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站在山巅,与上苍沟通。
而嬴政身后的朝臣们,就没有这样的身份了。他们纷纷跪倒在地,与上苍沟通。
只有李水,是站在嬴政身后半步远的地方,试图连接上苍的。
毕竟,李水是谪仙,仙人跪仙人。说不太过去。
李信装模做样的沟通了一会,什么启示都没有得到。
他开始有点不耐烦了,于是悄悄地观察朝臣。
那些职务比较低的朝臣自然不必说了,他们距离嬴政要远一点,因此也放肆一点。
有很多人干脆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睡着了一样。
而嬴政身边的重臣,则个个一脸认真。
毕竟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谁也不敢表现得太过随便。
李信首先看到了淳于越。
淳于越一脸虔诚,似乎真的在认真与上苍沟通。
不过看他的脸色,应该是没什么结果。
李信看了一会,目光又转移到了李斯身上。
李斯一脸认真地与上苍沟通,但是沟通之后,他会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向嬴政看过去,似乎在观察皇帝的脸色。
呵呵,这个马屁精,似乎随时打算拍皇帝马屁?
李信觉得,槐谷子是朝中的头号马屁精,而李斯就算是第二号了。
想到这里,李信又把目光挪到了李水那里。
他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因为李水与任何人都不同。
他也闭着眼睛,但是在不住地点头,好像有人在他耳边说什么似的。
有时候李水甚至会张开嘴,无声地喃喃自语,好像在何人吩咐什么。
忽然间,李水又皱起眉头来,摇了摇头。好像对什么事情有所不满。
李信都看傻了:槐兄这……真的假的啊?和老天爷说的这么热闹?
一刻钟后,嬴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旁边的宫女很有眼力劲,立刻奉上来了祭酒。
宫女一动,其他人都知道结束了。
于是纷纷睁开眼睛。
嬴政看了看朝臣,微微一笑,说道:“与上苍沟通,玄之又玄,妙不可言啊。朕虽然没有听到天的声音,但是却感觉到了天的意志。”
“现在朕对大秦天下,对成仙长生,更有自信了。”
周围的朝臣都是一片恭喜声。
李信看了看李水,心想:不知道槐兄听见什么了,回头得问问。
这时候,李水忽然从身上拿出来了一张纸,恭恭敬敬的捧到了嬴政面前,说道:“陛下,今日封禅泰山,应当留下石刻,以表彰功绩。”
“臣才疏学浅,草拟了一份,请陛下过目。”
嬴政微微一愣,然后笑道:“你有心了。”
随后,他把李水的那张纸接过来,漫不经心的读着。
他其实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李水的文化水平他是知道的。
刚刚进入朝堂中的时候,李水甚至都不怎么认识字。
现在的奏折也写得全都是狗爬子。而且经常有错别字,深究的话,有些语句也不通顺。
因此,嬴政看他这张纸,那是给他个面子罢了。并没有真的想用纸上的内容石刻。
如果真把语句不通,错字连篇的内容刻上去。岂不是丢人丢到仙界了?
结果嬴政看了两眼,就忍不住咦了一声。
随后,他惊奇的看着李水:“这是你写的?”
李水摇了摇头:“不是。”
嬴政一愣:“方才你好像说,这是你写的。”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嬴政说道:“陛下,臣的水平,众所周知啊。”
嬴政笑了笑,问道:“那么这纸上的内容,是何人所作啊?”
李水说道:“方才臣冥冥之中,听到一个声音,就念了这几句话,因此臣连忙抄录下来了。或许……是神人的启示吧。”
嬴政顿时笑了:“好,好。哈哈。”
李信都看傻了:这样也可以?
随后,嬴政把纸交给身边的朝臣:“你们都看一看,欣赏一下。”
嬴政用的是“欣赏”,看来从内心深处,他是认可了纸上的内容了。
毕竟这内容确实不俗。更何况,顶了神启的名头,干嘛不用呢?
