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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掌道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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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卒子能过河,将帅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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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天胜目光定在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身上,堂堂神通巨擘,脚步却有些虚浮,好像踩着棉花,摇摇晃晃穿过前院。

越是接近,眉心潜藏的太虚无妄剧烈弹跳,长吟如龙。

莫天胜感受着这口如同薄冰,近似空明的剑宗神兵。

那种似曾相识的悸动,恰如远游之后,再遇故人。

这位由龙剑望向白启的眼神,越发柔和。

他拜入剑宗很早,几乎幼时就被送进山门。

只是因着天资平平,只被选到外门充当杂役。

犹记得,父亲于城中开办武馆,为巴结招收弟子,广纳英才的执事,变卖田地换成银两,装孙子赔笑脸,这才勉强攀附几分关系。

九岁被带到杂役院,开始劈柴挑水站桩学拳,十二三才拿捏气血,堪堪步入筋关。

十五岁首次握剑,最基础的七招剑势,苦练半年终于大成。

而那时候,寇求跃已经是子午剑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真传了。

因其刚过山门,就让供奉在祖师堂的三大神兵齐齐震动,剑气直冲斗牛,惊得掌教亲自出关!

彼时尚未及冠,眉眼稚气未脱的寇求跃,恍如高悬穹天的烈阳大日,光彩无比夺目。

穿着杂役麻袍的莫天胜,就站在万众之中,好似巍然大岳下的一粒尘埃。

“这位大……叔,你谁?”

白启被吓了一跳,以他洞开三识的心意把,居然让人近到身前。

若非眼角余光瞥到淳于修的身影,险些抡起拳头装装样子,再声东击西高喊“师爷救我”了。

“像!太像了!”

莫天胜想要伸手去触碰,就像人在觉得自个儿做梦,周遭一切都显得很不真实。

但又迅速地收回来了,他左右绕了一圈,仔细瞧着白启。

武道圣者的磅礴神意不显山不露水,悄然张开。

如同轻薄帷幕,遮蔽住这方天地。

随后,一缕缕烛照八方,洞见幽微的神意,似微风拂过白启。

“嘶!”

白七爷好像大夏天泡在凉水里,浑身毛孔散发清爽之气。

墨箓所映照凝聚的,【剑君十二恨】神种。

宛若星斗放光,熠熠生辉。

往常缓慢挪动的进度,难得暴涨起来。

【神通巨擘的剑意入体,助你修行……】

【熔炉百相被牵动,开始吞食……】

【推演……】

【赤龙吞剑图……】

白启眸中浮现万千光影,如蕴生灭之景。

肉壳体内,统御筋肉皮膜的脊柱大龙节节贯通,好像从江河升腾,飞入九天。

雄浑无匹的炽热气血,霎时走遍全身。

经过反复催动运功,宛若一条赤龙紧紧地缠绕天柱。

一口神锋利刃被它衔在口中!

“熔炉百相,所铸所炼的第一‘形’,就这样成了?”

白启有些意外,他本来打算拜托徐子荣,多寻些发人深思,让人渐悟的武功。

好从中选出几样,作为修炼《十龙十象镇狱功》的资粮薪材。

“这个大叔,来历非凡啊!”

白启本来想叫“大爷”来着,毕竟须发皆白,瞧着比师爷还老。

他通过【剑君十二恨】神种,一笔一画临摹跃然其上的“赤龙吞剑图”。

凭体壳的大龙骨为纸,雄厚到不可思议的气血为墨,那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剑意为狼毫,肆意泼洒涂抹!

短短片刻,一部真功根本竟已成了!

“这口剑,神髓真意太足了,我的大龙骨,还有气血更像添头。”

白启认真端详,只见徐徐铺展开来的图卷之内,龙首如吞化为剑镡,龙爪交错成剑格,龙躯笔直凝聚剑脊,龙尾收拢如淬剑锋!

“大家手笔,妥妥的大家手笔!”

旋即,继续参悟!

……

……

与此同时,莫天胜眼中的愕然、惊骇,越发浓郁起来。

“有必要像成这样么?”

这位由龙剑愣住了,他正儿八经催发神意,隔绝天地笼罩白启,是想为其勘验资质。

之所以如此慎重,自然在于掩人耳目。

越是天纵奇才,大道禀赋越有分量。

很容易就牵动风云,引来异象。

义海郡城,乃道官坐镇之地,耳目众多。

子午剑宗威压天水府,这帮受箓道官怀着几分惧意,却无敬畏之心。

明里暗地,还是更站在赵辟疆那头。

“这已经不是‘像’了,难道寇师兄真個转世?”

