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长的夜。
瓦伦丁躺在沙发上,淡红色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没有一丝睡意。虽然夜色已深,但是贫民窟的霓虹灯光仍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那些彩色的光线像是一个一个的小精灵一样顽强的突破了厚重窗帘的防御,在卧室里不停变换着它们足够微弱的光彩,将自己的颜色映在瓦伦丁的瞳孔里。
光线算不上晃眼,瓦伦丁不至于因为这个失眠。前几天在半岛酒店一次性注射的那四只矿石病抑制剂到现在依旧有效,他的身体在半夜感受到的痛楚要比平常小了不少,与其说是疼痛,更不如说是像太久没洗澡皮肤感觉有些瘙痒而已,即便他现在每天都要冲洗一遍自己的身体。
人总是会在深夜时分这个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去回想今天发生的事,在经历了白昼的烦躁之后夜晚人剩下的只有理性和安宁,这也能让他们想明白更多的道理,悔恨或庆幸自己白天做出的那些决定。
是的,瓦伦丁失眠的原因就是王天衍的女儿,王弦月。一想起那个有着白色挑染的熊猫女孩瓦伦丁心中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种极为矛盾的愧疚感。这种感觉在他知晓对方的真实身份时就出现了,在他与王弦月谈话时这种感觉达到了极致,充斥满了他整颗心脏。虽然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瓦伦丁仍没忘记这种感觉,脑海里全都是王弦月灰色的眼神和王天衍那视人命如草芥的傲慢。
他转了个身,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被子,眼睛看向邢一凰的方向,试图通过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忘记烦心事。熟睡中的邢一凰没有了平时的那种不近人情的感觉,就像曾经瓦伦丁在旅馆里拍到的那张照片一样,睡眠中的她终于是放下了平时的那层冷硬的伪装,露出了自己这个青春洋溢的年纪该有的少女姿态。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瓦伦丁才会记起邢一凰的真正年龄。她不过才22岁,却表现的成熟无比,行为举止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的不良嗜好,永远是冷着一张脸,瓦伦丁搜索过自己大脑中的每一处角落,却发现不了一处有关邢一凰笑容的记忆。
明明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不喜欢笑还真是可惜了。
瓦伦丁撇撇嘴,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找出元旦那天他偷拍的邢一凰睡颜的照片。看着屏幕里邢一凰有些毁人设的表情,他抿住嘴唇,尽量让自己的笑不发出声音。
可爱。
这是他给邢一凰的评价,仅限对方睡着的时候。如果白天他要是对着这姑娘说可爱的话,迎接他的有可能是邢一凰红着脸打来的羞羞的铁拳。
或许不疼,但挨一下也够呛。
在瓦伦丁的面前,邢一凰的伪装就是这么的好打破。但是考虑到双方的实力差距,他从来不敢去作这个死。
或者说,邢一凰是他在这个世界里最在乎的人之一,瓦伦丁不想那么做。与其通过搞事的方式看到这姑娘内心的柔软,不如用真情去融化她外面的那层冰冷的伪装。
真情啊……
瓦伦丁轻叹一声,把手机锁屏放回枕边,眼睛重新移回邢一凰熟睡的脸颊上,目光中满是不舍和歉意。
或许,或许未来他会选择留在这里,但是面对邢一凰和拉斐尔之间的选择,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前世在地球瓦伦丁是一个初恋都没送出去的处男,结果一穿越就有了两个白头偕老的人选,而且还都是各方面满分的完美女孩。虽然看起来很美好,但关键是泰拉世界是TM的一夫一妻制,想开后宫?等着你的大概不是与一群姑娘的美好生活,而是冰冷的监狱围栏和紧张刺激的隐逸花保卫战。
****。
……
一想到邢一凰和拉斐尔,瓦伦丁又想起了自己身上的这些神奇的能力。跟其他医疗术士完全不同的源石技艺,极其强大的灵魂和**,能储存实体的兵刃天使……
还有一个没事就跟他一起胡扯主业是坑宿主的“神级文明造物”。
自己身上的外挂是不是太多了点?
瓦伦丁第一次开始思索这个问题。跟其他大部分穿越者不同的是,瓦伦丁不是因为意外身亡而穿越的,而是因为自杀。在来到这里之后他也没有恢复多少生的希望,最开始一段时间完全是将这个世界当成了梦境外为所欲为。
就像在地球的生活一样,瓦伦丁选择了消极对待。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
只能说有时候想让一个人醒来温柔点的方式是没用的。当你叫不醒一个正在装睡的人时,一个大巴掌永远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其实不算多。能被称为外挂的,也就你的源石技艺和我给你提供的能力商店而已。”
在瓦伦丁大半夜失眠思考人生的时候,角徵羽出现给他答疑解惑了。
“关于源石技艺我给了这具身体一点小小的改动,才让你有了如此变态的医疗法术。商店是你独有的,被称为外挂不过分,但是这是收费外挂。至于其他的么。”
“每个萨科塔人的魂都有收纳物品的功能,这是他们独有的天赋,就跟萨卡兹人的天生超强的源石技艺适应性和沃尔珀族的魅惑一样。强大的灵魂和**是‘钥匙’给你的,那玩意死命的去激发你的潜力,才让你变得如此皮糙肉厚。”
“我皮肤很好。”瓦伦丁撇撇嘴,摸了下自己的脸。
纵享丝滑。
“剑术是直接刻在你脑子里的,但是因为你没有身体记忆所以还是得苦练,只是免去了练习路途上的一些坑而已。”
“而且……”角徵羽顿了顿,抬手敲了一下瓦伦丁的脑袋:“就算是外挂那又怎样?有外挂你还不满了?别人想要都要不了呢。”
“你能不能在打人的时候把我的痛觉感官给关了?”瓦伦丁咧着嘴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在把自己刚被角徵羽弄乱的头型恢复之后,瓦伦丁又伸手捏了一把他的猫耳以示报复。
有来有回,公正和平。
“你自己可以关,这里毕竟是你的精神空间。”在经历过多次袭击之后,角徵羽还是放弃了保护自己耳朵的想法,任由瓦伦丁摸个够。
“那你倒是别在打人的时候给我打开啊!”