李斯凑够去看了一遍,又忍不住读了一遍:
**之内,皇帝之土。
人迹所至,莫不臣服。
秦德昭昭,秦威烈烈。
恩德所至,泽及牛马。
李斯震惊了。
他看着这八句话,心脏一个劲的狂跳:这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句子吗?
自己一直想写出这样的诗文来,可是一直没有成功。总觉得再有一段时间,就能作出来了。
没想到竟然被谪仙说出来了?
当一个人内心有很多想法,却又倒不出来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人准确的说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那种情绪,真的是无以言表。
李斯有些佩服,也有些嫉妒的看着李水。
“这个不学无术的无耻之徒,就这样得到了上苍的眷顾?上天平白无故的,告诉了他这样的诗文?”
李斯微微叹息了一声,心想:或许从此以后,我再写诗的话,都要在谪仙的阴影中了。
纸上的内容得到了朝臣们的一致称赞。
不论是不是真的觉得好,这毕竟号称是神的启示,谁敢说不好?
有匠人上来,选定了一块大石头。
随后,由书法最好的李斯,把李水提供的诗书写在了石头上。
随后,匠人们叮叮当当,把诗文刻上去了。
李水看着李斯,心想:廷尉大人,对不住你了。
李水只知道这几句话是李斯写出来的,而且好像不是在祭祀泰山的时候做出来的。
不过,无论如何,李水是拿来用了。
其实李水也知道,这句诗他根本没有背全。不过……能记住多少算多少吧。毕竟跨越了两千年,你还要要求多少呢?
在匠人们篆刻诗文的时候,嬴政命人送来了祭品。
猪头、羊头、牛头,祭酒,瓜果……
不可胜数。
恍惚间,李水又回到了几年前,忽悠沙提烈的日子。
那个冤大头,真的花了不少钱啊。
剩下的内容,就是淳于越的老本行了。
什么时候应该拜,什么时候应该起身,谁在前,谁在后……
众人都变成了提线木偶,任由摆布。
到午后时分,祭祀已经接近尾声了。
嬴政率领群臣,缓缓地向下走。
这时候,原本晴好的天空。忽然出现了一大团乌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上。
朝臣们都有点尴尬。
这种场面,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难道……上苍震怒?
这时候,李水忽然大声说道:“吉兆,吉兆啊。”
朝臣们都一脸无语的看着李水:“这也算是吉兆?”
李水借着说道:“上苍担心日光太烈,晒坏了陛下,因此布下伞盖,为陛下遮阳。方才天人沟通,真的很有效果啊。”
朝臣们都惊呆了:这样也行?
而李水的解释,显然让嬴政很开心,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众人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霹雳一声,开始下雨了。
刚才的那团乌云,终于显示出来他的威力。
朝臣们更加尴尬。
祭祀的时候遇到风雨,这事……
结果李水照样大呼:“吉兆,吉兆啊。”
朝臣都无语了:从来没听说过这也叫吉兆的。如果这也算是吉兆的话,世界上还有凶兆吗?
当然了,这话他们没有跟嬴政说。谁愿意这时候触皇帝的霉头呢?
