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怒道:“胡闹,胡闹,这些成型的丹药,其中配比何等精细,虽说有成方,无成病,一方不能治百病,可你说的也未免太荒诞了。”但还是捱不得女儿拉拽,跟着她走到了外面。
谷月轩叹了口气,招呼东方未明坐近些,说道:“师弟,为兄毒入脏腑,已是命在旦夕,师门之仇,得原原本本跟你说知。”
东方未明坐在床沿,对谷月轩道:“大师兄尽管放宽心,神医前辈早已拟了良方,正遣小弟去照方抓药呢。”
谷月轩又摇了摇头,说道:“我自己身子如何,我自己清楚的很,神医前辈费心救治,咱们逍遥谷欠他老人家的未免太多了,许多事情我得尽快跟你说个明白,万一一命呜呼了,你还不知缘由,于你可有大害。”
东方未明听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见谷月轩神情郑重,并无昏聩胡言,也就侧耳倾听,不知谷月轩能说出什么令人震惊的真相。
原来自东方未明离逍遥谷之后,江湖上又起了几件公案,后来愈演愈烈,魔教吃了大亏,竟然企图攻占华山派报仇泄愤,逍遥谷与华山相距不远,自然是第一个收到讯息的,第一批前赴华山救援。
当时荆棘精力未曾全复,按照无瑕子的意思,要他静养为主,着谷月轩一人赴援足矣,可荆棘嘴上答应得好,转过身就取了刀剑溜下了逍遥谷,与谷月轩同赴华山。
华山派当时严阵以待,魔教大部队尚未到达,倒是从容不迫,掌门人曹岱虽然并未张罗宴席,可还是给了两个少年人不小的面子,更是恭维无瑕子本领了得,先前见到了三个弟子在天都峰上的身手,更谢过上次救援之德。
谷月轩谦逊了几句,却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了掌门人曹岱的女儿脸上,正巧荆棘也是一边,曹岱心中不悦,谷月轩倒也罢了,只是瞧了一眼,随即低头品茶,荆棘则是目不转睛的,往人家女子脸上瞧去,模样甚是轻浮。
可抵御外侮要紧,曹岱也不愿发作,只是讪讪的让女儿去后堂奉茶,谷月轩以为华山派另有强援,后堂有人看守女眷,倒是没有说什么,荆棘却不识趣的想要跟着人家同赴内堂,曹岱再也忍耐不住,本想起身逐客,可就在这时魔教先锋赶来,噼里啪啦的一场大战,华山派凭借天险,第一波攻势倒是轻易抵挡住了。
可魔教大部队用不上两日便到,少林僧的援兵虽然已经赶到,可毕竟人数太少,武当等派实在离得太远,而天山派不知为何,始终按兵不动,华山派只能与少林派联手,情形倒占了劣势。
亏得谷月轩学过无瑕子的五行八卦之术,临危受命指挥战阵,凭借华山派地利之便,加上少林僧武功卓越,居然又抵挡住了魔教的这一番冲击。
此一役魔教损折极大,华山派也损折不少,荆棘也受了一些轻伤,眼见魔教重整兵马,再图攻上,这时谷月轩可真就一筹莫展了,他于五行八卦之术,本就所知有限,加之众寡悬殊,即令是岳武穆复生,只怕也是无能为力。
亏得此时,丐帮得讯赶来,从后方搞偷袭,将魔教后方的大本营烧了,更令魔教阵脚大乱,曹岱将信将疑,毕竟天龙教的诡诈,他自年轻时就见得多了,若是诱敌之计,岂不是自断生路,哪知道谷月轩当机立断,指挥众人从山上居高临下冲下去,内外夹击之下,更令魔教首尾难顾。
亏得魔教人数虽众,却只几名香主主持大局,不然纵然丐帮偷袭得手,人数上仍是寡不敌众,谷月轩在守卫华山这一役中大放异彩,比月前天都峰之战,还要惊险万倍,曹岱见他人品贵重,本事了得,既然对幺女有意,便有心招他为婿,但华山之上实在太过惨烈,驰援的帮派之中各有损伤,不是提亲的良机,可曹岱对谷月轩尤为亲厚,却是人人都瞧得清楚的。