莫天胜开始怀疑,他那一缕蕴含剑道的神意,才触及白启肉身,便像泥牛入海,再无动静了。

肉身秘境的三练武夫,凭什么吞得了一方巨擘,武道圣者的凝练神意?

“莫师兄,啥结果?”

淳于修搓搓手,飞快凑近,颇有种等着产婆报喜,告诉自己婴孩是男是女的复杂心情。

他相中的这株根苗,妥妥够得上道子标准。

只不过,莫师兄的眼光更准确。

况且,不管是晋升真传,亦或者拔擢道子。

都要这位当家做主的由龙剑点头。

“……不好说。”

莫天胜犹豫了。

“是好是坏,左右就一个字,师兄怎么还被难住了?”

江载月仍旧置身晦暗,只露出双眼,好似蒙面人。

他瞅了两眼身姿挺拔的白启:

“跟寇师兄分明一个天,一个地。寇师兄啥风采,宛若无瑕玉璧,哪怕再怎么眼拙的村夫愚妇,也识得其珍贵。

至于此子,可称一句‘良材’吧,差道子太远。”

淳于修转头,出言反驳:

“白七郎掌驭南明离火,剑斩赵辟疆的神意,放眼赤县神州,这两件事拦住多少天骄?”

江载月摸着下巴,好像鉴宝,又盯着看了几下:

“啧啧,年纪轻轻,道武兼修。怎么,想学靠山王?剑心不纯,怎么当道子?”

淳于修哑然,白七郎修道,他早就晓得,却没怎么当回事。

道艺四境,前三步还算好走,资粮供应充足,就可以按部就班。

但要成鬼仙委实不易。

哪怕龙庭统摄万方灵机,掌握分配调度之权,也无法大量造就真正的鬼仙!

许多府城的紫箓道官,都是勉强渡过洞天福地的小雷劫,神魂阴性并未磨灭,只能算“半步鬼仙”。

并无那种尸解转世,逍遥山林的手段本事。

“道与武,没那么容易走得通,他迟早知难而退,专心扑在剑术参修上。”

淳于修轻咳两声,辩解道:

“再者,此子修行最多也就两年半,已经三练、三境了。

这份勇猛精进,我徒昭阳都要逊色一筹。”

江载月不置可否,他始终认为像寇师兄那样的人物,很难再有了。

以一己之力把子午剑宗,硬生生带到上宗第二,仅次于五方帝宫。

“多大的人了,还耍嘴皮子,斗来斗去。”

莫天胜面露不耐,皱起眉头呵斥,两个师弟顿时噤声。

这位莫师兄晋升真传并不快,几乎与晚入门好些年的江载月同时受赐,进祖师堂觐见历代前辈。

但在寇求跃身殒,剑宗遭劫后,正是莫天胜肩负重担,于人心惶惶之际,一举破开神通关,稳住大局。

掌教闭关之后,也是莫师兄操持诸事,带领门人弟子修生养息,恢复元气。

故而,威信声望这方面,他几乎比肩掌教,毋庸置疑。

“观剑之形,听剑之声!一闻而千悟,心领而神会……”

莫天胜眼中异彩连连,好似如获至宝,重重感慨:

“剑宗当兴三百年!”

是我看走眼了?

江载月脸色微变,既然得到莫师兄钦定,此人符合道子条件便确凿无疑了。

他不禁迈步上前,口风大改:

“师兄,我正好缺一个衣钵传人。

这小子瞧着顺眼,应是与我有缘,不如就归到师弟门下吧……”

淳于修忍不住讥讽:

“观师兄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江载月充耳未闻,心里默默记下,哪天再偷袭其他的强敌,继续报上无生剑的名头。

“江师弟,此子……非池中物,乃麒麟儿也。

为兄怕你把握不住。”

莫天胜摇摇头,轻捋白须:

“还是让我亲自栽培吧。”

江载月眼角抽动,蒙面也似的黑影晃动,收道子当徒弟,等同于做剑宗的太上皇。

日后掌教大位传下,仍旧要喊自个儿一声“师父”。

多体面,多风光,多舒坦!

躺进棺材里都得带着笑!