“你给我松手!耳朵疼!”
……
两人之间的关系依旧如此和谐。深蓝飞龙在天空中扇动着巨大的电光翅膀,毫无目的的在这片黑暗中飞翔着,开始思索自己控制这副身体的可能性。圣光拉斐尔躺在龙背上正在熟睡,完全没有被地面上两人的争吵影响到,身上的圣光还伴随着她的呼吸时暗时亮,像是夜晚的萤火虫,美丽柔和。
————————这是一场美好的梦————————
在跟角徵羽一番激♂战之后,瓦伦丁最终还是败给了这个可耻的权限狗。当他将意识从精神空间里拉回来时,视线中却看到了拉开台灯坐在床边的邢一凰。
纯白的睡衣,有些乱的黑发,睡眼惺忪却仍带有平常的那股子生人莫近的气质。只是这股气势过于浅薄看起来像是装出来的一样,总结就是跟她的睡颜一样可爱。
“打扰到你了么?”看到突然睁开眼睛的瓦伦丁,邢一凰愣了一下,惺忪的睡眼也清醒了一些,伸手关上了台灯。
听着黑暗中不远处传来的织物摩擦的声音,瓦伦丁摇摇头,翻了个身。
“没有,我没睡着。”
声音停止了。数秒钟后,躺回被窝里的邢一凰又坐了起来,拉开台灯。
“因为王弦月的事么?”
“对。”
邢一凰不说话了,靠在床背上看着瓦伦丁,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寂静。自下午回来之后她就察觉到了瓦伦丁的不对劲,原本那个活泼的家伙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老实了不少,直到睡觉前都没说几句话,我有心事这四个字直接写在了脸上。对此邢一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像往常一样做自己该做的事,顺其自然。
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但不是一个很好的开导者。
“一凰你曾经杀过人没有?”
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瓦伦丁扭过脸看着邢一凰,眼睛盯着她在灯光下有些发黄的脸,神情认真。
“我在逃离那家村庄的时候杀掉了那一对猎户,在切城也夺走了很多人的生命。”
虽然不知道瓦伦丁为什么要明知故问,但是她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
“那你有没有见过这些死在你手里的人的家人?”
邢一凰低下头沉默数秒,微微摇头。
那家猎户没有一个孩子,切城战争的善后工作邢一凰也没参加,所以死者家属她自然是一个都没见过。
不过既然瓦伦丁会问出这个问题,邢一凰也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王弦月很可怜?明明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突然就失去了地位、家庭、亲情……这世上仅剩的真心爱她的人被我杀了,自己父亲的产业被别人夺走了,未来还有可能会遇到黑蛟仇人的追杀。”
“前一秒高高在上生活在天堂之中,下一秒坠落人间尝尽人生苦辣。”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
“那是王天衍咎由自取。”
邢一凰给出了她的回答。
“但是王弦月什么都没做,却得到了完全不该的下场。”
瓦伦丁叹了口气。
“这是一股很复杂的情绪,对王弦月的愧疚和对王天衍的愤恨夹杂在一起密不可分。我不是那种足够铁石心肠的人,看着因自己的行为造成他人的惨状无动于衷。”
“你想得太多了。”邢一凰摇摇头,钻进了被窝里,声音也变得沉闷起来。
“与其关心王弦月的命运,不如想一下自己如果不杀掉王天衍会变成什么样。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个责任不仅扛在做出选择的你身上,还包含着跟你有关系的其他人。”
“但是……”
“习惯就好了。”
邢一凰给出了一句在各个世界都通用的至理名言,关掉了台灯。黑暗中,瓦伦丁咬了咬嘴唇,将那股情绪尽力压在心底,闭上了眼。
说得对,习惯就好。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还不是不敢杀人?
但是现在呢?手里沾过的血都能做出一盆毛血旺出来了吧?
就在他收拾收拾心情准备休息的时候,邢一凰的声音又一次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如果未来某一天……”
声音很犹豫,完全没有平常邢一凰那股子干净利落的劲。
“如果我……或者拉斐尔因为某个人的威胁遇到了生命危险,你会去杀死那个人救我们么?还是会考虑到他无辜的家人等待未来法律的制裁?”
“我会杀死他的,顺便再挫个骨扬个灰。”
瓦伦丁几乎是瞬间就回答了出来,没有经过一点的思考。
对于这种事也不需要思考,如果敢有人对拉斐尔和邢一凰下手,他肯定不会去考虑这可笑的负罪感。
“这件事也是如此。”
邢一凰翻了个身,留给瓦伦丁一头黑发和一句话,进入了梦乡。
数秒钟后,瓦伦丁打了个哈欠,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很多,似乎是已经想通了。
“确实。”
任何事都有其相应的后果,但是对于不做那些事所带来的影响,有些后果真的是不够看。相对于自己的生命和王天衍所犯下的罪,王弦月的遭遇似乎是值得的牺牲,仅对于瓦伦丁自己来说。
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