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抗一抗？”
方云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一脸匪夷所思地向王志康反问道：“你这话说的是……我们？”
这……
真的是汪院士说出来的话吗？
好歹他们也是一支满编舰队吧？！
先不提舰队里有那么多经过多年培训和锻炼的军官和士兵，单说那多达数万艘的主力战舰，这其中的价值都是难以估量的。
至于陈梵……
方云生曾经调查过，名义上来说，陈梵只是一名隶属于危险科技管理局的调查员。
就算他已经是一名Ⅲ级调查员，就算他的晋升速度稍微有点不正常，可依然改变不了他只是一名调查员的事实——先前，方云生获取到这些基础信息的时候，他心中也曾闪过一丝困惑，毕竟汪静先前对陈梵的态度可不像是对一名普通调查员的模样，只不过当时的他并没有细细深究，只是看在汪静的态度上随手做了一些顺水人情。
当然。
除了陈梵，创生之地小宇宙里还有另外一名Ⅲ级调查员，还有星神卡拉肯和希娜洛文明。
可即便如此，在方云生看来，在战略层面上，陈梵和创生之地小宇宙也远远比不上维和舰队的重要性。
在大战一触即发、形势如此危急的情况下，汪静竟然会选择让舰队抗一抗，转而去救小宇宙中的一名调查员……
“这踏马不是乱弹琴吗？！”
看着王志康点头肯定了自己的反问，方云生的脸色彻底变了：“没有创世纪要塞，万一舰队出现大规模战损，那……”
“舰长，汪院士确实是这么说的。”王志康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神色十分无奈，“她还说……”
“还说什么了？”方云生皱紧眉头，“老王我跟你讲，这事儿说什么也没用！”
“就算汪静是科学院的Ⅰ级院士，在这种规模的战争上也不能这么搞！”
“Ⅰ级院士……Ⅰ级院士怎么了？”
“你们真当零是吃干饭的？万一这场战争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零追查起来，别说汪院士了，估计我们也逃不了关系！”
“老王，你别劝我，这事儿没得谈！”
方云生眼睛一瞪，再次打断了王志康欲言又止的姿态：“把通讯打开，我要亲自跟汪院士通话！”
王志康连连苦笑，但在方云生的注视下，他只能抬起手在身前的全息控制面板上操作起来。
但下一秒，他看着身前毫无反应的全息界面，猛地愣在了原地。
“死……死机了？”
王志康一脸茫然：“旗舰要塞的主脑……也会死机？”
“方舰长，你好。”
正当王志康在那怀疑人生的时候，一道温和的男声突然在指挥中心内响起，紧接着，全息投影的光芒忽然自动汇聚，在方云生的身前形成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形象。
“……零？！”
看着眼前忽然浮现的人影，方云生脸色顿时变了。
虽然零的本职工作是辅助科学院的各种科研和计算项目，以及兼顾人联内部各级主脑的管理和调度工作，但掌握着人联中央主脑、权限等级仅次于首席院士的零，手中还掌握着人联最大的监管权——无论是科学院还是议会，其实都在零的监管范围内。
毕竟……
理论上来说，和人类相比，本质是人工智能的零，在监管工作中会更加公平公正。
另外，为了防止“一家独大”和一些意外情况的出现，议会和科学院内部其实也分别设立了针对零的监管机构，但这两家监管机构的存在感……
实在太过微弱。
并不是说零的权限太过庞大，而是零过去的行事风格，实在让人没办法挑出毛病来——丫的整天在科学院里鬼混摸鱼，除了一些重大问题，祂压根就不会主动出现。
面对这样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准时上班到点下班的对象，那两家监管机构怎么可能挑的出毛病？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零不做事。
凭借着中央主脑的庞大算力和对各种次级主脑的绝对掌控权，零的监管绝对称得上是滴水不漏。
正因如此，人联内部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零主动现身往往意味着东窗事发。
至少，对于绝大多数机构和单位来说是这样的。
想到这个传言，再想到刚才零出现时和他打招呼的动作，方云生脸色都青了。
“您……您怎么来了？”
“方舰长，有件事我需要和您说一声。”零并不像传言中那般铁面无私，反而和和气气地说道。
“您说，您说……”面对零的注视，方云生有些心虚地连连点头。
就在前一秒，他还在“编排”零呢，鬼知道零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想来应该是听到了。
只是……零应该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况且现在还是在战争状态，印象里，人联历史上似乎不太有战争过程中临阵换帅的情况吧……
正当方云生在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零的声音再次响起。
“考虑到目前反宇宙泡内战局，科学院要求临时调整舰队作战目标。”
临时调整作战目标？
方云生心头猛地一跳，连忙正了正神色：“您说。”
“不惜一切代价，保证调查员陈梵的安全。”零一字一句地说道，“在这个基础上，全面协助调查员陈梵对星空巨蝎和反宇宙泡进行探查工作。”
