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
听到壹的话语，高远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点笑容：“我就说吧，这布雷文明还是挺关心沼渊人的身体的……”
话还没说完，高远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除了他，陈梵和伊莎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笑容。
伊莎那张娇俏的小脸上甚至露出了淡淡的惊恐之色！
似乎……
关心沼渊人身体健康这件事在陈梵和伊莎看来是一件令人骇然的事情！
“你，你们……”高远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你们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陈梵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餐盘，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什，什么问题？”高远有些急了，连声追问。
“……高远啊。”
陈梵瞥了一眼脸上满是迷茫的高远，轻声叹气：“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布雷文明，你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将奴隶的身体健康放在首位？甚至不惜花费极其高昂的代价为这些奴隶打造极其优渥的生活环境？”
高远下意识抬起手挠了挠机械外骨骼装甲的金属脑壳：“为了……让奴隶更好的工作？”
陈梵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高远，然后将目光投向那些一脸麻木地走入工厂深处的沼渊人：“那我再加一点前提条件，工作带来的回报并不能覆盖以上成本，甚至还会导致更大幅度的亏损，此外，奴隶在不工作的情况下也能够享有优渥的生活环境，只不过需要承受一定程度的**惩戒。”
高远眯起双眼、眉心微蹙，他开始仔细思考陈梵的话语。
十秒，三十秒，一分钟……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高远眉心的皱纹开始越来越深。
他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答案，但中间却隔着一层怎么也无法捅破的纤薄窗户纸。
直到伊莎软糯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答案其实很简单。”在高远困惑的目光下，伊莎轻声说道，“当奴隶的真实价值集中在他们**上的时候。”
唰！
那层遮遮掩掩的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了！
高远眼中的迷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取而代之的淡淡的惊恐和骇然：“布雷文明，他们……”
他再次压低声音，艰难地说出了那个令人胆寒的事实：“把沼渊人当成牲畜在饲养？”
此话一出，坐在这张岩板餐桌旁的安布尔已然脸色大变！
跟在陈梵身旁的他清楚地听完了陈梵三人的对话，正因如此，他无比清楚这个推论的正确性。
这一刻，安布尔心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他猛地扭头看向四周，在那些精心打造的沼渊风格建筑，他只看到了两个密密麻麻的小字。
吃人。
这座生产工厂、这座监牢，不过是布雷文明精心打造的牧场！！！
“不仅仅是沼渊人。”
陈梵淡淡的声音再次从一旁传来：“不出意外的话，整座生产工厂的所有智慧生物，都不过是布雷文明圈养的牲畜。”
“如果我们都是牲畜的话……”安布尔打了个寒颤，语气干涩地问道，“那么……那些工作又是为了什么呢？”
“压榨所有智慧生物的价值吗？”
陈梵摇了摇头，眼中透出了几分怜悯的意味。
“无论是打造大规模生物计算机还是改造工程舰，所有的投入消耗都远远超过了你们所创造的价值。”
“布雷文明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那就只剩下了一個可能：这些看似无用的工作，其实是为了增加你们的潜在价值。”
“就好比……增加牲畜的运动量，可以让肉质变得更加紧实。”
“这个道理，想来你应该是清楚的，对吧？”
……
“……”
安布尔当然清楚这个道理。
但他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那可是他的族人！
他们的体内流淌着和他一样的鲜血！！
安布尔喘了几口粗气，艰难地平复了自己愤怒的情绪。
“陈梵阁下，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愤怒之后，安布尔开始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布雷文明豢养高智慧生物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可能是为了口腹之欲吧？”
安布尔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我可听说那些大鸟都是素食主义者……”
陈梵眼神有些复杂。
