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虽是郡城王家的家主之子,却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虽读书颇有见地,也知晓各地存在夫子庙。
但夫子庙中的圣人雕像,竟能“显圣分辨善恶”,这却超乎王虎之想象。
倘若和周长生当堂对质,被圣人震怒所斩,那可如何是好?
王虎越想越害怕,两股战战,不禁惊恐万分。
见此,众富家子一片哗然。
事到如今,任谁都能看出,王公子纯属无理取闹,刻意诋毁,誓要将那瞎眼少年钉上耻辱柱,背负一生骂名。
虽然众富家子也看不上周长生,但似王虎此等小人行径,却实在是令人作呕,堪称无耻!
“王虎,怎么,难道你真是构陷周长生,不敢和他去集镇夫子庙,当堂对质?”
王老夫子眯着眼,眼中顿生寒意,“还是说,老夫休书一封给汝父,让汝父来此走一遭?”
“夫子,我……”王虎两股战战,有心放狠话,却实在不敢。
圣人之威,谁敢放肆?
“罢了,无须多言!”
不等王虎解释,王老夫子忽而拂袖白手,冷声而道,“此事究竟善恶对错如何,想必在场诸位心中,都已有决断。”
“王虎,你若不想走孔庙圣裁,那就立刻去给周长生跪地道歉,若他不肯原谅,那老夫亲自绑你去集镇!”
什么!
让本公子给那狗奴才下跪?
这,怎么可能!
王虎勃然大怒,就要怒喝,却陡然迎来王老夫子寒意森然的凌厉目光。
王虎顿时骇然,始知王老夫子并未开玩笑。
他只能咬牙屈辱走到周长生面前,直挺挺跪了下来。
“王公子,我知你心怀怨恨,并非真心道歉,你亦无须委屈自己,故作姿态,假惺惺道歉。”
不等王虎开口,瞎眼少年摆摆手,冷声而道,“今日你辱我在前,险毁我名声,其心可诛!无论你如何道歉,我亦不可能会原谅!”
“他日我若能乘风起,似尔等蝇营狗苟无耻之徒,我定手握三尺剑斩尽,现如今,你可以——滚了!”
什么!
区区贱奴,焉能辱我?
王公子羞怒交加,眸中杀机浮现,却陡然迎来那道凌厉至极的森然目光。
王公子顿时惊醒,始终王老夫子亦非良善之辈。他虽有所倚仗,但倘若真敢放肆,那定无法活着走出这竹林私塾。
“也不知这老东西究竟有何依仗,竟让我父也颇为忌惮,叮嘱我切不可得罪,可恨!”
强压心中愤懑,王公子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要离开。耳畔,却忽而响起一道冰冷声音,“谁让你走了?”
“夫子……?”王公子顿时脸色难看,疑惑转身望向王老夫子。
“王虎,你身为王家子,却嫉贤妒能,诬陷无辜,为人暴虐。似你这等品德败坏之徒,不配再在老夫这竹林私塾就读,你且去罢!”
王老夫子,冷冷而道。
什么!
本公子背井离乡,千里迢迢而来,强忍这乡野腌臜之辈,于此间求学半载,如今眼见“结业”在即,你这老东西,竟要将本公子扫地出门?
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王公子心中怒火沸腾,再也无法遏心中所想,顿时怒而喝道,“王浩然,你真要为了这区区狗奴才,与我郡城王家为敌?”
课舍靠窗处,有绿裙少女嘴角微微上扬,美眸中闪过一丝戏谑,仿佛望向一只可笑滑稽的猴子。
就连慕嫣儿最为孺慕推崇的祖父慕老,也尚且对王老夫子尊敬不已,亲自送她到竹林私塾就读。
区区一介王家私生子,竟也敢欺王老夫子“无权无势”?
“老夫虽无官职在身,却亦是朝廷册封的‘秀才’,你这‘童生’都尚且不是的小娃娃,区区一介布衣白丁,竟也敢直呼吾名,当众羞辱于吾?”
王老夫子顿觉好笑,不耐地摆摆手,“国忠,掌嘴一百,扔出去!”
诺!
后院,发现束缚之力已然解开的跛脚青年,顿时大喜,化为一阵狂风而来,一扫帚便将王虎打翻在地,骑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巴子。
啪!啪!啪!
大雪漫天,王虎这尊贵的贵公子,初时还奋力挣扎,叫骂不断。
及至十耳光之后,王虎不再叫骂,唯剩哭泣哀嚎,凄厉求饶声不断。
跛脚青年视若无睹,一巴掌又一巴掌,直打得王虎鬼哭狼嚎,痛不欲生。
这一百巴掌只打到一半,王虎便已是口吐白沫,双腿一瞪,昏迷倒地。
但跛脚青年依旧没停手的意思,耳光声越发响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跛脚青年这才起身而道,“禀夫子,一百耳光全数完毕,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学生这就送这厮离去。”
这跛脚青年看似瘦弱,竟一只手便将王虎扛于肩头,一瘸一拐,渐渐消失于茫茫雪地。
全场死寂,大雪簌簌。
课舍内虽温暖如春,然而众富家子却心中冰寒,瑟瑟发抖,皆大气都不敢喘。
唯有周长生无所畏惧,只是微微皱眉,望向跛脚青年远去背影,若有若思的想到,“这跛脚驼背的青年扫地仆从,竟以‘学生’自称,难不成……”
再想到这青年数次出现,都对自己表达善意,如一位同门善心师兄。
周长生顿时豁然开朗,隐隐明白了什么,却不禁越发困惑,不明白为何夫子这等神仙人物,会收一个平平无奇的跛脚青年为徒。
不过此人能被夫子收为弟子,想必定有过人之处。以后,自己更当尊敬,决计不可小觑。
至于愤然拂袖,一走了之?
