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超心中害怕,寻思这么一个凶煞之徒,住在家里,可比豢养一只老虎,还要凶险百倍,可盘算村中壮劳力,算上自己也不过十二三人,对付这么一个凶顽之徒,那是以卵击石,寻思最好还是弄点毒药,先将老胡迷晕了,再移送官府不迟。
可老胡生性谨慎,饮食喝水,都是半点不曾疏忽,莫超全无下手机会,更知祖父贪心大盛,以至生了今日之祸,眼下还是好言好语,若是当真撕破了脸,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因此虽然百般筹谋,却是迟迟不曾行动。
莫宏才平时最喜欢无事生非,见老胡乃是性情中人,与他同吃同住,丝毫不觉威胁凶险,反而吹嘘往日“成就”,什么趁人生炊,堵人烟囱,什么冬日夜间,弄一桶雪水浇到人家门上,甚至在人家熏好的腊肉之上撒尿。
这些事情俱是顽童行径,损人而不利己,若是七八岁的小孩做了出来,还少不得要挨上一顿饱打,何况他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男人,竟然孜孜不倦的干这等荒唐绝伦之事,实在不可思议。
老胡虽然满心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他记起往日之事,这莫宏才虽然心智不全,记性却是极好,几有过耳不忘之才,近十年之事,几乎连每日黎明即起,鸡叫之前,直至日落天黑,一一能描述的清清楚楚。
但这些事情,与老胡全无相干,再说了,这些事情不但离经叛道,有些更是伤人害己,于人于己都是有害无益,而莫文才却不以为耻,反而洋洋自得,说的老胡哭笑不得,不知是该当劝他立心改过,还是随口敷衍。
事情从十年前,讲到了十五年前,老胡留心上了另一桩事儿,原来先父逝世,除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探寻之外,竟然还有人也大有兴致。
莫宏才道:“那是十三年前的正月初七,我被三舅母的儿子,放犬追了出来,碰上一个头戴白巾的怪人,这怪人口中胡言乱语,我也实在听不明白,但他心心念念也是打听一个满腮虬髯,约莫三四十岁的汉子,这件事情当时已经过了七年,我全没防备,点头认了下来。”
老胡惊道:“头戴白巾的怪人,他打听我爹爹做什么?”
莫宏才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跟他说了一会儿,那个人脾气甚是暴躁,问来问去也是想知道,究竟有什么遗言留下。”
老胡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莫宏才道:“实话实说,我是真记不得了,那封血书上,真的没什么要紧的言语,不然我怎么会记不起来。”
老胡大感失望,可是面对这么一个胡里八涂的浑人,却又有什么法子,但心中忽然涌起一阵猜忌,这头戴白巾的怪人,心心念念打听爹爹有何遗言,却又为了什么?
头戴白巾的怪人,头戴白巾的怪人,想到这个怪字,再也不疑有他,要论奇怪之人,方圆几百里,又有哪里能比得上呼玛山上的那群家伙,是了,那群家伙里,确实也有头戴白巾之人,虽然人数不多,但已有线索可察,当下便离开了莫家。
莫超如蒙大赦,好容易将瘟神送走了,却生怕老胡去而复回,因此盘缠干粮送的极为殷勤。
老胡见这么一个年轻人,出手竟是五六十两黄金,如此阔绰,显然家境殷实,可当地贫瘠至此,显然这些银钱,乃是平日的民脂民膏,本来想要推却不要,此时却生怕他收了回去,当下往怀中一揣,寻思这些金子换些粮食,着人开上几家粥铺,总好过便宜了这姓莫的一家。