谷月轩和荆棘在华山之上,留了七八日,期间曹岱为了撮合女儿和谷月轩,特意要女儿前来斟酒布菜的服侍,谷月轩觉得不好意思,荆棘却大喇喇的吃饱用磬,模样甚是享受。
回谷之后,无瑕子对谷月轩着实勉力了一番,尤其是善学善用,可给逍遥谷着实增了光彩,却转头将荆棘臭骂了一顿,说他身子还没好,居然如此鲁莽,若有闪失岂不是自陷绝境。
荆棘本就一肚皮火气,被骂了个莫名其妙,气得他连晚饭也不出来吃,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他心中郁闷难宣,不知如何竟勾搭上了玄冥子,第二天玄冥子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逍遥谷中,更是口口声声,说要替荆棘讨个公道。
当时无瑕子正在午睡,命老胡取了鹦鹉,费心调教了半月,才有了动听的歌喉,叽叽喳喳的歌声,却掩盖住了演武场中的争执,荆棘本来甚是挣扎,但玄冥子每一句话,说的都极为尖锐,说谷月轩仗着先入师门,耍派头抖威风,压的师弟气也喘不过来,仗着师父宠信,自封下一任掌门,更用师弟替他打下来的名头,横刀夺爱,行那卑鄙之实。
谷月轩百口莫辩,这些恶毒的言语,当真从何说起,又恐荆棘受其蛊惑,成了其手中杀人之刀,因此耐心解释,并无这种心思,逍遥谷选才向来不以嫡长而论,而是量才而定,师父如何会默认这等荒唐的言语。
可荆棘刚被无瑕子骂得甚是委屈,听到谷月轩相劝,本是良言善语,却被荆棘听成了谷月轩恃宠生娇,果然抬出师父的名头压人。
玄冥子又说,在这逍遥谷中,不论荆棘如何努力,终究是为他人做嫁衣,想要闯出一番名堂,非得在江湖上有一番作为才行。
谷月轩心中大怒,这些蛊惑人心的言语,任谁一听之下,难免为其所动,当即厉声呵斥,斥责玄冥子不分善恶,居然投身魔教,自甘堕落。
哪知他不开口责骂还好,这么一骂,荆棘居然对号入座,认定谷月轩骂的人是他,因此勃然大怒,他早就将佛剑魔刀取在手中,一刀便朝谷月轩砍来,谷月轩没有防备,身子一仰这才堪堪避过,玄冥子却趁机下手,一记重手朝谷月轩头顶拍落,谷月轩大吃一惊,一个打滚避开了这掌。
可玄冥子出手何等毒辣,一招既出,二招随至,谷月轩周身破绽百出,虽然对玄冥子防备,却没料到荆棘竟会出手攻击,危急之际还是老胡出手救援,他一手祖传刀法,这时才派上了大用场。
不料玄冥子却不以武功分胜负,而是用最下三滥的法子,给荆棘的刀剑上,都涂上了厉害至极的剧毒,荆棘虽然全然不知,可出手丝毫不留情面,谷月轩本无意与他争斗,又需分心护持老胡,这才处处受制,斗了一百七八十招时,忽然一个闪失,被荆棘佛剑刺中,荆棘虽无伤人之心,可这毒即时发作,谷月轩天旋地转,登时没了还手之力。
荆棘见谷月轩跌倒在地,心中极是畅快,玄冥子桀桀怪笑,老胡想要替谷月轩抵挡,可却冷不防的,中了玄冥子一掌,当场就见了阎王,荆棘心中不忍,毕竟老胡从小服侍他长大,多少有些情感,可玄冥子还要一掌击毙谷月轩,荆棘拦在谷月轩身前,说道:“师叔,咱们快走,要是老头子一怒出手,咱们可不是对手”。
玄冥子一想不错,毕竟欺负欺负后辈还不算什么,要是无瑕子当真出手,自己决计不是对手,当即带着荆棘离开了逍遥谷。
这场打斗若是至此而止,或许还不至于到了如今的地步,无瑕子耳音再迟钝,也已有所察觉,见到这般惨状,忽然一口鲜血喷出,就此人事不知。
