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阴冷的。
头顶几朵云,带着不详的恐怖阴影,连风都带着恐怖的气息,光线晦暗,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死寂的惨淡中。
红墙上画满了发泄的划痕,地砖上的垃圾没人收拾,干枯的花朵落在地上,毫无生机,一只脚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显得很突兀。
古斯塔瓦的脸冻得发红,她拉紧了围巾,将怀里的食物袋子抱紧了一些,踩着石板上去,用钥匙打开门,回到了熟悉的家里。
她转身将风关在门外,搓着手往里面走。
屋子里很暗,即便是拉开了窗帘,因为外面阴沉的天,也照不进来多少光,她犹豫了一会,还是点燃了灯,让这冰冷的阴霾色房间有了点暖意和不同的颜色。
随后,她从房间里拿出一卷羊毛毡,再次出门,去了邻居家。
古斯塔瓦上前敲门,喊了几声,但没有人应答,倒是这喊声惊扰了停在屋顶的几只黑色鸟儿,它们扑哧着翅膀走了。
“我来还毯子,有人在家吗?”
“有人吗?”
旁边一栋小屋二楼的窗户打开了,一张干枯苍白的脸露出来,“别喊了,古斯塔瓦,或许灾难已经将领他们家了,你也快回去吧,多和自己的亲人待一段时间,这是我们最后的幸运了。”
说完,那窗户又关上了。
古斯塔瓦一愣,随后,低着头抱紧了怀里的羊毛毡,摇了摇头,又快步回到了自己家门口,这次进门前,她抬头看了阴沉的天。
快两年了,两年的时间,鲜花城没有再见到阳光。
自从那次地动之后,一切都变了,变得越来越绝望,越来越压抑……
就连教堂都被人烧了,他们说,神已经抛弃了他们,自然没有必要再……
古斯塔瓦叹了口气,再次回到家里,关好了门窗,她到了厨房里,快步走到一楼的婴儿房,孩子睡着了,眼睛闭着,没什么声音。
她的丈夫是六个月前去世的,家里一下就变得更冷清起来,古斯塔瓦换了件外套,又到了婴儿房,可这一次,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房间里太安静了,连呼吸声都没有!
古斯塔瓦脸色大变,跨步冲到婴儿床旁边,伸手去试探孩子的鼻息。
没有……
没有呼吸,脉搏,眼皮扒开,也根本没有反应!
古斯塔瓦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不,不,别……”
她抱着孩子,试图唤醒他,但一切都太晚了。
他和无数鲜花城的居民一样,和他的父亲一样,在悄无声息中死去。
古斯塔瓦的大脑一片空白,瘫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冰冷,极度疲倦,绝望和痛苦快要让她无法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上传来扑通的巨响。
古斯塔瓦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猛地跳起来,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她觉得脑子一片混沌,随后,竟将孩子抱了起来,轻轻放回了床上,随后,扯开围巾,让自己能喘口气。
咚咚。
楼上还有持续的响声。
有人用模糊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古斯塔瓦顺着楼梯跑上了楼,推开房门,看见身体干枯的父亲倒在地上,旁边是洒了的水壶,她立刻上前,将父亲扶上床,又打扫好凌乱的一切,用陶碗重新装了干净的水,送到父亲嘴边。
父亲喝过水,还在神志不清的喊:“塔瓦,塔瓦,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她坐在床边,拉着父亲的手,回答了这个问题。
\花神节是不是要,要到了?\
“今年,今年不举办花神节了……”
“为什么?咳咳,为什么不举办了?我们要祈求神的拯救,只有神才能驱赶恶魔,保护我们,这是传统,绝不能……”
古斯塔瓦打断他,“父亲,没有人了,也没有花了,所有的花都凋谢了。”
“鲜花总是会凋谢的,但是花谢了,还会再开。”
“父亲,你先休息吧,天冷了——”
父亲突然用干瘦的手抓住她,“去山里的人有消息了吗?”
古斯塔瓦摇摇头。
迷雾到了山脚,那座山只能远远的看,却不能接近,所有进入迷雾的人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努力睁开眼睛,似乎想看清楚古斯塔瓦的脸,但他只能看见女儿模糊的影子:“你妹妹回来了吗?”
