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无垠的五维空间在意识中缓缓浮现。
陈梵轻车熟路地将自己的注意力从五维空间中那些光怪陆离的光点和光带上挪开，同时将思维放空，以此腾出精力来迎接接下来的共鸣——每一个光点和光带都是超空间膜附近的一个宇宙泡，一旦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光点上，从宇宙泡中逸散而出的高维信息足以冲垮他在意识中设下的所有防线。
时间缓缓流逝。
随着提纯版星沙逐渐发挥功效，陈梵意识中的高维场景愈发清晰，来自广播文明的晦涩呢喃声在他的脑海中油然升起。
和主宇宙相比，这晦涩的呢喃声明显要清晰了一大截。
渐渐地，另一道略显嘈杂的声音也在他的意识中缓缓浮现出来。
陈梵心中一动。
希娜洛文明的广播信号，显然，这就是幽灵舰队的目的所在——他果然没有猜错，幽灵舰队和希娜洛文明可能有十分密切的关系！
甚至……幽灵舰队就是在那场战争中失败的希娜洛舰队！！
只是……
希娜洛的对外求救呼叫不是已经终止了吗？
——早在上一次高维信号逆向追溯实验的时候，希娜洛文明就在求救信号中说明了那是最后一次对外呼叫。
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后，陈梵心中的困惑越发浓郁。
和第一次逆向追溯实验不同，这一次，可能是受到了广播文明的影响，希娜洛文明的求救信息反而变得模糊起来。
陈梵念头微动，开始一步步解除自己对高维共鸣的主观压制。
晦涩呢喃声不断增强，来自希娜洛文明的求救信息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第1次对外呼叫实验，这里是希娜洛文明。”
陈梵猛的一愣。
第1次对外呼叫？
这……顺序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难道说所有的求救信息都是幽灵舰队释放出来的？
陈梵压下心中的困惑，仔细聆听起来。
“本次呼叫的目的是寻找本宇宙中可能存在的本土文明。”
“近日，我们发现黑洞中出现了一种未知生命体，该生命体性情暴虐，无法正常交流，目前，该未知生命体已经开始侵略我们的文明……”
“以下是未知生命体的部分特征……嗤……”
“……重复，希娜洛文明愿意与接收到这一呼叫信息的文明结成同盟，共同抵御未知生命体的入侵……嗤……”
……
高维共鸣结束了。
陈梵缓缓睁开自己满是困惑的双眼，第一时间看向了不远处的汪静。
“汪院士，这次的共鸣……”
“先等等。”汪静头也不回地在实验台的全息面板上操作着，偌大的全息面板上飞快地闪烁着一条条陈梵根本看不懂的繁杂数据，“这次的高维共鸣出了点问题。”
“嗯？”
陈梵下意识开口反问：“你也知道希娜洛文明的求救信号有问题？”
“……希娜洛？”汪静手上的动作猛的一顿，随即皱起眉头扭头看向陈梵，“你说什么？希娜洛文明的求救信号出什么事了？”
这下轮到陈梵愣住了：“您不知道希娜洛文明的问题？”
“那……汪院士，您刚才说的高维共鸣……”
“这次逆向追溯实验找到了两个不同的信号源。”汪静秀眉紧蹙，有些憔悴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从信号源特征来看，可以确定其中一个是希娜洛文明的求救信号，至于另一個……”
“是广播文明的共鸣。”陈梵迅速补充道，“这次我听到的共鸣清楚多了。”
汪静点了点头：“看来和先前的推测一样，广播文明的共鸣存在一定的距离限制。”
说着，她伸手调出了一幅全息界面，界面上，赫然呈现着节点宇宙的全景图像。
图像边缘区域，赫然存在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光点，这是第一次实验确定的坐标，也是瓦瑞拉星系的具体位置。
“为了不浪费这次机会，我同时对两个信号源进行了逆向追溯。”
“首先是希娜洛文明信号的追溯工作。”
汪静抬起手在全息界面上轻轻一点，全息界面中的宇宙全景图骤然变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立体的五维空间模拟图。
模拟图中，超空间膜两侧分别存在着两个看起来几乎完全一致的宇宙泡。
而先前那个红点，也从节点宇宙迅速移向了超空间膜对侧的宇宙：
“计算结果显示，前后两次实验的信号源坐标在五维坐标系上发生了相当大的偏移。”
“简单地来说。”
“本次信号追溯实验显示，希娜洛文明的求救信号来自反宇宙，其对应坐标正是我们所在的瓦瑞拉星系。”
“至于为什么前后两次追溯实验会出现如此大的误差……”汪静沉吟片刻，“我倾向于是距离问题，就像广播文明的信号一样，希娜洛求救信号的精确程度因此出现了较大的偏差。”
