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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洲异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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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龙井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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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八月初七、午时、杭州城西、龙井山顶、千叶居前】

徐恪携舒恨天一同造访龙井山,不料,那「龙井仙翁」人还未见着,舒恨天却忽然捂着肚子低下身去,其状甚是苦痛,口中还连声大喊方才两人所饮的溪水中有毒。

徐恪心感诧异,忙上前一步搀住了这位「半解书仙」,关切道:

「书仙老哥,那溪水中若是有毒,怎地我喝得比你还多,却安然无事?会不会是溪水太凉,当此炎炎烈日之下,老哥一下子饮水太多,反而闹了肚子?」

「怎么可能?!」舒恨天怪眼一翻,哑着嗓子道:「本书仙大人岂是几口凉水就能喝坏肚子的?你此刻尚能安然无恙,兴许是体内毒性还未到发作的时候,我看那溪水中定有古怪,此刻我腹痛如绞,今日咱们不宜查案,还是快快回城要紧!」

舒恨天一边说话,一边拉着徐恪的胳膊转身就走,眼见得就要把徐恪强拉硬拽着往山脚下行去。这时,两人忽见眼前的千叶居大门不推自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昂首步出。他人还未走到徐恪与舒恨天跟前,洪亮而有力的声音却已传了过来:

「是什么人敢说我龙井山泉水有毒?!」

徐恪与舒恨天闻言转身抬头,待得看清老者的容颜之后,这两人却同时惊呼道:

「老伯?!」

「老十!」

只见从「千叶居」中步出的这位老者,穿着一件灰色布衣,虽看上去年纪已有六旬,然身形却是异常矫健。他身高足有八尺,手长脚长,从山门外快步而来,直如脚下生风一般,转眼间便已到了徐恪与舒恨天的面前。

徐恪再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位老者,见他面容清癯,一张脸虽干瘪苍老,然双目却炯炯如电,面相中竟是自带一股威严,令人远远望之便会心生一丝怯意,只可惜毕竟年迈,一张如刀刻一般的脸庞上早已布满了岁月的风霜,满头发丝虽迎风怒起,其中多半却已然斑白。

徐恪脑海中立时就闪现出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仿佛已很遥远,远在一个他触不到边际的尽头;仿佛却一直很近,近在咫尺之间,他不禁又问了一句:

「老伯,真的是你么?」

「老十,你怎会在此?」舒恨天也问了一句。

那老者在徐恪与舒恨天身前忽然停步,朝两人躬身一揖,对着两人淡然言道:

「乡间老朽郎千山,自号「龙井仙翁」,在此见过二位!」

「龙井仙翁?……」徐恪惊疑道:「你就是龙井仙翁?」

「正是!」郎千山点头笑道。

「可是……」徐恪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走上前再度仔细端详了郎千山一会儿,问道:「你不是「老伯」么?」

那自称「龙井仙翁」的郎千山忽然哈哈大笑道:

「「老伯」是我,「龙井仙翁」亦是我!阿病啊,多年不见,你这一向可好?」

「我……一向都好……只是想不到……老伯你……竟然……竟然还……」闻听得郎千山呼自己为「阿病」之后,徐恪终于确定面前的这位「龙井仙翁」竟真的就是他早已认识的「老伯」。他死命地挠着自己的前额,一时间,对眼前之所见,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没想到我竟然还活着,是吗?哈哈哈!」郎千山仰天大笑,声音在山谷间回响,「阿病,世事无常啊,道听途说者未必是真,是以你今后无论看人看事,均须以眼见为实,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切不可听信他人所言!」

「可是……」徐恪却依然疑惑道:「老伯呀!我那一日在破庙中亲眼所见,你不是因饿得太久,当场便已……便已「仙逝」了么?」

「哈哈哈哈!……」

郎千山又复笑道:「我辈既是「仙」,哪能这般容易就「逝」的?那日我只是运功闭气了片刻,蒙骗了在场诸人而已。这些年,我一直活得好好的呢!非但一直活着,且还暗里来看了你好多次,只不过,每次老伯来看你时,你都浑然不知罢了!……」

「啊?!……」徐恪不断挠着自己的额头,一时间,惊愕、欣喜、疑惑……种种情绪皆涌上心头,心中当真是百感交集。

他初见「老伯」现身,心下不胜愕然;后听「老伯」所言,其实他并未曾离开人世,这些年均健在人间,心下已是欣喜万分;最后听得「老伯」所言,这些年「老伯」竟还暗地里来看了自己好多次,而自己却丝毫不觉,心下自是无比意外;再细思如今这位「老伯」又忽然变作了「龙井仙翁」,这其中前因后果,当真是令他匪夷所思……

这一下,终于也轮到舒恨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听了半天,依旧不明所以,只得不断地手捋着自己的雪白长髯,满脸费解道:

「我说老十呀,你怎地就变成「龙井仙翁」了呢?且还与无病老弟早就相熟,听无病老弟讲,之前你好似还「死」过一次,这究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郎千山并不理会舒恨天满面疑惑的神情,而是径直走向自己千叶居的大门前,右手往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道:

「今日秋高日爽,故人相见,端的是一个好日子呀!阿病、十二弟,来来来,且到***庐中小坐,饮一饮本仙翁亲手炒制的龙井茶。此中前因后果,待本仙翁慢慢为二位讲来!」

徐恪点了点头,便与舒恨天一道,跟着郎千山抬脚步入千叶居内。三人走过一片小院,进至一间简陋的内室中。郎千山请徐、舒两人在中间一张木桌前落座,自己则是步入后院,亲手去为两人烹茶。

