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生之地。
陈梵凝望着最后那道缝隙消失的方向，眼底深处闪过了一丝忧虑。
时空断崖交汇之后，创生之地便和反宇宙泡彻底断了联系，无论是星光、时空波动，亦或者快子信号，都无法穿过这道球形的时空断崖，理论上来说，只有超空间膜广播才能直接越过它向创生之地内部传递信息。
当然，比超空间膜更高一级的纯信息流也可以。
【小宇宙切割已经完成了吗？】
一道信息波动从身旁起伏不定的光海中传出，将陈梵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还没有，准确地来说，目前只进行了前半段工作。”
听到陈梵的话语，光海的波动猛地一顿，克拉肯也向他传来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明明已经无法感受到大宇宙泡的存在了，怎么会……】
陈梵稍加思索，整理一番措辞后为严重“偏科”的克拉肯解释起来——作为有一定信息流操控能力的星云生命体，克拉肯对宇宙的基础认知全来自于日常生活经验和幽灵舰队传输的那点信息，这甚至不能用简单的偏科来形容了。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此时的克拉肯相当于刚刚掌握了四则运算就被直接保送的研究生。
“时空断崖虽然已经隔开了创生之地和大宇宙之间的联系，但这只是暂时的。”
“如今的创生之地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宇宙膜，同时也没有正式脱离大宇宙的引力范围。”
“只要时空断崖消失，大宇宙便会重新将创生之地吸纳回去。”
“虽然这种规模的时空断崖没那么容易消失，但终归是一个隐患。”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没有宇宙膜的保护，整个创生之地很快就会在五维空间中逸散为无数基础粒子和信息流。”
克拉肯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
【那后半段工作就是为创生之地构建属于自己的宇宙膜？】
陈梵点头肯定了克拉肯的话语。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克拉肯有些手足无措，【我也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啊。】
【还有，宇宙膜会不会对我……】
“安心。”
陈梵哑然失笑，摆手打断了克拉肯的话语：“后半段工作和我们无关，外头的创世纪要塞会解决好所有善后工作的。”
“至于你……”
“既然前半段切割工作没有什么影响，那理论上来说，后续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听到这番话，克拉肯才稍稍放下心来。
下一刻。
一道庞大的双棱锥形阴影在星空中飞速掠过，原本被深邃黑暗包裹的星空也随之出现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变化。
如果说先前的星空深处弥漫着可以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暗，从而导致这片星空看起来显得格外黯淡，那么随着那道双棱锥形阴影的划过，这片星空顿时“明亮”起来！
就好像……
星空深处的黑暗被什么东西驱散了一般！
“喏。”
陈梵朝眼前的星空努了努嘴：“看到了吗？创世纪要塞已经开始给创生之地贴膜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给小宇宙贴膜的时候，它还会往这层宇宙膜里添加一些特异性结构，以此来避免大小宇宙出现二次融合。”
陈梵的碎碎念没有得到克拉肯的回应，但他并没有多想，只是自顾自地解释下去：“等所有工作都完成之后，它才会将创生之地拽离反宇宙泡，届时，整个小宇宙切割才算彻底完成……”
忽然，一条电磁波通讯从调查员星舰传来，打断了陈梵的话语。
【陈梵！克拉肯出问题了！！】
陈梵声音猛地一顿，他来不及思考，直接扭头朝一旁的光海望去。
原本平缓波动的光海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克拉肯？！”陈梵下意识高声呼喊道，“听得到我说话吗？”
没有任何回应。
有的只是愈发汹涌的光浪。
“该死……”
陈梵低声咒骂一句，随后他心中一动，伴随着一股隐隐若现的信息流逸散，他的意识体直接消失在星空之中。
等意识体重新出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距离光海数亿公里的星域。
拉远视角后，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先前，克拉肯意识体形成的光海就像是星空中的一个光球，虽然内部有所起伏，但大致形状仍是球形的，但现在，这个光球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表面生出了无数尖锐的光刺。
每一道光刺，都由陈梵和调查员星舰刚才看到的惊涛骇浪组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眼前的场面，陈梵心中焦急愈发浓郁。
明明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怎么还会出这档子事呢？
唰……
时空波动在安静的星空中一闪而逝。
陈梵心中一紧，下意识转头朝时空波动传来的方向望去，当时空波动消散的那一刻，调查员星舰出现在逐渐变得明亮的星空之中。
看着那熟悉的土黄色圆润星舰，陈梵稍稍松了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光海：“原来是调查员星舰，我还以为……”
话还没说完，他的脸色就变了：“等等！”
“不对……不对劲……”