“……什，什么？”方云生双眼瞪得滚圆，甚至抬起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他没听错吧？
确定是保证陈梵的安全，而不是保证汪院士的安全？
而且还要全面协助陈梵的调查工作？
历来都是调查员配合维和舰队的工作，什么时候轮到维和舰队配合调查员的工作了？
这……
倒反天罡？！
“记住，不惜一切代价。”零没有理会方云生的诧异，自顾自地说道，“这是科学院首席院士直接下达的命令。”
“原件已经发送至你的个人终端了，你可以仔细看看。”
“还有，创世纪要塞那边的状况我已经清楚了，汪静院士的操作已经得到了科学院的批准。”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仍然处于懵逼状态的方云生，“估计三十分钟内创世纪要塞就能完成救援工作，我想，维和舰队不至于连三十分钟都撑不到吧？”
“方舰长？”
“……是！”方云生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挺直腰板敬了个标准的人联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零没有继续说话，他扭头扫视了一圈周围全息面板中不断变化的战场数据，轻轻挑了挑眉毛：“我建议你可以往E12b防守区块增派一些星舰，虫群有向那个区域靠拢的趋势，很有可能是对方选择的突破口。”
方云生来不及细想，连忙点头应了下来。
“这事儿闹得，真是麻烦。”组成零的全息影像化为光点缓缓消散，只留下一阵细微的呢喃声在指挥中心内回荡，“说好这段时间是休假的，结果还要我跑来加班……”
沉默。
这一刻，整个指挥中心都陷入了死亡般的沉寂之中。
长达十数秒的沉寂后，方云生轻轻咳嗽一声，小心翼翼地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零……走了？”
“……好像、似乎是走了。”
一旁，王志康看着眼前从“死机”状态恢复的全息界面，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方舰长，您……还要联系汪静院士吗？”
“联系？”方云生轻轻打了个冷颤，狠狠瞪了一眼王志康，“这踏马还联系个屁！”
“没听到刚才零说的那些话吗？”
说着，他念头一动，飞快地从自己的智能终端上调出了最新的信息。
看着那原件末尾加盖的科学院印章和来自首席院士的特殊印章，方云生再次打了个冷颤。
不是，哥们儿……
这陈梵，到底是什么来头？
汪静对他的态度还勉强可以理解，可科学院那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印象里，科学院最顶层的那些院士里，似乎没有姓陈的啊……
“舰长。”
另一边，王志康默默地将先前打开的通讯界面关闭：“零刚才提到的E12b防守区块……”
方云生回过神来，他压下心中对陈梵的诸多疑问，转头看向实时更新的星图。
主力战舰构筑的防护网状态良好，每一艘战舰都按照原定的计划解决着迎面袭来的诸多星空巨蝎。
至于E12b区域……
方云生的目光迅速落在了那片区域。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防守区块，总共由五艘主力战舰组成。
最近的次级旗舰【泰坦母舰】，距离它们足足有三千光年的距离，称得上是防护网的偏远地带。
相应的，E12b区域的防守压力和别的区块比也要小一些——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方云生抬起手轻轻一点，缩略星图瞬间放大，E12b区块的详细防守信息也出现在他的眼前。
看着星图中的信息，方云生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E12b的五艘主力战舰，它们目前的输出功率已经接近了其他区块的水准。
换言之，它们面对的蝎群数量，已经超出了预定水准！
就像零刚才说的。
E12b很有可能是星空巨蝎选定的突破口。
而那些消失在维和舰队探测范围的未知敌人，很有可能也会出现在这个区域！
“该死……”
方云生低声咒骂了一句，转头下达了命令：“通知舰队，尽快往E12b区块调拨战舰！”
“让一艘……不，三艘【泰坦母舰】立即前往E12b区块！！”
……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指挥中心的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方云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巨大的全息星图。
十多分钟过去，零提到的现象已经有了一点端倪——大量星空巨蝎且战且退，在向防护网发起一次次冲击的同时，悄无声息地向E12b区块转移。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意识到这一点后，方云生脸上轻松的笑容彻底消失，眼底的些许轻视意味也烟消云散。
对手并不是只知道无脑进攻的虫子，它们是真正的高智慧生物。
星图中，E12b区块不断浮现出一个个或明或暗的光点。
星图中那些或明或暗的光点是从四周调拨过去的主力战舰，其中最明亮的那三个光点，便是维和舰队的次级旗舰——规模达到五千公里、和一颗岩质行星差不多大的【泰坦母舰】！
在这些战舰的支援下，防护网非但没有被破坏的迹象，甚至还显得愈发牢靠！
