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克拉肯回答的那一刻，陈梵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说的越多，偏离越多……”
他低声呢喃着，试图搞明白其中的原因：“……偏离？”
既然提到了偏离，那就说明一定存在一个“基准”。
可是……
幽灵舰队的“基准”是什么？
是希娜洛文明的安危，还是反宇宙泡的安危？
陈梵沉吟片刻，心中有了决断。
他更偏向于是前者，也就是希娜洛文明的安危。
毕竟，他们掌握的诸多线索都证明幽灵舰队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希娜洛文明。
那么就存在一种情况：如果希娜洛文明灭亡，未来的幽灵舰队理论上也会不复存在。
换言之，幽灵舰队的诸多操作极有可能是为了自救。
回顾幽灵舰队那似是而非的预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变相的体现了这个目的——
第一个预言，异域生命体的侵袭，对应星空巨蝎，这可以理解为让希娜洛文明做好受到攻击的准备。
第二个预言，使者的到来，对应了人联，这其实是为希娜洛文明指出了一条活路。
事后来看，这两个预言确实起到了相应的作用。
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至少，希娜洛文明从星空巨蝎的冲击中活下来了。
至于第三个预言，双子相遇……
所谓的双子，又指代着什么？
陈梵缓缓摇头，一时间无法搞清楚其中的奥秘——事实上，就算是前两个预言，在对应的事件真正发生前，也没人能参透其中的奥秘。
“真是奇了怪了……”陈梵轻轻啧了一声，忍不住低声吐槽起来，“既然想要自救，好端端地当什么谜语人啊，直接把话讲明白不就完事了。”
说着，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克拉肯。
星空中，光之海洋仍在不断波动，在陈梵的眼中，一股股若隐若现的微弱信息流正从光海内部传出，并向着四周的星空扩散而去——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陈梵基本摸清了克拉肯的行为模式。
这种极其微弱的信息流，其实是克拉肯观察外界的方式。
而这些微弱信息流向四面八方扩散的姿态……
如果把克拉肯比作人，那祂就是在鬼鬼祟祟地、不断张望四周的环境。
陈梵甚至还可以从这些信息流中感受到克拉肯此时的情绪波动。
警惕、担心、不安……
“你在看什么？”陈梵冷不丁地出声问道。
光海猛地跳动了一下，就好像克拉肯被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
克拉肯的语气有些慌乱，似乎想要隐藏什么，但下一秒，祂又做出了相应的解释：【我担心……你的同事可能会对我……】
克拉肯支支吾吾的，说的话也有些含糊，但联想到先前提到幽灵舰队时克拉肯那惊慌失措的模样，陈梵仍然明悟了祂话语中的意思。
估计幽灵舰队曾经对克拉肯动过手。
至于动手的结果嘛……
看现在克拉肯那担惊受怕的模样，其实就能得出答案了——先前掌握的诸多线索中，幽灵舰队不仅掌握了完善的信息操控技术，甚至还掌握了和时间有关的技术。
先不谈时间科技，单单是成熟的信息操控技术，就足以教克拉肯做人了。
陈梵轻笑一声，顺着克拉肯“目光”的方向望去。
没有幽灵舰队出现的迹象。
“放心，它不在这里。”陈梵摆了摆手，“你接着说就行了，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光海稍稍波动了一下，传出了一个带着困惑意思的信息：【我知道的预言已经说完了。】
【还，还要我说什么？】
“……”陈梵眼角一抽，耐着性子问道：“那支幽灵……我的那个同事，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还有这三个预言，它们是怎么告诉你的？”
听到陈梵的问话，卡拉肯再次陷入了沉寂。
许久。
【一百万年前……不对，那时候希娜洛文明已经出现了……】
克拉肯自言自语着：【一千万年前？还是一亿年前？】
听着这些离谱的数字，陈梵眼角抽搐的动作愈发明显。
这克拉肯……
真的靠得住吗？
【我想起来了！】
克拉肯的语调微微上扬：【应该是三亿一千万年前，对方第一次出现在创生之地！】
【抱歉……】克拉肯传出的信息中带着几分歉意，【我以前的思维不是很清醒，所以只能记个大概的时间。】
话虽这么说，但克拉肯的话语还是让陈梵吓了一跳：“三亿一千万年前？”
“你确定没有记错？”
“我记得星空巨蝎应该是在最近几年出现的吧？”
按照希娜洛文明的记载，星空巨蝎降临的时间，其实就在几百年前。
提前三亿一千万年给出预言并进行布局，这幽灵舰队的行事风格，会不会太过“谨慎”了一点？
别的不说，万一克拉肯忘了这回事呢？
陈梵眼神古怪地看了两眼身前的光海，暗自点了点头——不会错的，就目前来看，克拉肯还真有可能是这样的性子。
【不会错的。】克拉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我记得很清楚，它们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这个宇宙出现了相当大的异变。】