和往常光鲜亮丽的模样不同，视线中的调查员星舰虽然外表没有任何损伤，但其整体显得十分黯淡。
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但最有可能出现、也最容易发生的，其实只有一种情况：
星舰护盾消失了——复合护盾是淡金色的，因此，在护盾开启的时候，原本土黄色的调查员星舰会晕染上一层金光，从而显得格外亮丽。
星舰驾驶守则有明确规定，在星舰驾驶途中，哪怕周围不存在任何危险，为了保证星舰驾驶员和乘客的生命安全，任何星舰都要开启最低限度的应急护盾。
舰载主脑虽然可以在受到袭击的同时做出防御反应，但凡事都依赖舰载主脑，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万一舰载主脑出故障了呢？
红石身为老牌Ⅲ级调查员，绝对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原因。
“出事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梵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顾不上星空中愈发狰狞的光球，直接朝远处的调查员星舰冲去。
……
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陈梵的意识体已经来到了星舰正前方。
但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好转，甚至在看清楚星舰的状况后变得愈发难看——调查员星舰已经彻底宕机，别说复合护盾了，就连曲率引擎也彻底停机。
换言之，星舰并不是主动脱离的曲率状态，而是直接从曲率航行中“摔”了出来！
得亏调查员星舰的质量足够好、内空间锚定技术足够强大，否则……单单是这一下紧急迫降都足以让星舰内部成为一团浆糊！
陈梵脸色紧绷，意识体朝着星舰驾驶室的舷窗靠去。
那强度足以抵挡超新星爆炸的舷窗没有起到任何阻挡作用，他轻而易举便穿过舷窗进入了驾驶室内。
刚进入驾驶室，陈梵心中便咯噔一下。
情况远比他预想中的还要糟糕——驾驶室内一片黑暗，只有零星几点应急光源仍处于工作状态，全息控制界面和控制台早已没了动静，至于红石三人，则悄无声息、七歪八斜地倒在副驾驶座和乘客座上。
陈梵心中一动，直接控制着意识体钻回了坐在主驾驶座上的身体内。
意识回归后，他顾不上已经彻底黑屏的星舰中央主控台，忙不迭起身查看身旁三名同伴的状态。
相比较之下，伊莎和高远的状况明显比较严重。
两人虽然陷入昏迷，但狰狞的面庞却清晰地表露出他们清醒时的痛苦。
而红石，虽然也是双眼紧闭着陷入了昏迷，但她的神态还算平静，显然，受到的刺激并不算大。
陈梵定了定神，伸手轻轻掀开伊莎的黑色兜帽。
看着那异常苍白，几乎没有血色的面庞，陈梵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丫的，他不是医生啊！
“壹，立即进行扫描诊断。”陈梵下意识开口下达了指令。
等待片刻后，熟悉的全息界面和莹白色扫描光束却迟迟没有出现。
陈梵微微愣神，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银白色的智能终端悄无声息地贴合着他的皮肤，但其表面却没有丝毫光芒流转，乍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银白色手套。
“艹……”
陈梵眼角轻轻一抽：“连智能终端都宕机了，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话刚出口，陈梵脑海中已然闪过了一道灵光。
从他离开光海到星舰出现，中间最多只有十五秒时间。
短短十五秒能对人联星舰造成如此惊人的破坏，在陈梵的印象中，有且只有一个可能——
“信息风暴？！”
陈梵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低声喃喃道。
可……
哪来的信息风暴？
为什么他没感受到？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拨开了伊莎紧闭的右眼皮——信息风暴会给生物体的大脑带来巨大的负担，在这个过程中，眼球充血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后遗症，如果信息风暴足够强的话，甚至会导致七窍流血之类的症状。
“嘶……”
刚拨开伊莎的右眼皮，陈梵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薄薄的眼皮之下，眼白里充斥着一道道细细密密的血丝，将整个眼白染成了血色。
但这并不是重点。
真正让陈梵骇然失色的，是分散在伊莎内眼睑上、密密麻麻的细小肉瘤！
这一幕，直接让陈梵回忆起了曾经在TE913号科研船上看到的诸多画面。
这哪是什么信息流风暴！
这分明是信息污染！！
是广播文明释放的信息污染！！！
“卧槽……”
陈梵转头瞥了一眼舷窗外已经变成“海胆”模样的狰狞光团。
这下，克拉肯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也可以确定了——对信息态生命来说，信息污染的杀伤力无异于碳基生物直面核爆。
“麻烦大了……”
陈梵眉头紧皱，低声自言自语。
克拉肯状况未知，红石三人生死未卜，调查员星舰也陷入了宕机状态，最要命的是，汪静的科研船此时并不在小宇宙里！
为了顺利切割这个规模达到一万光年的小宇宙，克拉肯被成功唤醒之后，汪静就驾驶科研船暂时离开了创生之地，为创世纪要塞提供技术指导去了。
简单捋了一下状况后，陈梵顿时感觉整个人都麻了。
没有外援，没有任何技术和装备支持……
这踏马还怎么玩？！
陈梵颓然坐在主驾驶座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后勉强回归了冷静。
“……得先找到信息污染的源头。”
他自言自语着，同时眯起双眼打量着周围的驾驶舱，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忽然。
