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
徐柳如芒刺背,浑身打了个冷颤,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停了下来,回头看去。
夜浓稠如墨,幽暗的山路仿佛一条沉默的巨兽,蜿蜒伸展。
那脚步声,起初是微弱的,被夜风所掩盖,但随着他越来越近,布鞋踏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几乎与徐柳的心跳同步。
他的第一反应,是来人绝不简单。
可当他看清那人时,却彻底傻眼了。
一道瘦削少年的身影,身穿红衣,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他提着树枝。
淡淡的笑容里,满是杀机。
两道目光,对视片刻。
许长卿轻声再问:“是你杀了我吗?”
豆大的汗珠,从徐柳额头滑落,顿时不寒而栗。
这赘婿分明已经被我杀了!
而且刚才我的神识遍布周围,没有发现一个活物,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莫非……他是鬼?!
“算了,你不说,我也懒得问。”
许长卿轻叹一声,提起树枝。
徐柳愣了愣,片刻后像突然想通了什么,站起身子,满脸冷笑:
“装神弄鬼,差点着了你的妖道!”
“贫道修行多年,早已是九品练气境巅峰,你不过是一只刚化形的冤魂,我何惧你?”
“许长卿生前就是个窝囊废,死后能是什么好鬼?既然你还敢来,那本仙就让你灰飞烟灭!”
话音落下。
徐柳箭步掠出,壮硕的身影如同一片乌云,在瘦小的许长卿面前,简直能遮天蔽日,举起沙包般大的拳头,便朝许长卿脸上砸去。
只听山野间,有一声轻叹。
许长卿抬手。
砰!
拳头砸在他瘦削的手掌上,气浪朝四面八方袭去,周围大树被震断,枝叶沙沙作响,木屑漫天飞舞。
然而。
徐柳感觉自己的拳头就如打在了一座大山上,明明使出了全力,对方却纹丝不动!
事实上,许长卿这具身体并无修为,仅有些筋骨力量上的基础。
他从前世保留下来的,只有纯净的剑意,以及强大的灵魂。
他是用自己的灵魂,接下了这一击。
一般来讲,修士的灵魂相当脆弱,与**直接对碰,无异于以卵击石,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但两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咔嚓!
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徐柳拳头上传来剧痛,被推着倒退了一步。
再抬头时,却见许长卿正冷漠地看着自己,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只蝼蚁般轻蔑。
“你太弱了。”
砰!
他一拳回敬在徐柳胸口,后者顿时暴退数步,跌坐在地,口吐鲜血。
“你究竟是谁!”
满是恐惧的怒吼,在山谷中回荡。
山风吹起少年的发丝,他低着头,俊美的神情中,也带有一丝茫然。
“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回答你。”
徐柳嘴里不断地吐着鲜血,他敢笃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绝不是许长卿,甚至……不是一个人类!
但无论如何,他已经踢到硬板子了。
再打下去,必死无疑。
权衡之下。
他强忍着剧痛,来不及站起便朝许长卿抱拳,服软卑微地道:
“晚辈乃昊天宗修士徐柳,今日来是奉师尊之命带走此女子,万没想到认错了前辈,多有得罪,请前辈见谅。”
“昊天宗?”
许长卿捕捉到关键词,眼前一亮。
徐柳心中一喜,昊天宗乃万宗之首,开枝散叶,遍布大唐,奉帝命管制天下宗门,权势极大,天下没人敢与昊天宗结仇,否则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昊天宗的追杀。
既然知道昊天宗,那就好办多了。
于是徐柳趁热打铁,接着说道:“晚辈师承‘泰元’一脉,泰元道人是我师祖!”
许长卿“嘶”了一声,又问:“泰元道人……他是否还健在?”
闻言,徐柳心里是又惊又喜,连忙回答:“当然!师祖他如今在汴州隐世修行,徒子徒孙,遍布大唐!我师傅青山道人刚见过他,如今正在返回分舵的路上!”
“您……您和他认识?”
“那可太认识了。”许长卿点头感叹。
徐柳再也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正要继续攀关系。
可仅仅是眨眼间,他的笑容便彻底凝固。
少年笑眯眯地蹲在他面前,声音冷冽刺骨:
“他是我仇人里最可恶的一个。”
嗡——
此时此刻。
徐柳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逃!
他几乎没有进行任何思考,转身不顾一切地朝悬崖的方向跑去,从秦蒹葭身边擦过,猛然跃出。
他以为只要自己跌入悬崖,便有一线生机。
可太晚了。
跳在半空中的他听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身后破风而来。
噗嗤!
伴随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徐柳低头去看,只见自己的胸口,被一根树枝洞穿。
血液飞溅如绽开的鲜花。
“这是……驭剑术。”
他神情茫然,在空中滞留了一瞬,随即自由落体向山崖之下坠去,意识弥留之际,最后瞥了那少年一眼。
近五十年来,大唐剑修越来越稀有,直至今日,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而剑道难行,剑修比起寻常修士,突破境界要难上数倍!
再加上铸造一柄强大的本命剑代价极高,而本命剑的品级又会影响主人的修行,使得剑修修炼难上加难。
以气驭剑,唯有三品以上剑修才能做到,并且还必须使用自己的本命剑,否则无法驾驭,很容易伤及自身。
如今的大唐境内,能使用驭剑术的剑修,两只手就能数完。
扑通!
山下传来一声巨响。
徐柳死不瞑目。
崖边,秦蒹葭脸色比徐柳逼迫她时还要惨白。
“驭剑术……这怎么可能……”
她看许长卿的眼神里,畏惧与警惕比感激多得多。
“这不是驭剑术。”许长卿淡淡地道。
秦蒹葭朱唇微启又合上,像要说什么,可最终却把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这个少年,已经不是许长卿了。
而且,他强得可怕。
不该自己了解的事情,绝不能问!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许长卿的眼神仿佛能看穿所有,他一边敲着脑袋,一边道:
“我也有……很多……要问你的。”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忽然开始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脚步浮浮。
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这副躯体,果然还是不够强。
脑袋上,本就有伤。
再加上自己以剑意强行御剑,损耗了太多精力。
快要支撑不住了。
“带我……离开……”
许长卿的声音明显变得虚弱,说完这句话后,便毫无征兆地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