【当时，无数黑洞莫名其妙的陷入崩溃、重组，无比强大的引力波席卷了整个宇宙，无论是行星、恒星还是星系，都在这引力波动下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或许是牵扯起了“儿时”的记忆，克拉肯的话语也变得琐碎起来：【对了，现在的创生之地就是在这场引力波变化下形成的，三亿年前这片星云的规模比现在可大多了……】
和克拉肯不同，陈梵心神震动，脸上写满了震惊。
如今反宇宙的格局是在三亿年前的异变中形成的？而且这场异变还是由幽灵舰队引发的？
那节点宇宙呢？
陈梵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仍然“卡”在超空间膜上的节点宇宙。
要知道，节点宇宙和反宇宙的格局可是基本相同的啊！
难道……节点宇宙曾经也出现过完全相同的异变？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是没当初的那场异变，估计我还和以前一样，浑浑噩噩的生活在这片星云中……】
克拉肯庆幸的话语传来，打断了陈梵的思绪。
“你说什么？”陈梵皱起眉头，急声追问起来，“那场异变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嗐……】
克拉肯有些无奈，光海表面的波动也平缓了许多：【那场引力波之后，宇宙中就形成了无数高维翘曲通道，当然，创生之地内部也有不少这样的通道。】
【你也知道，要是没这些翘曲通道的话，我的思维会变得无比迟缓。】
【三亿年前，一个完整的思维过程需要消耗数十万乃至数百万年时间，因此，绝大多数时候我都处于沉睡状态。】
陈梵豁然明悟。
原来遍布反宇宙的翘曲通道是这么产生的！
照这么说来，幽灵舰队在三亿年前现身主要是为了加速克拉肯的成型？
“那它们后来又做了什么事？”
【那场异变之后，它们就消失在星空之中。】
【差不多过了几千万年，黑洞崩溃重组的引力波逐渐消散，翘曲通道也逐渐趋于稳定，我的意识也彻底成型。】
【突然有一天，它们再次出现了。】
【只不过和上一次不同，这次它们并没有出现在星空之中，而是出现在我的意识内。】
【这样子说可能有点不好解释……】克拉肯犹豫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还是直接带你看看吧。】
说着，一道格式相当特殊的信息流从身前的光海中散出，径直朝陈梵传去。
陈梵微微愣神，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道特殊格式的信息流便触碰到了他的意识体。
下一秒。
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豁然浮现在陈梵的脑海中。
这是一幅类似全息录像的画面，只不过，它的基底架构是信息流。
和常规的全息摄影相比，信息流形成的图像更加真实——至少在陈梵看来，这种直接作用于意识体的信息流产生的图像甚至足以产生以假乱真的效果，无论是触感还是其他感官，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亲身经历一样。
偌大的星空中，赤色的星云绵延不绝，足足覆盖了数十万光年的星域。
这体积几乎等于一个大型河系的星云，绝对称得上宇宙中的奇观——通常情况下，星云的规模只有数十或者数百光年。
星云内部，无数恒星有规律地运行着，产生的引力波也牵引着赤色的星云物质发生缓慢而持续的运动。
身处星云内部的陈梵，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星空中那缓缓律动的微引力波——当然，这些感受并不是真实的，只是克拉肯借助信息流模拟出来的。
只是一眼，陈梵心中便生出了明悟：这就是克拉肯提到的三亿年前的创生之地。
这规模，确实比如今的创生之地大多了。
有着如此庞大的身体，而且没有翘曲通道的帮助，一个念头的产生需要数百万年的说法恐怕还真没说错！
下一秒。
就在陈梵心中感叹之际，一股奇特的波动在赤色星云的边缘骤然出现，伴随着这股奇异的的信息流，一支残破不堪，周身散发着莹白色光芒的舰队赫然出现在星空之中！
幽灵舰队！！
看着眼前的震撼画面，陈梵猛地瞪大双眼，下意识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原因无它。
和曾经见过的幽灵舰队相比，眼前这支幽灵舰队的规模明显有些“超标”——他见过的幽灵舰队，规模不过一个小小的恒星系就足以容纳，其中规模最大的战舰也就和一颗岩质行星差不多，但眼前的幽灵舰队既然不同，虽然他没有精准的测量工具，但从一些参照物就能看出，这支舰队的规模绝对在数万光年之上！
赤色星云中运行的恒星，在其面前就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而其中的战舰，最小也达到了行星级！
“我勒个去……”
陈梵低声喃喃着：“敢情以前看到的幽灵舰队……只是对方的一支小分队？”
话音刚落，一股磅礴的引力波席卷而来，原本绵延数十万光年的赤色星云就像是一块棉花糖，极其缓慢地撕裂开来。
这还没完！