徐恪游目四顾,只见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只一桌、二柜、四椅,旁边一张矮几、一张竹榻,此外还有一些烛台、熏炉、草垫等日常之物,再看房前正中央则挂着一副巨画,画幅虽宽,画中却寥寥数笔,只画了一壶清茶,壶中几片茶叶随意舒展,茶水轻轻荡漾,而茶香却已漫卷至远山之外……

「山是东南秀,茶为百草魁。哈哈哈!……」舒恨天一边手捋长髯,一边吟诵着画中字句,忍不住笑道:「好一个「龙井仙翁」啊!在这龙井山呆得久了,竟不知山外有山、「茶外有茶」!休说这龙井山无非小小一座土包,就算几百里之外的天姥山、雁荡山,还有闽州府内的太姥山,越州府内的武夷山……这等好山,也不敢自称什么「东南之秀」!还有这茶……」这位「半解书仙」遥指龙井茶园的方向,「这普天之下名茶香茗者不知多少,哪里就只有「龙井」一种了!且不说南方久负盛名的「尖两叶」、「宽毛峰」、「红普洱」、「绿螺春」、「铁观音」、「金镶玉」……单单是咱们长安京城里的「花雨茶」,便足可将它比了下去!」.

「无病老弟,你说是也不是?……」舒恨天转头望向徐恪,却见徐恪虽目光停留在画中,而神思仿佛已飘至画外,见他沉吟不语,当下也不再说话。

这时的徐恪,虽静坐于桌前,脑海中却早已思绪翻滚,种种往事,皆已浮上心头……

他清楚记得,自己在十岁那年,家中突逢大变,父母在一夜之间,双双死于瘟疫,从此他便成了一位孤儿。

当时的余杭县徐家庄内,饿死病死者已经过半,由于长时间干旱无雨,田地颗粒无收,余下的穷苦村民,为求活命,只得离开自己从小生长的家园,到处乞讨为生。

那时候的徐恪,自然也别无它法,待草草料理完了父母的丧事之后,只得跟着乡人出外行乞。

然而,一个少年孤儿,遭此大旱之世,原本就弱小的身躯,如何能抵挡人世

间的种种险恶?

才过了没几天,徐恪就已经和本村的村民们走散了。领头的族长原本就对他讨不到剩饭而感到不满,见队伍中终于少了一张吃饭的嘴巴,心里反而感到庆幸。

在所有他所认识的人中,没有人来寻找他,没有人能帮助他,更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甚至于,连问一下他去向的人,也没有。

然而,命运对他的鞭打还远不至此,更大的噩运还在后面……

徐恪在荒野中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饥饿与疲劳的双重打击之下,他终于晕倒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被双手反绑在一根柱子上,身旁有两个彪形大汉,一边磨刀霍霍,一边正相互商量着:

「老六,我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不如先卸了他一条腿煮着吃,再放入些大料,味道应该不错!」

「老五啊,我看你还是积点阴德吧!咱们吃人肉已经是遭天谴的事了,你还要把人一块肉一块肉卸了去煮?!这孩子看着也就十一二岁,你要吃他的肉,好歹也一刀下去让他先死个痛快,别让他再活受罪了!」

「啧啧啧……老六啊,你什么时候也菩萨心肠了?你要做好人可以啊,等下我煮好了肉,有种你别来抢!」

「哎!老五,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我的意思是,你先从他的喉咙口下一刀,等到把血都放干了,里面的肉不还干净些?为啥还要这么费事?」

「我说老六,这你可就不懂了!眼下这破地方,还能到哪里去搞粮食来?有了这一大堆好肉,咱们好歹也能挨上个把月的,要是你今天就把他喉咙给割了,你看这天热的,要不了几天,这肉就臭了,到时候咱哥俩还怎么吃?」

「也是噢!那……老五,就听你的吧!」

徐恪听得这一番对话,心里头已吓得是「突突」乱跳,再看不远处一口大铁锅,正被一堆柴禾烧得水气蒸腾,他顿时就明白了,自己才刚刚被饥饿折磨至晕,转眼又要被眼前这两个恶魔给折磨至生不如死!

见徐恪已醒来浑身哆嗦不已,其中一个大汉站起身,手拿尖刀,满脸嬉笑地走向徐恪:

「小兄弟,你醒啦!你是不是饿坏了?别怕,再过一会儿,你就不用再挨饿了。」

那被呼为「老五」的大汉走到徐恪身前,手脚麻利地扒去了徐恪的衣衫,他用尖刀在徐恪大腿根部不断地比划着,口里依旧笑嘻嘻地说道:

「小兄弟,从此之后,你不用挨饿,咱们哥俩也不用挨饿了。用读书人的话讲,这就叫……叫作「两全其美」!嘿嘿!你也别怪咱们,要怪就怪这吃人的世道!」

徐恪已吓得牙齿打颤,几乎口不能言,但他还是勉力喊道:

「大哥,求求你!你要杀我吃我都行,但请先从我喉咙下刀,让我死个痛快。我……我就算来世做鬼,也不会找你报仇的!」

「吆!瞧不出你年纪轻轻的,倒还有几分胆识!」那大汉似笑非笑道:「都这时候了,你小子竟还敢用做鬼这一套来吓唬老子!老子不妨告诉你,咱哥俩今天要不吃了你,咱哥俩自己也要做一对饿死鬼啦!你要是做了鬼,尽管来找老子!老子连人都不怕,还怕鬼?!」

说着话,那大汉将尖刀一横,就要往徐恪大腿根部下刀。徐恪急忙伸腿用力往大汉腹部踢去。他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被那大汉一把抱住了右腿,眼看着大汉的尖刀立时就要将自己的大腿切开,徐恪吓得双眼一闭,心里头大呼一声:「阿娘,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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