人拉下地狱!
齐楣抬眸,眼波流转,唇角勾到恰到好处的弧度,伸手,抚上呼延迟的脸,声音轻颤:
“大人,我答应你。”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呼吸交融间,呼延迟赤金的瞳仁亮如星辰,满心满眼皆是心仪的女子。
齐楣眼睫颤了颤,主动在他的唇边映上一吻,似承诺,也似回应。
呼延迟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两人之间,仿佛已经消弭了身份、地位、民族、家国差异,只剩两个孤独的灵魂,彼此靠近。
思及于此,他的眼神愈发灼热,一把揽过齐楣的腰,扣住她的后脑,带着清冽酒香的吻,就深深落了下来。
“大人…大人……”
齐楣被他吻得连气都喘不匀了,连连告饶。
呼延迟声音低沉:
“叫我迟勒,是母亲给我取的小名,也是格姆神女唯一神侍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