在陈梵的注视下，原本汇聚在一起的舰队毫无征兆地散开，并摆出了一个奇特的架势——这些战舰在星空中排成了一个酷似超球体三维投影的阵型。
紧接着，舰队周围的莹白色光芒骤然明亮起来。
与此同时，动荡发生了。
一时间，黑洞崩塌、星河断流，克拉肯轻描淡写间描述的场景，彻底呈现在陈梵的眼前！
磅礴的引力波动几乎撕碎了整片星空！！
也就在这一刻，伴随着一股剧烈的疼痛，眼前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漆黑——在最后一刻，陈梵隐隐看到了数片规模庞大的赤色星云溃散在星空之中！
陈梵彻底愣住了。
眼前黑暗的世界逐渐消散，熟悉的星空再次出现在陈梵眼前。
他呆呆地站在星空之中，仿佛还没从刚才震撼的场景中缓过神来。
直到现在，他的脑海中仍然闪烁着幽灵舰队散开并组成阵型的模样。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是人联的标准防守阵型！！
通常情况下，这种防守阵型只有在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时才会使用——进入泛宇宙时代后，人联舰队对敌人通常采用速战速决的闪电战策略，这种防守阵型也逐渐落入了历史的长河中，只有在教科书上，才能看到这种舰阵。
幽灵舰队会这招并不奇怪，毕竟它们先前还展现过标准的人联通讯加密格式，一个舰阵已经无法让陈梵感到惊讶了——再者，如今希娜洛文明已经加入了人联，幽灵舰队作为未来的希娜洛文明，能掌握这些人联的技术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虽然在陈梵看来，这两者之间存在谁先谁后的悖论问题，但……至少可以解释。
唯一让陈梵感到震惊和不解的是，如此强大的幽灵舰队，为何会摆出如此阵型？！
三亿一千万年前的真相，显然和克拉肯刚才说的有所区别！
——幽灵舰队并不是导致宇宙动荡的元凶，它们只是受到了一个未知存在的攻击！！
所谓的宇宙动荡，黑洞崩塌，不过是双方战斗产生的余波罢了！
那么……
三亿年前，到底是谁在攻击未来的幽灵舰队？
前一个问题还没解决，陈梵迅速意识到了一个更为惊悚的问题——三亿年前的幽灵舰队，应该只是来自未来的信息投影。
这是一场跨越时间的战争！
一方，站在时间长河的下游，而另一方，则站在时间长河的上游！！
这一瞬间，陈梵顿时感觉一股寒意从背后油然升起——反宇宙中竟隐藏着如此强大的文明，那么，三亿年过去了，对方还在反宇宙中吗？
如果还在，那维和舰队会不会……
陈梵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此时，他恨不得立即返回调查员星舰，并向方云生和为何舰队发出预警信息！
【这就是三亿一千万年前它们出现的画面。】
克拉肯继续说道：【接下去，我给你看看它们第二次出现的场面。】
话音落下，又一股信息流从眼前的光海中缓缓浮现，并朝着陈梵的方向传来。
看着即将接触到自己的特殊信息流，陈梵压下心中的悸动，细细感受起来。
一片赤色。
没有恒星，没有行星，更没有星云。
在充斥着赤色的空间中，时不时还会闪过一两道稀疏的信息流。
陈梵轻而易举地对这些信息流进行了“破译”——信息流的内容十分驳杂，有关于自身存在的哲学性思考，也有关于宇宙本源的思索，当然，更多的是对数千万年前那场惊天动荡的后怕和惶恐。
这是克拉肯意识的内部。
就在陈梵明悟的那一刻，一股似曾相识的信息波动极其突兀地出现在这片赤色空间中。
随后，一支表面散发着白色荧光的微缩型舰队缓缓浮现于陈梵的身前。
还是那支幽灵舰队。
就像克拉肯刚才说的，对方直接出现在了他的意识内部。
舰队出现的那一刻，赤色的空间剧烈动荡起来，先前稀疏的信息流顿时变得浓密起来，其中更是充斥着惊恐和不安——在克拉肯眼里，是幽灵舰队导致了数千万年前的动荡，也是幽灵舰队撕裂了他的身体。
有过第一次信息流传输的经验，知道对方只是一个记忆中虚影的陈梵不慌不忙地打量着这支体型迷你的幽灵舰队。
和数千万年前稍有区别，如今的幽灵舰队显得更加残破，但却由内而外地透出了一股悲壮的意味。
就像他在节点宇宙中见到的幽灵舰队一样。
下一刻。
微缩版本的幽灵舰队传出了一道道格式相当眼熟的信息流。
【你没看错。】或许是察觉到了陈梵的疑惑，克拉肯的声音在赤色空间中响起，【我给你传递信息流的方式，就是从它们手上学来的。】
陈梵心中一动，仔细看向这些信息流的内容。
其中赫然是克拉肯曾经提及的三条预言，以及一条相对清晰的“命令”。
“……引导在这个宇宙中诞生的下一个文明，并且不得透露我的存在，否则，死？！”
陈梵下意识念出了这条来自幽灵舰队的命令，原本平静的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反宇宙中诞生的下一个文明……
这踏马不就是希娜洛文明吗？！
这算什么？
穿越时间，给尚未出生的自己找了个顶级保姆兼家教？
这么卷？！
“我去……”
“怪不得希娜洛文明能闭门造车发展到六级文明。”
陈梵眼神发直地打量着身前的幽灵舰队，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句吐槽：“还尼玛能这样？！”
这不纯纯二周目玩家转世重修嘛！
没关就是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