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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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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0【无心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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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锦麟县到京城约有百二十里,因为沿途都是平整的直道,最多只需要三天。

三百骑兵护卫着十余辆马车,不急不缓地踏上回京之路。

居中那辆最宽敞平稳的马车里,一身青绿长裙的顾婉儿靠着软枕,眼帘轻垂姿态悠闲,宛若海棠春睡。

另一边厉冰雪低声问道:“好看吗?”

陆沉收回停留在顾婉儿面庞上的视线,右手下意识地伸过去揽着厉冰雪的腰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厉冰雪轻咬下唇,拍了一下他作怪的手掌,却又不想闹得动静太大,惊扰顾婉儿的好梦。

“冰雪最好看。”

陆沉凑近一些,贴着她白皙的耳垂,然后清晰地看见厉冰雪整个后脖子都开始泛起红晕。

如今大齐军中唯一的女将军身体发软,抬手抵住陆沉的脸颊,轻声道:“那天你和李老相爷谈了什么?”

明知她是在转移话题,陆沉微笑道:“老相爷很体谅我的艰难,知道那些人在算计我,所以他不会帮那些人。他也很不容易,手心手背都是肉,两边都要顾及,于是我答应他会请旨北归,以后不会回京。虽说距离不一定产生美,至少能够免去很多纠葛,既然做不到两相欢喜,那就避免发生更加激烈的冲突。”

“李老相爷对你真好。”

厉冰雪发自肺腑地感叹着。

陆沉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但是那只可恶的右手依然贴着厉冰雪的腰身。

他有感而发道:“老人家站得高看得远,和朝中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不同,他这样做不止因为欣赏我,最重要的是尽量平息我对天子的反感,以免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境地。只可惜老人家年岁太高精力不济,无法继续坚持站在朝堂上,否则天子根本闹不出这些风波。”

厉冰雪微微点头,继而认真地看着他,问道:“那你会不会因此对我爹不满?”

“何出此言?”

陆沉颇为不解地迎着她清澈的目光。

厉冰雪坦诚道:“这次你回京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危机四伏处处陷阱,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事情,但是我爹没有给你足够的支持,甚至连兄长都辞官归府。像李老相爷和荣国公都在想方设法为你提供帮助,可是厉家什么都没做,你心里是否有点芥蒂?”

陆沉摇头道:“我怎会那样想?厉叔身体抱恙,你兄长又不谙朝堂争斗,说不定还会成为别人算计的对象。说实话,厉叔愿意将你嫁给我,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也是我这次决意回京最重要的原因。”

厉冰雪定定地看着他,光洁白皙的面庞上绽放一抹灿烂的笑意。

“遥想当年,你借着醉酒对我说出那番话,虽然我装着没有听懂,但心里十分触动,因为这是……这是第一次有女子如此直白地告诉我,她对我有意。”

陆沉险些脱口而出两世为人,还好他及时收住。

厉冰雪自然不知这里面的细节,她略带羞涩地笑着,继而道:“你那会也对我动心了?”

陆沉点头道:“很难不动心。”

厉冰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佯怒道:“这些年你藏得那么好,果然心机深沉。”

“所以我想尽我所能,给你赔罪。”

陆沉又贴了上来。

这一次厉冰雪没有推开他,反而抬起左手攀上他的肩膀,将他按在车厢壁上,毫不迟疑地凑过来,清凉的双唇印在陆沉的嘴上。

陆沉吃惊地微微瞪大双眼,然而看着厉冰雪眸中的深情,他略显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

车厢内很安静。

另一边的顾婉儿没有动静,看起来睡得很香甜。

唯有修长的眼睫毛轻轻颤抖着,唇边似有一抹古灵精怪的笑意。

……

京城,皇宫。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李宗本看着手中的奏章,心里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

京察虽然已经结束,但是这次的风波可没有那么容易平息。

包括戚维礼、裴方远和娄焕章等人在内,此番京察一共有五十位官员被查办,其中超过一半被罢官免职,少数人如戚维礼还要接受有司的定罪和惩治,另外一小半官员则被降旨或者外调。

朝堂震荡不可避免,与此同时空出来的这么多职位引得各方势力拼命争夺。

整日周旋于各色官员之间,李宗本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才能大略解决。

不过大理寺卿和国子监祭酒这两个要紧职位依旧没有确定人选。

按下心中杂乱的思绪,李宗本抬眼看向那位相貌普通的中年官员,和煦地说道:“爱卿辛苦了。”

官员垂首道:“陛下,这是臣应尽的本分,岂敢谈辛苦二字。”

“要是朝中所有官员都像爱卿这般勤勉,朕又何必忧心?”