他们只是一脸好奇的看着李水,想听听他打算怎么解释。
李水认真的说道:“此乃上苍,天降甘霖。可以滋润万物,令百姓收获。可以一扫暑气,令人心旷神怡。甚至可以饮用甘露,延年益寿。”
朝臣们看着瓢泼大雨,躲在雨伞下瑟瑟发抖:“谪仙,太厉害了。这也能解释的过去。”
嬴政说道:“准备接甘露。”
很快,有美人捧过金盘来,要接甘露。
这金盘,其实是接天上的露水的,现在要接雨水,不过几秒钟而已,盘子就满了。
于是金盘换成了金罐。
接了足足二十罐之后,嬴政才意犹未尽的让他们停下来了。
而李水在旁边不失时机的说道:“日后臣炼制仙丹的时候,这甘露就用得上了。”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
朝臣们现在对李水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
齐鲁两地的儒生没有去看封禅大典。
即便有一两个人去看了一眼热闹,很快也就回来了。
封禅大典,并不是按照他们的想法来的,他们很不开心,甚至可以说很生气。
他们觉得淳于越是异端,而李水和李信,简直就是歪门邪道了。
朝廷,必须正本清源,否则的话,国将不国。
这是齐鲁两地儒生的共识。
只可惜,他们人微言轻,而且上次见皇帝的时候,他们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陛下……似乎不太喜欢他们。
于是这些儒生选择了另外一个办法。
他们打算游说齐鲁两地的豪强贵族,让他们出面,向嬴政进谏。
虽然六国破灭之后,原有的贵族势力都一落千丈,可是他们的话,毕竟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也许陛下能听得进去。
然而,这些儒生很快就碰了一鼻子灰。
他们到了当地邹大人家中。
邹大人正在账房里面算账,过了好大一会,才见了这些儒生。
儒生们有些不快,对邹大人说道:“大人乃是贵族,与账房先生混在一块,这算怎么回事?”
“贵族应当淡泊名利,怎么能整日计较钱财呢?”
“仁义礼智信,其中可没有一个钱字。”
邹大人有些不爽。这些人……也太过好为人师了吧?
他们是来做客的吗?哪有上来就训斥人家主人的?
于是邹大人淡淡的说道:“几位先生,许久没有在世上行走了吧?”
儒生们:“什么?”
邹大人呵呵笑了一声:“诸位的书,读的确实不少。圣贤的言论,也确实张口就来。可是世上的道理,可不是读书就能读出来的。有时候关起门来,觉得自己学了个十成,真到要用的时候,就往往碰壁了。”
儒生们都有些气恼。
这邹大人话里话外,好像在讽刺他们是书呆子啊。
其中一个儒生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们是一片好心。希望邹大人不要自甘堕落,最后与商贾为伍。”
邹大人冷笑了一声:“自甘堕落?与商贾为伍,就是自甘堕落了吗?”
“诸位何不睁开眼睛看一看,如今商贾之道盛行。而正是因为商贾之道。我大秦才蒸蒸日上。”
“诸位抱着数百年前的学说,故步自封,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陈腐之气。还想要诋毁谁来?”
儒生们个个气的要命。
他们看着邹大人说道:“如此说来,你当真不冷帮忙劝谏皇帝了?”
邹大人心想:原来他们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劝谏皇帝?这些人也真是有意思,到了之后不说正事,先要数落我一番。
他看着儒生说道:“你们要我劝谏皇帝做什么?”
其实邹大人根本不想劝谏。
他觉得这些儒生太迂腐了,根本认不清形势。
自从六国破灭以来,陛下对六国贵族十分警惕。虽然开了科举,允许贵族的子弟做官,但是也要重重考核。
这种情况下,自己却要进谏?搞什么忠言逆耳的把戏?那不是找死吗?
儒生们对邹大人说道:“我们希望大人能劝谏皇帝,历经节俭。”
邹大人皱了皱眉头:“厉行节俭?”
儒生们点头说道:“不错。则一场祭祀,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我们认为,陛下应当有所收敛了。否则的话,天下将为之困顿。”
邹大人呵呵笑了一声:“天下将为之困顿?我怎么却觉得,大家都很开心呢?”
“我早在数月之前,就得到了谪仙的通知。在祭祀大典上,需要很多花瓣。因此我将我的数百亩良田,统一种上了各色花卉。”
“今日的祭祀大典,用的花瓣全是我提供的。我获得的利润,比往年要高出去了七成。”
“我怎么觉得,这祭祀大典是好事呢?”
儒生气的手脚发抖:“你真是自甘堕落。”
邹大人冷笑了一声:“是诸位没有意识到,时代已经变了。如今没有钱,如何让子弟去商君别院读书?如何出人头地?诸位往日的那些想法,应当收起来了,否则肯定会吃大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