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南门。
夜色中的汉营内,四万汉军肃然林立,个个脸上都燃烧着跃跃欲战的兴奋。
营门处。
横矛立马的张飞,目光死死盯着南门城楼,脸上明显流转急躁之意。
“这都月过中天了,南门城楼上为啥没反应?”
“该不会是郭淮那小子也是在诈降吧,真要是这样,俺非亲手把他脑袋拧下来不可。”
见南门迟迟没有动静,张飞越发急躁起来,口中碎碎念个不停。
法正淡淡一笑,宽慰道:
“骠骑将军莫急,我们再耐心等等吧。”
“郭淮乃并州人,新降曹操不久,又未得其重用,当此并州易手之际,他没有理由为曹操死忠。”
“我料郭淮归降,定然是出自于真心。”
法正的话令张飞心绪平伏了几分,暗吸一口气后,再次望向城楼。
眼眸陡然瞪圆,眼中的焦虑瞬间为狂喜取代。
南门城楼上,三柱烽火已然升起,冲上了夜空。
这是约定的信号!
郭淮如约动手了。
法正一笑,抬手一指:
“骠骑将军,看来这郭淮也是守时之人,动手的时间分毫不差。”
“这第一个攻入晋阳之人,非骠骑将军莫属也。”
张飞一声大笑,蛇矛一招:
“打开营门,全军听令,随本将杀入晋阳!”
营门大开。
张飞跃马提矛,当先呼啸而出。
蓄势待发的四万汉军,如决堤洪流一般涌出大营,向着南门袭卷而上。
号角声刺破天际,杀声击碎了夜色。
片刻之后,晋阳南门城楼上,一面面“汉”字旗升起于夜色之下。
数以万计的汉军士卒,如潮水一般灌入晋阳城,沿着主街一路向北门冲去。
此刻,北门外。
曹仁统帅着他的秦军,几乎在同时对汉军北营,发动了猛攻。
五万秦军在求生本能的催动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竟是前赴后继的向汉军营墙冲去。
鹿角被砍断,沟壕被填平,各路秦军很快便突破汉军外围屏障,冲至了营墙之下。
此时汉营之中,鸣锣示警声已然大作。
近万名汉军士卒,仓促赶至了营墙一线,开始阻挡秦军的进攻。
利箭如梭而至,射向了营外的秦军。
一柄柄大枪穿出营墙,将推砍营墙的秦军,成片成片的刺成刺猬。
转眼间,绵延百步的营墙便尸横遍地,鲜血飞溅。
“汉军只有一万余人,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不许后退,想活命的给我冲,只要冲破了营墙,我们就能成功突围,我们就能活命!”
“给我冲!”
以陷阵冲锋凶狠著称的乐进,策马拖刀往来奔走,喝斥着他的士卒不惜性命猛攻。
秦军毕竟乃精锐之士,原本低落的士气,此刻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爆涨。
他们手持着大盾,如野兽般疯狂的撞向营墙。
密密麻麻的长枪大戟,疯了似的刺向营墙内的汉军士卒。
秦军的数量优势,在这一刻终于体现了出来。
汉军虽然精锐,但营墙毕竟不是城墙,光凭一万兵马,焉能抵挡五倍秦军的猛攻。
还是五万求生心切,困兽犹斗的秦军!
北营内。
统帅一万汉军阻挡秦军者,正是张燕。
望着摇摇欲坠的防线,张燕脸上未有一丝焦虑,嘴角反而扬起一抹含有讽刺意味的冷笑。
“看来那郭淮没有诈降,曹仁这厮果然如丞相所料,集结全部兵马由北门突围。”
“曹仁,就让你尝尝,什么是先喜后悲的滋味吧。”
张燕冷冷一笑后,拨马转身,喝道:
“传令下去,全军弃营北撤!”
鸣金声响起。
一万正苦战的汉军士卒,如蒙大赦一般,纷纷放弃了阵线,向着营外退散而去。
“咔嚓嚓!”
失去了支撑的营墙,轰然被秦军撞开了一道缺口。
乐进一马当先,纵马提刀杀入汉营。
眼见汉军四散,乐进兴奋到眼眸充血,大叫道:
“汉军溃了,汉军溃了!”
“我们突围成功了,弟兄们,跟我冲啊!”
身后的秦军士卒们看到了希望,一个个如打了鸡血般,争先恐后的向着缺口灌入。
几乎同时,破碎声接连响起,绵延百步的营墙,转眼间处处被突破。
五万秦军士卒如出笼的野兽,你推我挤的拼命冲入缺口,涌入汉军大营。
顷刻间,秦军兵潮漫过整座大营,从北营墙一线破营而去。
当曹仁横刀立马于北营墙外时,眼前所见已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再无阻拦。
“天不亡我曹仁也,多谢陛下鸿福护佑!”