陈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广播文明呢？”
他不由屏住了呼吸：“信号追溯有找到对方的坐标吗？”
和希娜洛文明相比，广播文明才是真正的头等大事！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找到广播文明的藏身之处，人联如今束手束脚的境况瞬间就能得到改善！！
“哎……”
汪静轻声叹气，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题就出在这里。”
“我直接给你看看信号追溯结果吧。”
说着，汪静抬起手在身前的全息界面上轻轻扫过，原本呈现着两个对称宇宙泡的画面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斥着红色光芒的宇宙泡。
同样是节点宇宙。
但和先前的画面不同，这一次，红色的光芒均匀地洒满了整个宇宙泡。
“这……”
陈梵一时语塞：“整个宇宙泡都是信号源？”
汪静点头肯定了陈梵的话语。
“追溯结果显示，信号源均匀分布于整个宇宙。”
汪静眼中满是困惑，再次在身前的全息面板上调整了一番，但画面并没有出现什么改变：“照这个追溯结果来看，广播文明一直就在我们的身边，只是我们看不到他们。”
陈梵和两名助理纷纷扭头朝四周看去，这一刻，所有人都感觉背后升起了一缕寒意。
这话……听起来还怪渗人的。
都快赶上灵异事件了。
看着周围一切如常的实验室和科研船，陈梵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汪院士，你说……”
“有没有可能，对方将整个宇宙泡都改造成了高维信号广播装置？”
“所以信号逆向追溯才会……”
汪静眼前一亮。
这倒是一个独辟蹊径的设想，而且也能很好地解释信号源遍布宇宙的现象！
但……
短暂的思索后，汪静摇头否决了这个猜测：“将这个宇宙泡改造成信号广播装置，如果宏观层面上真的存在如此庞大的巨构设备，人联应该早就观测到了才对。”
陈梵哑然。
好像是这个理。
高维航行他也经历过，这个节点宇宙虽然和正常的宇宙泡有所区别，但其周围绝对不存在什么大型人造设备。
“所以……”
汪静再次摇了摇头，伸手挥散了身前的全息界面：“这其中肯定是存在问题的。”
科研船舰载实验室内的气氛变得凝滞起来。
出了这档子事，陈梵甚至下意识忽略了先前听到的希娜洛求救信息。
直到壹发出了相应的预警信息：
【警告！】
【监测到幽灵舰队再次出现异常动作。】
……
在汪静的带领下，陈梵一行人迅速离开舰载实验室。
穿过一条条相当眼熟的通道后，众人来到了科研船的驾驶舱——抛开那个特立独行的舰载实验室不谈，TE1571科研船的内部构造和TE913科研船的重合度相当高。
透过驾驶舱的宽敞舷窗，陈梵再次看到了那支幽灵舰队。
这支神秘的舰队，再次启航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幽灵舰队像往常一样，舰队内部开始重新闪烁悠长而柔和的荧光。
同时，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原先停靠的位置，动作缓慢而坚定地朝瓦瑞拉恒星系外驶去。
陈梵的注意力迅速放到了那闪烁的荧光上，亲眼目睹数次幽灵曲的他迅速察觉到了问题：
和先前的幽灵曲以及词汇式的简短信息有很大的不同，这一次闪烁的荧光更加悠长，闪烁的频率也更为缓和！
“不对！这不是幽灵曲！”
陈梵脸色一变，迅速开口下达了命令：“壹，立即尝试翻译！”
同样是人联Ⅰ型通用加密格式。
在壹的翻译下，一行行文字出现在众人眼前。
【我们置身于星空之间，满怀期盼的等待着新生命的诞生。】
【但……事与愿违。】
【坠落、坠落、坠落……】
【时间逐渐停滞，等待我们的，似乎只有永无止境的坠落……】
伴随着文字出现，和幽灵曲风格截然不同的歌曲在科研船的驾驶舱内响起。
听到歌声的那一刻，陈梵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空旷、寂寥的宇宙。
一个文明、亦或者一支舰队静静地在星空中游荡，尝试寻找可能存在的生命。
但……无论它行走到何处，星空中都是一片死寂，毫无生命存在的痕迹。
仿佛……
偌大的宇宙中只有它一个文明！
强烈的悲怆和孤单感从心底冉冉升起。
时间飞速流逝，星空开始崩塌、坠落。
当星空彻底消散的时候，眼前的幻境也随之消散。
身前的全息界面中，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文字和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