看着星图中的场景，方云生心中不由感到一阵后怕。
好在零提前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察觉到了这个问题。
不然……
后果不堪设想啊！
就算舰队后续能补上这个缺口，但仍然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忽然！
“滴——滴——滴——”
正当方云生在那暗自庆幸的时候，刺耳的警报声在安静的指挥中心内骤然炸响！
“注意！”
伴随着一道道鲜红色的预警弹窗在众人眼前浮现，舰载主脑的电子合成声也响了起来：“E12b区块附近宇宙膜侦测到高强度异常波动！”
与此同时，全息星图侧面瞬间弹出了一幅来自【泰坦母舰】的实时影像。
偌大的星空中，密密麻麻的蝎群几乎遮挡了来自深空的所有星光，忽然，那密集的蝎群毫无征兆地向四周散开，露出了一片空荡荡的星空。
一个个若隐若现的灰色阴影在遥远星光构建的背景板中飞速掠过，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庞大起来。
从芝麻大的灰色小点，逐渐变成了小行星，乃至行星的规模！
唰！！
灰色的阴影逐渐褪去，这些不速之客也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星空巨蝎！
不，和反宇宙中的星空巨蝎有着明显的区别，两者相比较之下，简直就像是青春版和尊享版的区别！
这几只巨蝎的体型不仅格外庞大，其体表结构也更加复杂、狰狞，它们的背部，甚至生着一对不知用处、形状酷似翅膀的黑色肉翼。
肉翼的形状十分奇怪，并不符合常规的空气动力学，看起来，倒是有点像是用锋锐骨刺和肉膜形成的宽幅三角形天线。
乍一现身，这几只巨蝎便张开足以吞下一颗小型行星的口器，同时扬起自己被强相互作用力装甲覆盖的深黑色三角形肉翼，朝着正前方发出了一道无声的嘶吼。
嘶吼中，那密集的蝎群也纷纷张开口器，发出了呼应的嘶鸣。
虽然无法听到它们的嘶鸣声，也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但方云生仍然可以从那身临其境的全息影像中看出一点——蝎群的气势，在这一刻拔高到了极致。
宣战！
这些星空巨蝎，正在向组成防护网的人联舰队宣战！！
“来了！！”
方云生没有犹豫，他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沉声喝道：“通知舰队，试探性攻击！！”
“旗舰，开始跃迁，准备随时入场支援！！”
……
战舰防护网，E12b区块。
来自旗舰的作战命令刚刚下达，暗物质炮的乌光已然刺穿了这片黯淡的星空！
强烈的时空波动轰然爆发，一个个小型虫洞排成整齐的队列，齐刷刷地出现在每一艘主力战舰的前方。
早已准备好的正反星体和低维碎片，就跟下雨一般，借助虫洞，直接出现在蝎群的正前方，朝密集的蝎群和那几只体型堪比气态巨行星的星空巨蝎狠狠砸去！
先前如同星空绞肉机一般收割蝎群的暗物质渔网，也再一次浮现于这片星空之中！
试探性攻击！
这仅仅只是一次试探性攻击！
在一个个虫洞的帮助下，暗物质渔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扫帚，飞速划过星空，所经之处，只留下了一团团白茫茫的原子云雾——常规的星空巨蝎，根本无力阻挡这来自人联主力战舰的强势攻击！
但……
这顺畅的“割草”模式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暗物质渔网和正反星体跨越时空，来到超大型巨蝎的身旁时，诡异的现象出现了——这些攻击的飞行速度瞬间慢了下来，就像是有一堵肉眼看不见的墙横在了它们的前方。
这还不是最诡异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暗物质渔网和正反星体极其突兀地转过了一个奇特的角度，朝着空无一物的星空飞去，最终在茫茫星海之中相互碰撞，形成了一场惊天的火光。
“信息屏障！！”
看着如此熟悉的场面，刚刚离开跃迁状态、成功抵达E12b区块的方云生神色愈发严肃：“该死的，这些虫子果然掌握了这要命的技术！！”
还没完！
在方云生的注视下，超大型巨蝎的背部三角形肉翼发出一阵阵耀眼的白光。
这奇异的白光并没有遵循光速的上限，刹那间便照亮了方圆数千光年的黯淡星空！
在白光中，旗舰要塞指挥中心内再次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
“侦测到高强度信息波动！！”
“该死！！”方云生脸色骤然大变，“信息流攻击？这些巨蝎还会这招？！”
在舰载主脑语调高亢的预警声中，一幅崭新的全息界面顿时浮现在方云生的面前。
和方云生预想的不同，那强大的信息熵波动并没有蔓延至人联的战舰防护网，而是均匀地覆盖在蝎群之上。
“这……”方云生愣了愣神，先前悸动的心脏逐渐平缓下来。
这绝对不是什么信息流攻击！
那这又是什么东西？
就在方云生疑惑之际，徐明启有些骇然的高呼声忽然从一旁传来：“放大！”
“主脑，立即放大画面！！”
“再对信息熵波动数值进行可视化处理！”
在徐明启的声音中，全息界面迅速拉近，那跳跃的数字也在这个过程中变成了一个个具象化的图形。
那是一个个密密麻麻的白色光球。
画面中，这些白色光球正均匀地分散在所有常规巨蝎的身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