可是面对呼玛山中的邪教,老胡是打心底里无奈,毕竟自己孤身一人,就算人家挺直了脖子,任你斩杀过去,也得砍上一天一夜,何况那客栈用算盘的,武功可大是不俗。
最诡异的是,此人明明已被自己亲手刺死,却又莫名其妙的活转过来,岂非世上最离奇,最不可思议之事。
说起死而复生之法,老胡更是心中发毛,毕竟若是头颅都被斩下,用不上半天又活蹦乱跳,除非是神仙转世,要么就是恶鬼投胎,不然绝非人力所能办到。
心中惧意一生,胆气登时怂了,可要他放弃察查父仇端倪,却又颇不甘心,思来想去,这件事情的关键,还是在莫宏才身上,虽然不愿去而复回,却还是只能在莫家再发现些端倪。
可是他离开之时,脚步俊急,回来却是慢慢悠悠,一来一去花了一个多时辰,却亲眼见到莫超在门前,迎了两个头戴白巾之人进内,模样甚是谦卑,显然有所图谋。
老胡暂时不愿跟莫家破脸,毕竟尚不知莫宏才是真的忘却前事,还是一心装糊涂,当下一跃进了院子,伏在主室之外,侧耳倾听他们说些什么。
莫超甚是慌张,似乎是说,当年的凶顽之子,已然成了气候,正在调查其父死因,还盼尊使能够出面摆平,以免村中受其荼毒等言语。
老胡心中冷笑,寻思这莫超忒不老实,当真是两面三刀,要不是他急于探究真相,索性就直接冲进去,给他来个一刀两断,倒也爽快。
那尊使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怪话,说什么拯救黎民,集思广益,可说来说去,却还是巫蛊之术的那一套,跟扎小人倒是如出一辙。似乎是一群痴迷太古神魔的家伙,企图效仿书中怪法,暗中念咒,便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一般。
老胡当时虽然年岁不大,却也知这些玩意儿,纯属无稽之谈,听得他们说的有趣,反而莞尔微笑,可他们所言已渐涉正题,尤其是先父的死因,这才听出了若干端倪。
原来老胡的父亲,虽然受伤不浅,但流落莫家之时,却并非无救,本来只需延医诊治,调养两三个月,便能化险为夷,偏偏当时的村长莫文才,也是受邪教荼毒的愚人,非要逼迫胡父入教,才肯去请大夫。
而胡父天生傲气,要是平常之时或许还有商量余地,可他落魄至此,不肯受人要挟,那时宁死不屈的骨气,因而伤重不治,临终之际,自知性命已在呼吸之间,可他之前将话说的太过决绝,如今反悔也是无用,留下信札,本来是托付家中妻子,好生照料孩儿,自忖与仇敌也好,这呼玛山上的邪教也好,均是绝无干连,想必碰上一二良善之人,也许会送到自己妻子手中。
可莫文才一则觊觎宝刀,二则也怕教中师父见怪,索性趁着弟弟莫宏才不备,连遗书与遗体一并火化,后来因此事实在太损阴德,故而身染恶疾而死。
现如今老胡亲至此间,莫宏才不知轻重,险些将昔日的情由尽数吐露,其实他不是不想吐露,而是当真搅得糊涂了,不然老胡又怎会甘心离去。
老胡听到他们说的如此卑劣,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前去,将莫超与两名邪教教徒,尽数斩去头颅,抹干血迹扬长而去。
但老胡心中明白,这姓莫的只不过是最后的关头,落井下石,冷眼旁观,可算得一半的杀父大仇,另一半的仇怨,却是将父亲打伤之人。
可是线索已然彻底断绝,老胡并非反复之人,仔细思量,却又颇为后悔,毕竟那两个邪教教徒,显然与父亲之死的干系,绝非袖手二字所能囊括,但人已经身首异处,除非他们邪教,那“化零为整**”,将死人拼凑到了一起,才勉强办得到。
他行事冲动,难免不够谨慎,不多时,村中又涌进许多人来,老胡心中正自懊悔,自然不会直锐其锋,反而绕路而行,想要寻个安静的所在,静下心来,仔细琢磨一番是是非非。