早在意识到布雷文明将沼渊人当成牲畜饲养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有了一个相当成熟的猜想。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猜想太过骇人——对于眼前的安布尔来说，其劲爆程度恐怕不亚于母星爆炸。
但缺乏直接证据，身为调查员，此时他并不能武断地给出一个精准的答案。
“或许吧……”
陈梵语气有些含糊地说道：“但我感觉，布雷文明有可能真是为了……”
嘭！！！
一阵突兀的沉闷响声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陈梵那没有说完的话语。
“怎么回事？”
陈梵下意识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身材瘦小的沼渊人正面部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石板铺成的地面上。
刚才那声沉闷的响声便是对方摔倒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摔倒时的强烈撞击直接压碎了一部分畸变肉瘤，深蓝色的血液混杂着一部分组织碎片从那名沼渊人的身体下方缓缓流淌而出。
看来摔得不轻。
就在下一秒，注意到对方胸膛没有丝毫起伏的那一刻，陈梵心头猛的一跳。
“这……”
果不其然，几乎是同一时间，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目标生命体征已消失。】
【已确认死亡。】
“……死了？”
安布尔用力咽了口唾沫，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名倒在地上的同族——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就在刚刚，这名同族还和其他人一样安静地坐在餐桌旁吃着配给的食物！
这名沼渊人的死亡并没有引起任何非正常的动静。
坐在邻近餐桌旁的几名“本地人”对于同族的死亡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他们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然后便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身前的餐盘。
没有什么东西比眼前的食物更重要。
毕竟……
如果他们不吃完这些配给食物，监管无人机会立即对他们施加惩罚。
至于更远处，那些已经吃完配给食物的“本地人”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就连坐在安布尔身旁的尼卡斯，也只是稍稍放缓了一些进食的速度。
“他死了！”安布尔有些无法接受尼卡斯的漠然神态，他用沙哑的嗓音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嘶吼，“尼卡斯，他死了！！”
尼卡斯进食的速度再次放缓了一点。
他用力咽下嘴里的食物，抬起头再次瞥了一眼远处的尸体，神色淡漠地点了点头：“是啊，他死了。”
安布尔表情一滞：“伱……”
“这很正常。”尼卡斯语气平静地叙述着，“这座生产工厂里，所有人都会死。”
“在几年前，无论时间、无论地点，我每时每刻都能看到有同族死亡。”
“这是思维同步操控台的后遗症，没办法避免。”
安布尔哑然失声：“……”
陈梵眼神一动，语气急促地发出了询问：“那这些死亡的尸体怎么处理？”
尼卡斯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中正在缓缓靠近的监管无人机。
“无人机会给他们进行初步体检。”
“确认死亡后，这些无人机会将尸体带去工厂之外进行集中处理。”
“至于后续怎么处理……”尼卡斯摇了摇头，“我不清楚，这不是我能了解的信息。”
“带去工厂之外集中处理吗……”陈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安布尔和尼卡斯困惑的目光中，陈梵猛地站起身，快步朝那只沼渊娃娃鱼的尸体跑去。
“陈梵阁下！”
看着陈梵的动作，尼卡斯麻木的神态终于出现了几分波动，他有些焦急地站起身，低声喊道：“擅自接触同族尸体会被无人机惩罚的！”
陈梵摆了摆手，并没有在意尼卡斯的警告。
就在他停下脚步，并蹲在那只娃娃鱼尸体前的时候，从远处赶来的监管无人机也发出了类似的预警信息。
那些无人机，并不想让外人去接触死亡的沼渊人！
“壹，快！”
“释放纳米机械！”
陈梵压低声音，神态急切地向壹下达了指令。
他张开右掌，将其轻轻地覆盖在这只娃娃鱼已经变成淡蓝色的身体上。
大量银白色的纳米机械蜂拥而出，飞快地朝着陈梵手掌下的尸体转去。
一道淡紫色的光束在陈梵身上一扫而过，监管无人机的警告也愈发严厉。
“身份已锁定。”
“劳工陈梵，立即停止你的接触行为。”
【纳米机械已释放完毕。】
电子合成声同时响起。
看着银白色的纳米机器人缓缓渗入淡蓝色尸体的内部，陈梵长长地松了口气。
嗖！！
破空声从头顶传来，陈梵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并向后退了两步。
“我只是……想查看一下同族的身体情况。”
看着悬在自己头顶的无人机，陈梵轻声说道，“但……他好像已经死了。”
监管无人机没有说话，只是飞快地用那道淡紫色的光束对身下的尸体进行了一番扫描。
在确认尸体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后，无人机再次转向陈梵：
“这是第一次警告。”
“如有再犯，你将受到为期三十秒的高压电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