本来无瑕子这时并未殒命,他只是年老体衰,心窍不通,只需有良医诊治,及时用药调养,用不上三五日便能醒转,奈何当时谷中已无旁人,谷月轩中毒昏迷,老胡已然毙命,无瑕子终究年纪已老,气血远比不上青年人壮健,过了一日两夜,挣扎着爬了起来,却关心弟子和仆人的安危。
略一搭脉知老胡已死,而谷月轩心脉之中,尚有一股勃勃生机,无瑕子明知自己已无救药,即令神医即刻救治,也已回天乏术,便拼尽全力,将体内真气尽数相赠,奈何他年纪已老,又大悲大喜,加之病魔缠身,实在气血亏虚,传功没到一半,便即毙命,也难怪东方未明见到师父遗体,居然蜷缩一团,那是真气反噬之苦,比寻常外毒又要难当的多了。
东方未明暗自懊悔,若是自己身在谷中,绝不会令师尊无救,也必能劝二师兄迷途知返,可世上如何能时光倒流,更何况这件事情的起因,还是玄冥子的恶意挑拨,难怪之前在毒龙教中,见荆棘与摩呼罗伽混在一起,原来他已投身魔教,不由得叹了口气。
谷月轩又道:“师父渡我真气之时,我隐约有所知觉,他老人家临终时说,我逍遥谷本就人丁不旺,如今又生如此大祸,轩儿此毒,为师只能尽力压制,但愿未明儿能及早赶回,为师已年近九旬,纵然此刻不死,又能有多少日子好过,眼下最要紧的一是疗伤祛毒,二是莫让荆棘那家伙闯出大祸来,只有你们师兄弟,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团结一致,不可自相争斗。”
东方未明心中黯然,忍不住掉下泪来,谷月轩道:“为兄并无贪恋掌门尊位的意思,更不会干出什么横刀夺爱之事,这场大祸都是玄冥子的阴谋,你二师兄为人迷惑,始终都不明白,这天下虽大,处处刀光剑影,我…我…”
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早已气力不济,对东方未明似乎还有许多言语再说,可实在没了力气,摇了摇头,颓然倒在床上,东方未明心中大惊,忙招呼神医过来察查。
神医看过之后,倒是并不如何惊慌,说道:“他身中奇毒,全靠你师父内力维系,但这些日子来,轩儿不饮不食,体力虚弱无比,又全靠我的药苦撑,如今也只能再靠五毒珠,将他体内毒质镇住,你快去寻金翅鸟血吧,这玩意儿我只在医书上见过,究竟成与不成,却实在难说,若是不成,咱们再想其他法子就是。”
东方未明收泪点头,说道:“敝师兄的伤,全靠神医前辈和沈姑娘费心了。”
沈湘芸道:“忘忧谷和逍遥谷本是一家,何必分什么彼此,东方大哥,这金翅鸟我也曾在医书上见过,传闻此鸟双翅张开,几有两丈短长,口上的尖喙,更是堪比利刃,加之性情更是凶猛无比,盼你时时在意留神,莫要有什么闪失,这里是我自己炼制的丹药,之前你都亲自尝试过了,还有六包三顺散,内服外敷,你当金疮药用吧。”
东方未明心中感动,说道:“患难见真情,忘忧谷的大恩,我是无论如何也报不完了,只是这三顺散调治不易,我拿两包也就够了。”
神医甚是不耐烦,说道:“你既然说是一家人了,何必分什么彼此,我们蛰居忘忧谷中,从不与人争执,这三顺散又有什么用处,就是有了中毒的患者,咱们这里的药材有的是,也用不上吃成型的丹药不是。”
东方未明知这神医脾气怪癖,他说出来的话,绝无收转过来的,当下也不敢推辞,便收入了囊中,见沈湘芸似乎还有话要说,可他此行实在太急,还不知兽王庄是否愿意鼎力相助,因此也没做停留,又上马背,径直往四川而行。
眼下的江湖也好,世道也罢,遍地都是寻麻烦的人,东方未明有心避开这些狗娘养的烂强盗,因此只往偏僻道路而行,可他此举,却又惹上了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