那,自是不可能!
周长生如果只是一介浑浑噩噩的寒门少年,自是早就悲愤憋屈,暴怒离去。
但在融合那位现代老教授六十年的丰富人生阅历之后,少年却比任何人都明白,于刚才那等危机困境,他每一个言谈举止,都必须谨慎无错。
否则,稍有不慎,那便是——万劫不复!
“我虽并非真要含怒离去,可若我赌错了,夫子若是真生气,我也决计无法洗脱嫌疑,从而拜师成功。”
“但人之一生,本就充满艰难坎坷,若是事事都想要十全十美,算无疑算,那却是不太可能。”
瞎眼少年迎风傲立雪地,一言不发,不再多想,静静地等待着。
果不其然!
待到跛脚青年扛着王虎走远,那黑服儒袍的巍峨老者,便已走出课舍,立于石阶之上,负手而笑道:
“周长生,你可愿就学于老夫这竹林私塾,成为课舍一学子?”
什么!
“夫子竟真要收此子为徒?”
“这,这这这!”
全场皆惊,众富家子无不震动。
“我于今晨还曾言,这少年定然无法入课舍求学,却不曾想,倒是我眼拙了。”
慕嫣儿亭亭玉立于窗前,隔空凝视雪地中的那瞎眼少年,虽被打脸,却亦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俏脸上不禁绝美笑容浮现。
“慕小姐淡雅心善,今日若非她仗义执言,纵然我有源于那现代老教授的破敌之策,却也决计无法如此简单逢凶化吉,转危为安,顺利获得拜师夫子的通天机缘。”
瞎眼少年那黑色布条包裹的浑浊双眸中,不禁满是感激,发誓他日若真能乘风起,定好好报答这温柔绝美的绿裙少女,此生不渝!
不过周长生也知晓,此刻多想亦是无用。他只能按捺心中莫名情愫,快步上前数步。
“学生周长生,拜见夫子!”
砰!
周长生执“拜师大礼”,就要给王夫子下跪磕头。
却忽觉四周狂风骤起,此风之大,竟让他根本无法跪下去,只能被迫再次起身。
有了昨日王老夫子“一尺凌天”的天地异象,周长生哪里还不明白,这定是夫子催动仙家手段,暗中卷起狂风,于这悄无声息之中,不让他下跪罢了。
少年顿时心中一沉,暗道今日拜师,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果不其然!
于这清晨寒风飞雪之间,王老夫子也不绕弯子,直言而道:
“周长生,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竹林私塾的芸芸一学子,你可随他们一样,称老夫为‘夫子’,亦可在此地以‘学生’自称。”
“但想成为老夫的真正学生,尔等都须在一个月后顺利‘结业’,如此,尔等日后走出这马家村,无论去何方,都可以自称出自老夫门下,而无须藏着掖着。”
多谢夫子!
众富家子无不大喜,纷纷起身行礼而拜,无不感激涕零。
众人就读于此,无非就是想混个名头,如今能得偿所愿,他们岂能不喜?
至于王老夫子手中的科举“举荐”名额,众富家子并不知晓,知晓也不敢奢望。那已非他们所能想,所能企及。
“尔等切莫太乐观,一个月后的结业之试,难度之大,虽不如‘童生试’,却也绝非那些不认真就学,成日瞎混之辈所能通过。”
“尤其是你周长生,你今日刚就学,落下功课不知几何,想要补上已是急难,你倘若想通过结业之试,那就必须付出比常人十倍之努力。”
言罢,王老夫子伸出戒尺,并以戒尺指了指后方,“王虎四人的座位,你可任选其一,且去罢。”
顿时,众富家子一阵搔动,无不目带羡慕。
须知这课舍之中,虽富家子众多,却以王虎为尊,其次便是马有才。
就连吴灰和刘武,也因马有才的原因,座位皆是极好,让人垂涎。
周长生区区一介奴才,却能咸鱼翻身,入座这最好的四个位置之一,谁人不羡慕?
然而面对这唾手可得的绝佳选择,瞎眼少年却一动不动,而是犹豫了几息,这才在王老夫子隐隐有些不悦之时,鼓足勇气,朗声执礼而道:
“禀夫子,学生不想坐那四个蝇营狗苟之徒之座,学生想坐于此处!”
言罢,周长生走到慕嫣儿面前,径直站在和这绿裙少女同桌的座位旁。
嗡!
全场沸腾!
就连那素手执笔,正准备写字的慕嫣儿,也不禁一呆,绝美脸上满是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