念及这些,江载月遂不死心,想着再作争取,却不料莫天胜突然道:

“淳于师弟,你可知在来的路上,你江师兄顶着你的名头,打了大日府长老的闷棍,扬言要试一试那位府主的纯阳不灭金身。”

淳于修心头大震,他娘的,大日府主可不是省油的灯,据说相当护犊子,而且记仇厉害,甚至跟靠山王抢过女人。

那位王妃,就曾是大日府主的青梅竹马,因着这一桩事,龙庭道官不敢跨进苍云府半步。

乃是赤县神州十四府中,唯一没有设立衙门的地方。

又被江湖人,称作“逍遥城”、“无法界”。

“对了,伱上次莫名其妙,让三大刺客之一的‘灭魂’盯上,也是因为江师弟他借用你的名号,杀了人家大哥‘诛灵’。”

莫天胜面不改色抖搂破事儿。

“师兄,按照门规,同门斗剑,不算是以下犯上大不敬吧?”

淳于修面色铁青,对着莫天胜问道。

“同门斗剑,合乎规矩,无妨的。”

莫天胜回答得干脆。

“好!”

淳于修二话不说,纵身化剑当头劈向见势不妙,准备开溜的江载月!

“莫师兄,你负我……”

江载月咬牙切齿,亏得平时以兄弟相称,交情笃厚。

没成想,为了一株道子级数的好根苗,两人情谊竟如小船入海被浪打,说翻就翻了。

“别怪我,江师弟。当不上掌教,培养个做掌教的徒弟,也是极好。

你我虽是手足般的关系,可衣钵更胜发妻,哪能共享。”

莫天胜捋着胡须,眉毛一抖一抖,显然心情颇好。

他坐在旁边,望着闭目参悟的白七郎,眼神再次恍惚,如同回到那天寇求跃拜入山门。

“长命灯燃了七日才灭……师兄,你若在天有灵,便见一见我吧,告诉我,为何要堕身浊潮,为何要逼掌教杀你!”

……

……

天水将军府,闭关修行的福地精舍内,一灯如豆。

赵辟疆按住心口,端起盛放精怪真血的华美铜爵,仰头饮尽。

不知取自何等异兽,竟让这位神通巨擘面色发赤,浑身燥热,肉壳体内隐隐迸发吼声。

他轻舒一口气,放弃练功,五指轻轻一抓,强横的气力像团团雷霆炸裂爆开,震得冥冥虚空皲裂破碎。

这是神通巨擘才有的顶尖手段。

“敢对原擎下手,真是不知死活,将本将军当成病猫了!”

赵辟疆起身,跨步,雄壮的躯体像挤开虚空,倏然消失不见。

约莫半刻钟左右,他就出现在仙姑尖,双手负后,冷冷注视鼻青脸肿的敖老头。

得知原委之后,眸光渐渐泛起寒意,那股蕴含着大屠灭、大破坏的凶煞威势,惊得山林动荡,百兽惊惶,群妖望风而逃。

“由龙剑下山了?来得好!早就想与莫天胜过过招,颜信不出,此人便是天水府第一剑修。

鸾台的春秋剑评,他排得进前十……”

赵辟疆眼角余光都未掠过同为神通的敖老头,再次撕裂虚空,欲要杀到义海郡。

神通秘境,亦有高下之分。

如果说,肉身秘境,讲究一个“练”字。

那么,神通秘境的根本,在于一个“变”字。

敖老头这等半截身子入土,此生无望再突破的神通巨擘,堪堪摸到三变、四变层次。

跟其势如日中天,早已勘透“十变”,乃至更多的赵辟疆。

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

……

冥冥虚空,无数元气乱流湍急汹涌,好似一条看不见头,也没有尾的暗河。

赵辟疆施展身法,宛如龙腾虎跃,每一次闪身,就撞开山岳般沉重、金锋似凌厉、甚至侵蚀消融血肉的大团元气。

换作四练宗师,贸然进到其中,下场九死一生。

唯独神通巨擘才能从容行走,横跨上千里。

忽地。

赵辟疆身形一顿,飘飞的衣袍猛然止住。

盖因他的前方,倏然冒出滔滔滚滚,其势不绝的剑气长河,拦住这位大将军的去路。

“颜信,你终究坐不住了?”

赵辟疆神色凝重,这条剑气长河凶险无比,估摸着那位剑宗掌教,乃神通十二变上的绝顶修为。

“以义海郡、怒云江为界,兵与卒可过,将和帅……不能行。”

茫茫虚空,一语落下,幽幽暗暗,直入心中。

“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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