李宗本颇为感触,继而道:“经界法顺利推行,国库得以充盈,此乃爱卿之功也。”

这位官员便是朝中新贵、户部尚书景庆山,坊间传言他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宰执,只要不出现太大的过错。

景庆山神色如常,无比坦诚地说道:“臣虽然草拟出经界法的梗概,但是此法能够启用,是因为先帝的信任和陛下的器重,更离不开薛相、钟相和朝中诸位同僚的大力支持。如今江南十三州的税赋得到明显的提升,臣预计三年之内,朝廷的收支情况能够得到极大的改善,同时亦能给京军和边军提供更大的支持。”

李宗本面上浮现欣慰的笑容,甚至都没有介意对方提到了钟乘的名字。

他感叹道:“你说的对,这是先皇遗泽。”

景庆山见他心情舒畅,顺势建言道:“陛下,经界法在江南已经铺展开,往后只需要各地官府注意把控即可。如今江北疆域愈发广袤,是否可以逐步推行经界法?”

李宗本刚想允准,又迟疑道:“会不会有些着急?”

景庆山恭敬地说道:“请陛下明示。”

李宗本轻咳一声,缓缓道:“江北除了淮州,靖州大部和定州全境重归大齐治下的时间比较短,再加上连年战乱,百姓生活困苦,朕正准备继续减免赋税以安民生,这个时候若是以经界法明确各地财税,恐有不妥啊。”

“陛下体恤民情,实乃仁德圣君。”

景庆山捧了一句,然后胸有成竹地说道:“其实这两件事可以同时进行。朝廷继续减免江北数地的赋税,户部官员北上厘清田亩,二者并不矛盾。与此同时,正因为江北连年战乱,世家大族悉数南迁,民间不会存在太大的阻力,经界法的推行想必更加便利。”

李宗本赞道:“爱卿言之有理。只不过朕还有一点顾虑,若要在淮州推行经界法,最大的阻力恐怕会来自淮州。”

景庆山心领神会地说道:“陛下是指秦国公府上?”

李宗本道:“没错。”

景庆山爽直地说道:“陛下多虑了,臣觉得秦国公一定会成为朝中的表率。再者臣事先了解过,广陵陆家以经商为主,虽然这些年下来拥有不少田产,但和江南的门阀世族完全无法相比。”

李宗本也转过弯来,点头道:“是朕多想了。”

这话就不适合景庆山接了。

李宗本将那份奏章放下,一时兴起问道:“爱卿如何看待边疆军事?”

景庆山虽是能臣,而且一手操持着边军的后勤供给,对于这个敏感的问题肯定不会直言,于是委婉地说道:“陛下,臣不通军务,岂能妄议?”

李宗本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微笑道:“那爱卿如何看待秦国公?”

景庆山稍作思忖,斟酌道:“臣认为秦国公当得起国之柱石的评价。”

李宗本心里有些不自然,面上并未表露。

景庆山继续说道:“荣国公年岁渐高,亦需要他坐镇军事院统领大局,眼下唯有秦国公可以统率边军抵御北方之敌。从过去几年的战事来看,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哪怕是庆聿恭亲至,秦国公依然可以战而胜之。臣相信再过几年,等朝廷准备妥当,秦国公必定可以率大军收复故土,直捣景国大都!”

这位才干出众的户部尚书神色振奋,朗声道:“等到那个时候,陛下便是大齐的中兴之主,青史留名供万代敬仰!”

李宗本听着他慷慨激昂的语调,心中却猛地涌起一个念头:倘若真如你所言,陆沉将大齐军权握于一手,军中没有任何人能与他抗衡,将来世上还有谁能压制住这位年轻的权臣?

不待他回应景庆山的感慨,内侍省少监苑玉吉走进御书房,恭敬地说道:“启奏陛下,代国使臣求见。”

“代使?”

李宗本微微皱眉,又问道:“此人来意为何?”

苑玉吉回道:“使臣说,景国皇帝调动数十万大军,于两个月前进犯代国东南边境,代国局势渐趋危急,恳请陛下发兵北上牵制景军,以解代国之围。”

景庆山听到这番话,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李宗本稍稍沉默,然后沉声道:“召左相和荣国公入宫,对了,即刻派人去召陆沉返京!”

“奴婢遵旨。”

苑玉吉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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