可他想躲开麻烦,偏偏麻烦却找上门来,也不知是谁,忽然叫嚷了起来,老胡心中暗惊,毕竟杀了人家村长,一旦惊动太大,那是万难脱身,想要夺路便逃,但往来道路俱被严加把守,老胡冲了几关,终究捱不过人多,且战且退,被迫退在一隅,自知难以逃出生天,但父仇到底如何,还是想问个清楚。
本来人微言轻,老胡自知难逃生天,原也没指望能得悉真相,不成想有一头戴白巾的老者,倒是直言不讳,说起当年之事,指着老胡手动的残刀,不屑道:“当年这刀的主人,不识抬举,不明大义,还敢到我们兄弟的地方多管闲事,我们劝他痛改前非,他却开口骂人,你说该不该死。”
老胡怒不可遏,挥刀便攻了上去,但他一个人确实敌不过众人,边战边退,情状甚是狼狈。
就在此时,无瑕子出手救援,那时无瑕子虽无此刻功力之厚,但年岁轻得多,精力尚未衰退,顷刻间便震退数人,老胡甚至瞧不到眼前这名道人,究竟用的什么手法。
跟着脖领一紧,已然双足凌空飞了起来,也不知无瑕子用的什么手段,宛如凌空飞行一般,登时大喜过望,凭无瑕子轻功之佳,片刻间已在数里之外。
过了一盏茶时分,无瑕子将老胡轻轻的放在地上,老胡扑的跪倒,叩头道:“道长救命大恩,胡某愧无以报,受我一礼。”
无瑕子摇头道:“那也算不得什么,你刀法精妙的很,怎的惹上了一群邪魔外道?”
老胡叩头道:“道长不问,我也是一肚子委屈,您道法精妙,或能替我开解。”当下便将父亲莫名其妙的失踪,祖传的宝刀遗留于此,更碰上一群不知所谓的妖魔鬼怪,竟然自认杀人,可若是凶手,又何必坦言无惧,究竟所为何来,实在大惑不解。
无瑕子虽然武功高强,见识不凡,可这等奇事也是闻所未闻,他生性疏懒,原不爱多管闲事,若非适逢凑巧,亲眼见到了老胡的窘迫,只怕连出手也没兴致,当下不发一言,转身便行。
老胡正是六神无主之时,见无瑕子离去,也默默的跟随其后,无瑕子道:“你快回家去吧,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活着。”
但老胡可不依了,他好不容易察查出一些父亲丧命的端倪,尽管未知是真是假,要他知难而退,那是说什么也不肯的,他平生钻研祖传刀法,自认颇有心得,从未与江湖上的好手操练过,今日虽然输的甚是凄惨,可那是对方人数太多,可说颇不公平,数十人乃至数百人围攻,一时也没拾掇下来他,自已颇为自豪,可一见无瑕子的武功,却知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这等微末刀法,在高人面前根本一钱不值,若要探明真相,便非得求这个神仙模样的道人出手不可。
无瑕子救人本是一时冲动,见老胡痴缠更是不喜,只是他一心想要老胡施展刀法,以补全这些时日来的参悟,倒也并未将之甩下,可老胡要是让他如何如何,却也指挥不得。
老胡虽然不如何精明,却也知眼下的道长,是唯一一个能帮上自己之人,因此服侍的甚是用心,当时老胡虽然一脸大胡子,其实年纪还只二十出头,无瑕子的年纪,比他父亲还大得多,因此无瑕子虽然心中别扭,却也并未拒绝。
总之无瑕子就想看老胡的刀招,而老胡却想让无瑕子替他出头,两人各有所需,却谁也说不动谁,其实无瑕子还是不愿无端受惠,不然只需让老胡,将刀招演练一遍,老胡哪还有丝毫吝啬,只是这么一来,无瑕子要是不为老胡出头,却是不行了。
本来二人正自僵持,却有不怕死的家伙,引了猎犬前来找老胡麻烦,老胡手起刀落,第一刀就斩了猎犬的狗头,第二刀直奔狗主儿而去。
却不料这人武功颇有根底,不亚于那用算盘的家伙,虽然被老胡打的节节败退,头上十招却还是拆的有来有回,无瑕子看在眼中,知道老胡有胜无败,也就不忙出手,反而用心记忆老胡的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