身旁的副驾驶座传来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动静。
陈梵耳尖一动，下意识扭头望去。
只见红石缓缓睁开因为充血而彻底变成血红色的双眼，面庞上也透着些许痛楚和茫然神色：“陈……陈梵？”
“是我。”
见到红石苏醒，陈梵心中一喜，原本心中的烦躁也瞬间消散殆尽。
能正常交流就好啊！
至少他可以迅速搞清楚那短短十五秒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这里……”
陈梵抬起手指了指一旁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的伊莎和高远，以及一片漆黑的星舰驾驶室：“是什么情况？”
红石眉头皱的更深，或许是因为信息污染冲击大脑的的原因，她眼中还充斥着浓郁的茫然之色：“我……”
她有些痛苦地抬起手轻轻扶着光洁的额头，思索许久后才轻声呢喃道：“好像是信息流冲击……”
“克拉肯状态异常后，我就感觉一阵头晕，伊莎和高远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同时，舰载主脑也发出了信息熵异常波动的预警信息。”
红石的声音逐渐流畅：“意识到问题后，我下意识向星舰下达了进入曲率状态的命令。”
“再然后……”
红石脸色愈发苍白：“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陈梵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在红石苏醒前，他已经从周围的环境中隐隐察觉到了一点异常——他并没有在调查员星舰内感受到任何信息污染的痕迹。
别说调查员星舰了，就连红石三人身上，也没有一丝一毫残留的信息污染。
这本身并不奇怪，信息污染的本质是信息流，其本身就有不易保存的特点，就算是普通的信息流，在失去一些必要的维系手段后，也会迅速消散。
但结合红石刚才的话语，其实就导向了一个十分明确的答案。
信息污染，来自克拉肯。
更准确地说，只有克拉肯受到了信息污染攻击。
调查员星舰也好，红石三人也罢，不过是受到了余波的侵袭罢了。
“克拉肯……”
陈梵眯起双眼，凝视着舷窗外的海胆形光球。
万万没想到，即便他再三注意，小宇宙切割还是对克拉肯造成了影响，只不过……
无论是影响的时间还是影响的过程，都和他的预期不符。
“……我怀疑这东西是广播文明搞出来的，不管怎么说，我得先去克拉肯那边看一眼。”
迎着红石满是疲惫和痛苦的目光，陈梵沉声说道：“你先休息，如果舰载主脑恢复的话，你帮忙把伊莎和高远送进医疗舱里。”
“还有你自己，也去医疗舱里待一下。”
红石虚弱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你……小心点。”
陈梵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重新合上了双眼。
……
陈梵控制着自己的意识体轻车熟路地离开躯体、穿过星舰外壳，迅速来到了宛若海胆的淡赤色光球旁。
还没真正进入这片光海，陈梵的脸色已然出现了些许变化。
离得远的时候还没有察觉，现在他冒险来到了克拉肯身旁，倒是感觉到了些许问题——一股股紊乱的信息波动正从这片光海中不断逸散出来，并飞快地消失在星空之中。
陈梵细细查看了一番，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股紊乱的信息波动大多数是克拉肯发出的无意义信息，但其中却夹杂着一股陈梵相当熟悉的信息波动。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陈梵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该死，还真是广播文明动的手脚……”
陈梵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直接冲入了克拉肯意识体构筑的光海内——至少，在如何应对广播文明信息污染这件事上，他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
当然，这也得益于他的特殊体质。
不知道为什么，广播文明的信息污染对他并没有多大的负面作用。
刚进入光海，陈梵就感觉那股熟悉的信息波动瞬间强烈了数十倍，这股不知来源的信息污染肆虐在克拉肯的意识体内，将祂的意识搅得一团糟。
只是粗略瞥了一眼，陈梵心中便生出一丝明悟：
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估计克拉肯最多再坚持几分钟，刚刚拼接完成的意识碎片就会再次溃散。
而且，区别于前一次溃散，受到信息污染的意识碎片很有可能没那么容易复原。
换言之，只要他再迟到几分钟，克拉肯的意识就会彻底消失，而这个刚刚切割完成的小宇宙，也会成为一具存放克拉肯尸体的棺椁！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梵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按照以往的经验，精准地引导着那些来自广播文明的信息污染朝自己的身旁流动。
唰……
在陈梵的引导下，一道道淡淡的、肉眼难以察觉的波纹在光海中缓缓涌动，它们从光海的每一个角落析出，朝着陈梵的方向席卷而来。
陈梵聚精会神地望着眼前铺天盖地的信息流，神色无比严肃——这些看似寻常的信息流，都蕴藏着极其庞大的污染信息。
理想条件下，只要一道这样的信息流，就足以让一个高等文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一场规模极小的微型信息风暴，在不断起伏的光海中缓缓成型！
ps：电脑故障的原因找到了，显卡支架调太高，把显卡金手指顶歪了……还踏马能这样，我还以为显卡boom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