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敏舒蓦地抬头，心脏骤停。
她下意识看了叶声一眼，叶声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冷眼旁观着她难堪、受辱。
秦敏舒几乎咬碎了牙，也尝到了口腔内壁的血腥味。
眼看着母亲又要扬起巴掌，秦敏舒吓得一抖，还是屈服地跪了下去。
秦夫人又命：“跟叶小姐道歉。”
什么？
秦敏舒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她死都不要跟叶声低头！
可她求救的目光冲父亲看过去，秦董事长专注地泡着手中的茶，还在笑容满面地招呼着客人饮茶，半个眼神都没有看向她。
对妻子这样当众教女的行为，没有半点要阻挠的意思。
但秦敏舒感觉得到父亲脸上隐隐透着的寒意，也知道如果今天她低不下这个头，害父亲生意砸了，父亲一定会将她的骨头捏碎。
就像……二姐当初宁死不嫁，撞得头破血流，父亲也只是面无表情地让人把她关进阁楼的笼子里，说：
“想死？那就死吧。秦家不养废物，没有用的女儿，我养来做什么。”
秦敏舒死咬着嘴唇，通红的眼睛望向沙发上的叶声。
这一刻，她竟然祈求叶声会帮她说话。
想让叶声高抬贵手，放过她。
可叶声稳如泰山地坐在沙发上，视线直盯着她，眼神意味深长，不发一言。
这眼神看得秦敏舒毛骨悚然，因为那里面没有一丝温度，宛如一个活死人，在地狱中冷眼旁观着她的下场。
秦敏舒浑身抖了抖。
“……对不起。”
就在秦董事长和秦夫人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秦敏舒低了头，向叶声道歉。
“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雇水军污蔑你，造谣生事。也不该在医院抢号找茬。是我任性妄为，请叶小姐大人大量，原谅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叶声见秦敏舒直挺挺地跪在那，红着眼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确实我见犹怜。
眼神还有意无意地往万三刀的方向瞥去。
低头道歉的时候，都想抓住机会向男人释放某种信号，渴望有人能够像天神一样救她于水火。
可偏偏，万三刀是那个不解风情的。
一心品茶，头都懒得抬。
女儿道了歉，当父母的自然也得拿出一些态度，秦夫人刚要再训斥女儿两句，这事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叶声却没有想结束的意思，问：“就这些，没有别的了？”
一句话，叫秦家三口全都愣住。
秦敏舒瞳孔一缩。
方才还怯懦的一双眼眸又冷下来，都想指着叶声的鼻子骂：你有完没完！
可现在叶声的身份摆在这，还有一位万老板坐在旁边给她撑着场子，秦敏舒这话要是敢说出来，只怕父母得当着叶声的面给她上家法。
到那时，才是真的颜面扫地。
识时务者为俊杰，秦敏舒只能皮笑肉不笑，低声下气地问：“我还有哪做错了，请叶小姐提点。”
叶声用淡漠的眼神看着她，眸子里的清冷让整个客厅的氛围都如同冰冻一般。
她一字一字地说：“东临大酒店，地下停车场，有人袭击我，是不是你找人干的？”
—
霍明廷有一句话评价叶声说得很对：她只会阳谋，不会阴谋。
仇也好，怨也好，都摆在明面上。
坦坦荡荡。
足够的直率与真诚，有时能迅速地勾出一些东西，对方的行动反馈往往一目了然。
好比现在，当叶声不带一丝委婉，直截了当地问出这句话时，秦家三个人的表情截然不同。
秦敏舒是惊，秦董事长是懵，而秦夫人……是静。
有意思。
万三刀坐在叶声旁边也没有闲着。
他锐利的一双眼睛在客厅迅速扫射一通，寻找着那双“鹰眼”，却并没有找到。
“什么酒店，停车场？”
秦董事长转身，终于开口质问女儿，“你做了什么？”
秦敏舒被父亲威严的面容和口气吓得一哆嗦，呼吸都不稳了，“没，没有。”
她脸色煞白，越说越小声，眼神也开始躲闪。
叶声眉心微蹙。
很显然，秦敏舒也许对袭击的事情并不知情，但她一定知道是谁袭击了她。
“真的不是你干的？”
秦夫人冷冷道：“如果敢撒谎，我和你爸饶不了你！”
秦敏舒惨白着一张脸，拼命摇头，“不是，真不是我！”
秦夫人像是对女儿的话不怎么信，转身看向叶声，微微躬身，姿态摆得极低。
“叶小姐请放心，秦家有家法，我们会细细询问，如果此事真是小女做下的，那我和先生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但……请准我说一句，知女莫若母，敏舒是任性了些，蓄意谋害是万万不敢的。”
说到最后，她的嗓音也透着哽咽，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一声哽咽，直接将形势一转，叶声和万三刀变成了仗势欺人的那一方。
叶声和万三刀心同时一震，齐齐看向秦夫人。
秦董事长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抿着的唇还是透出一分不满，眼里充满对妻子的心疼。
叶声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他们坐在这里，秦董事长一定忍不住将秦夫人揽入怀中，好生安慰一番了。
“呦，夫人这是怎么了？”
万三刀反应比秦董事长还大，赶忙给秦夫人递上纸巾，给了台阶。
“瞧瞧，夫人这一落泪，就是我们的罪过了。叶声，咱怎么还把人给吓着了？”
叶声起身。
“是啊，真是我们的不是。三哥，那茶就不喝了，改天咱们再来登门赔罪。”
两个人说着就要走，秦夫人怔愣住，秦董事长也慌了，赶忙去拦。
却也不是他想拦就能拦住的。
叶声上了车，万三刀在车前跟秦董事长握手，还在道歉，一句一句说得秦董事长脸色蜡红。
万三刀姿态摆得越低，秦董事长越害怕，这合作眼看着是要黄，他怎么能不担心？
秦夫人见势不妙，也追了出来。
本想和叶声说说话，可叶声上了车，车窗闭得紧，完全没有摇下来的意思。
架子摆得很明确。
——我们上门声讨，是想私了；既然不给面子，那就桥归桥，路归路，别聊了。
车子渐渐驶离，叶声和万三刀眼睁睁看着秦董事长在大门口甩了秦夫人一巴掌。
“……”收回目光，两个人对视一眼，叹为观止。
这就是豪门？
这就是恩爱？
无非都是在演戏，各唱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