“哈哈哈——”
曹仁放声狂笑,长刀向北一指:
“突围已成功,全军听令,马不停蹄北上,直奔雁门郡!”
身后秦军士卒嘶吼着,欢呼声,如潮水般从他身边漫卷而过。
曹仁又是几声狂笑,方自策马拖刀,冲出了北营,冲向了一望无际的原野。
身后杨修立马扶剑,望着逃出升天的将士,心中如释重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虽说屡屡献计失利,但此番献计助曹仁突围脱困,应该能弥补了先前的过失。
曹操那里,就算不会奖励重赏他,至少不会问他的罪了吧。
困境却在于,曹植死了。
大秦太子之位,已非曹丕莫属。
将来若曹丕继续,自己身为曹植曾经的狗头军师,若曹丕秋后算账起来,自己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不光他要被秋后算账,他杨家只怕也要被连累。
杨修眉头锁起,此时心中所想已不是如何逃出升天,而是如何避免被曹丕秋后算账。
思绪良久后,眼眸中一道决然浮现。
“罢了,看来回关中之后,只能改换门庭,去转投到齐王门下了。”
“就算我曾为陈留王谋主,但以我的智谋,以我杨氏的家世声望,那齐王必会受宠若惊,奉我为谋主吧。”
“陈留王啊陈留王,不是我杨修轻于去就,是你气运不济,早早陨命,配不上我杨修的辅佐呀…”
杨修心中思潮澎湃,一声长长的感叹后,眼神中再无犹豫。
打马扬鞭,追随着曹仁绝尘而去。
五万秦军,如脱缰的野马,漫野狂奔,向着前方的汾水奔去。
汾水至此拐了个弯,改道向西进入群山之中。
故曹仁便无法再沿汾水北上往雁门,只能先渡汾水,尔后走陆路北上,经由狼孟,原平,雁门关而入雁门郡。
最关键一步,就是先渡汾水。
此时汉军多半已觉察,大部追兵已经在赶往北门的路上,刘备得知中计后,自然会尽起大军北追。
只要曹仁能抢先一步渡过汾水,就能凭借这道天然屏障,将汉军追兵隔绝在身后。
到时一把火将船筏烧尽,等到刘备重新打造船筏,兵马渡过汾水之后,他早已经在百里之外。
那才是真正的飞鸟出笼,困龙在天,刘备再也奈何不了他。
而雁门方向的汉军,数量不过一万余人而已,且分布于平城,雁门关等多处要隘,根本来不及及时集结阻挡。
他的五万大军,将以摧枯拉朽之势,轻松突破雁门的汉军各城,顺利进入云中郡。
而云中,五原,朔方等诸郡,汉军只不过是传檄而定也,尚未及派遣兵马进驻。
他五万大军一出雁门,谁人还能阻挡?
曹仁心中勾勒着之后的一步步方略,紧绷的神经渐渐松驰下来,脸上悄然浮现几分如释重负的笑意。
不知不觉,东方发白,天蒙蒙亮了。
前方汾水渡头的轮廓,隐约已依稀可见。
曹仁记得那渡头中,留有船筏近百余艘,原本乃是一座粮营,用来转运粮草南下。
这座渡头兼粮营随着晋阳被困,自然也就落在了刘备手中,成了汉军的粮草转运之地。
那百余船筏应该还在,渡头中的汉军数量,应该也不会超过两千人。
五万秦军攻取此营,易如反掌。
夺取船筏,顺利渡河,应该也不在话下。
只要渡过了汾水,前方便是一片坦途,刘备纵然有百万大军,也休想拦住他退往关中去见曹操。
曹仁越想越欣喜,精神亢奋之极,扬刀大叫道:
“将士们,前边就是汾水渡头,拿下渡头,渡过汾水,我们就脱困了!”
“都打起精神来,给我冲!”
五万秦军看到了生的希望,个个精神抖擞,嘶吼着大笑着,发足狂奔。
一百步,七十步,五十步…
渡头越来越近,曹仁心中的希望越来越强烈,脸上的笑容也绽放的越来越灿烂。
突然。
曹仁脸上笑容骤然瓦解,眼珠陡然爆睁欲裂,眼神刹那间惊恐骇然,仿佛看到了此生最恐惧的一幕。
他想象之中,原本该空空荡荡的渡头,竟然乌压压的布列了十余座军阵。
刀戟如林,旗帜遮天,军气森然。
一面面“汉”字战旗,在晨光下耀武飞舞。
五万汉军,如铜墙铁壁一般,横亘于渡头之外,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一面“汉”字皇旗下。
一身金甲的刘备,扶剑傲立,以冷峻如铁的目光,正注视着如潮而来的秦军。
“郭伯济果然没使诈,丞相的担忧也是对的,那荀攸果真是诈降,曹仁当真想瞒天过海,从北门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