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涡轮】。
沼渊生产工厂。
模拟阳光带上了几分昏黄，雾蒙蒙的人造细雨也从天空中悄然飘落。
陈梵神色如常地从思维同步操控装置中走了出来，在他身旁不远处，高远、伊莎等人也同时钻出了思维同步装置。
和第一次进入思维同步装置有很大的区别——每个人身上都没有意识体和大脑受到损伤的表现。
这主要得益于壹的帮助。
在接连数天的努力下，壹不仅完成了对思维同步操控装置的破译工作，还反向入侵了沼渊生产工厂的控制主脑。
如今的沼渊生产工厂已经完全成为了壹的地盘。
在陈梵的命令下，壹破译并接管了工厂内所有的思维同步操控装置。
和碳基生物不同，壹十分擅长“贴瓷砖”之类的基础繁琐工作——用壹的话来说，与人联的杂物活相比，这些工作的含金量实在是太低了。
陈梵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人联在压榨劳动力方面确实有一手。
踏马的，连人工智能都不放过啊！！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陈梵也没有丝毫体谅壹的意思，一股脑地将整个沼渊生产工厂的“劳役”全部交给了壹。
能者多劳嘛。
会干活你就多干点。
在代服劳役的过程中，壹甚至还以沼渊生产工厂的控制主脑为跳板，在【涡轮】的内部网络中植入了一些隐蔽的后门程序。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只要陈梵一声令下，估计整个【涡轮】都得进入宕机状态。
也算是给自己的生命安全下了双重保险。
【本机接收到了来自危险科技管理局的跨宇宙通讯信号。】
壹的电子合成声忽然在陈梵耳边响起，打断了他有些飘散的思绪：【通讯备注：吃回扣的。】
陈梵心中一动。
在第一次思维同调之后，他果断选择将所有扫描和检测数据打包上传给了危险科技管理局。
隔了两天时间，来自管理局的技术援助终于来了。
但他怎么没想到，居然是汪静院士负责的技术援助！
“立即接通。”
想到当时经历的体检项目，心中发怵的陈梵只能硬着头皮向壹下达了命令。
投射在面甲上的全息面板中，缓缓呈现出了一个眼袋深重、头发也有些杂乱不堪的形象。
和先前那富含知性美的形象截然不同，此时的汪静就像是一個每天熬夜追番的大龄宅女一样，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颓然气息。
“我去……”
看到眼前的画面，陈梵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惊呼：“汪静院士，您这是……”
“噢，没什么事。”汪静毫不在意地伸手抓了抓乱蓬蓬的长发，然后又将科学院研究长袍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不过是熬了几天夜而已。”
“熬了几天？”陈梵神色有些诡异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汪静和她身旁闪烁着红色警告信息的全息界面，“你确定只是几天？”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那个警告信息似乎在提醒着汪静尽快休息？
汪静沉思片刻：“应该只有几天吧。”
“上次睡觉好像是……你汇报TE913号科研船的时候？”
陈梵猛的倒吸一口凉气。
TE913号科研船？
这踏马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吧？！
“嗐，没事的。”汪静再次摆了摆手，“有医疗舱在呢，出不了大事。”
“……宋院士呢？”陈梵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说小宋啊……”汪静无精打采地给出了回答，“应该还在追查你先前汇报的那支幽灵舰队，通讯密码本泄露是大事，估计他现在还在科学院那边做全面筛查呢。”
陈梵汗颜：“……”
好家伙，他这是变相调动了危险科技管理局和人联科学院啊！
“说正事吧。”
在陈梵有些惊悚的目光中，汪静随手关闭了身旁的警告信息：“你这两天上传的检测数据我都看过了。”
“没有实物，分析研究起来终究有点困难。”
汪静抬起手，飞快地在身前打开了一幅全息面板：“但好在调查员智能终端和外骨骼装甲的扫描分析功能比较完善。”
“也算是有了一点收获。”
听到这话，陈梵的脸色顿时凝重了几分：“您说。”
“首先，这些思维同步操控装置在使用的过程中会对生物体的大脑产生相当剧烈的信息冲击。”
汪静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在陈梵耳边回荡：“信息的来源主要是两个方面。”
“其一，是意识同调之后自然产生的意识共鸣。”
陈梵眼神一动：“就是我先前听到的那些声音？”
汪静声音顿了顿，肯定了陈梵的话语：“不错，那些其实是生物意识体逸散出的……念头。”
“也可以说是记忆碎片……这玩意儿有点难形容，你就当成是智慧生物的潜意识吧。”汪静再次伸手抓了抓自己干枯分叉的及肩长发，“思维同调之后，生物的思维就会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共通，潜意识也会相连。”
“对于绝大多数碳基生物来说，思维共鸣产生的信息冲击是相当庞大且难以承受的。”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你脑子里凭空多出了几十甚至上百个独立思维和意识，轻则精神分裂，重则直接被冲击成植物人。”
陈梵轻轻打了个寒颤：“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汪静饶有兴致地笑了笑，“自然是操控过程中产生的的复杂数据。”
“那些精细数据可不是碳基生物大脑能处理的。”
“这些庞大的数据和信息不断冲击生物大脑和意识，在这个过程中，生物大脑的利用率会被强行提高，就像是一个被不断充入气体的气球一样，气球也会不断膨胀。”
“这……”陈梵眉头紧皱，轻声呢喃，“怎么感觉有点……”
“有点像是伱的高维共鸣，对吧？”汪静笑着接过了话头。
见到陈梵点头，汪静继续说了下去：“不瞒你说，我一开始也觉得有点像，只不过高维共鸣的信息量要庞大的多，两者根本不在同一个数量级上。”
“另外……”
“你在高维共鸣中听到的呢喃声应该是广播文明的广播，和这玩意儿应该不是一档子事。”
陈梵稍稍松了口气，将心中的疑惑暂时抛到了脑后：“对了，您刚才提到了大脑利用率……这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大脑的开发程度。”汪静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通常情况下，大多数生物大脑的利用程度并不高。”
“打个比方吧。”
“在人联主文明尚处于一级文明的时候，相对论的深度学习和应用是极少数人才能掌握的能力。”
“但如今……”
“相对论是学前启蒙教育的基础内容，人联主文明里，即便是刚满月的婴儿也能给你扯上两句相对论。”
陈梵眼角轻轻一抽。
敢情……他以前学习的那些理论知识真的只能算是学前启蒙教育啊？！
“在这个演变的过程中，人类还是人类，大脑也还是大脑，基因序列虽然有所变化，但并没有改变人类的本质。”
汪静的声音继续传来：“但人类的思维能力却得到了质的飞跃。”
“这个现象就和大脑利用率有关，也就是大脑的开发程度。”
“文明等级越高，大脑利用率往往越高，思维能力也越强，这是普遍存在的规律。”
“但提升大脑利用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强如人联主文明，也花了数万年时间才慢慢走到这一步。”汪静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唏嘘，“绝大多数文明，即便花费百万年时间也难以做到相同的事，这关系到种族潜力和各方面的复杂因素。”
陈梵暗自咋舌。
但下一秒，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精神猛地一振：“照这么说，那思维同步操控装置岂不是……”
“提升大脑利用率的神器？”
汪静似笑非笑地瞥了陈梵一眼：“拔苗助长有什么后果，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看着眼前那些神色麻木，宛若行尸走肉的沼渊人，陈梵顿时陷入了沉默。
“这种强行提升大脑利用率的行为，就像是给一个气球强行充入气体，看起来气球确实膨胀了，但气球表面却出现了大量难以察觉、不可逆转的损伤。”
“生物大脑也是如此。”
“但生物体是神奇的，它有着独特的自我修复和补偿机制。”汪静神色唏嘘，“在这个过程中，生物会合成一些特殊的活化因子来修复大脑。”
“这些活化因子在大脑利用率的提升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这种物质的合成和制造相当困难，基本只能靠生物体日积月累的缓慢合成。”
“正因如此，提高大脑利用率是一件相当磨时间的事，好在这种改变有一定的遗传效应，文明种族一代代传承，自然而然可以提升一个种族的大脑平均利用率。”
“布雷文明的思维同步操控台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汪静神色淡然，“依靠大量信息冲击生物大脑和意识，从而强行扩张大脑利用率，在这个过程中，为了自保，生物会源源不断地分泌这种特殊的活化因子来修复大脑。”
“而这，就是布雷文明的根本目标。”
“当智慧生物无法承受而暴毙的时候，一颗充满活化因子的大脑就诞生了。”
“那些星沙中的有效成分，正是这些活化因子。”
陈梵用力咽了口唾沫，怔怔地望着通讯界面中的汪静：“这……这不就是填鸭式制造鹅肝的过程吗？”
汪静耸了耸肩：“确实可以这么理解。”
“这些活化因子可以短暂提高生物体的大脑活跃程度，长期服用，甚至可以快速提升生物体的大脑利用率。”
“所以……”陈梵瞪大了双眼，“星沙宣称的促进大脑成长效果是真实存在的？”
“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的。”汪静脸上的表情逐渐复杂起来，“但……你那边有一个广播文明，而大脑活跃程度的提升又会导致轻微的高维共鸣现象。”
“所以……”
“星沙就出现了和TE913号科研船研究员相似的副作用，生产活化因子的大脑内部也因此出现了更加严重的畸变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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