古斯塔瓦又摇头。
他怔怔地问,“她走了几年了?”
古斯塔瓦说,“一年七个月。”
“正好七个月吗?”
“我不知道……”
“我还记得她走的那天,那天天很好,是一个美丽的早晨,阳光和以往一样从城口洒向城尾,我不相信她死了,塔瓦,你一定要找到你妹妹,阿莱塔她还是个孩子……”
古斯塔瓦点点头,即便是点着灯,屋子里也很黑,更不要说他的眼睛病变的严重,已经看不清她在流泪,只是觉得手背上有水滴落的触感。
提前衰老的男人躺在床上,沙哑着声音说,“塔瓦,下雨了,记得关好窗户,一会你得去看看小琼斯,他要是哭起来,你一晚上都睡不好觉,记得,你要记得……”
古斯塔瓦点头:“我记得,我会等妹妹回来的。”
“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我不是把阿莱塔交给你,而是你需要阿莱塔,你需要她,”
男人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大部分内容古斯塔瓦是听不清的,只有最后几句,“和她一起好好活下去,你要记得,鲜花会凋败,但是来年春天,还会有新的花盛开,不要怕冬天的寒冷……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成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父亲和孩子,在同一个夜晚,离开了她。
第二天,古斯塔瓦还是和往日一样,早起给孩子和父亲准备食物,然后将饭菜端上去,放在父亲的桌前,又下去,抱着冰冷的孩子尸体晃了晃。
她想起了什么:“该去洗洗衣服了。”
虽然衣服总是晒不干,带着潮湿的气息,但脏了的衣服总要洗,她马不停蹄的抱着一盆衣服出了门。
外面还是早上,但风已经很冷,扑在脸上硬生生的疼。
路边的雕像上结满了冰霜,但古斯塔瓦没多看它们几眼,而是自顾自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很快,她来到了河边。
她将衣服放入冰冷的河水里,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忽然愣住了。
那河面反映出的人,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古斯塔瓦放下衣服,慢慢站起来,走入河水之中,到了及腰的地方,缓缓将自己往下压。
她整个人沉浸在河里。
喉咙里进入冰冷的河水,很痛苦,很难受,耳朵听见长鸣,紧跟着是某些幻觉在眼前一闪而过。
她看见自己的丈夫,看见顺着那条街快步跑开,跑向另一群人的妹妹,看见开满鲜花的城市,看见有人在街头歌唱,弹奏,夜里人们点着篝火,庆祝这个城市抵抗外敌入侵的胜利,她看见自己的母亲,坐在椅子上叫她们过去。
但妹妹跑了过来,撞了她一下,妈妈笑她调皮,站了起来,过来抱她。
她被抱得很高,抱到了一个没有痛苦,没有寒冷,没有死亡的地方。
旁边的教堂传来少女们的歌声。
“玫瑰从天而降,
万人俯首,
鲜花环绕,
它藏在喜剧的尾章,
一首赞歌,歌颂向往。
一声赞歌……”
不知道为什么,这首歌却让她感觉到格外的温暖,眼泪顺着脸颊流淌而下,但她竟不知道自己流出多少泪水,因为泪珠一离开眼眶,就和四周的一切融为一体。
“古斯塔瓦,快来,到妈妈这里来……”
“姐姐,姐姐等等我!”
“不是阿莱塔需要你,而是你需要阿莱塔,塔瓦,活下去,和妹妹一起活下去……”
“鲜花总是会凋谢的,但是花谢了,还会再开。”
“花还会再开的。”
“一定会的。”
冰冷河水里,猛地出现了一个人。
于是,歌声被惊扰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坐在岸边,惊讶的看着河里出现的这个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的女人。
她居然正看着自己不断的落泪。
少女有些害怕地问,“你是谁?”
古斯塔瓦笑着流泪回答,“我是古斯塔瓦,阿莱塔的姐姐。”
可少女完全不认识阿莱塔。
她只是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能一边笑,一边哭呢?
古斯塔瓦从河里缓缓走上岸,她看向小女孩:“是你刚才在唱歌吗?”
女孩摇摇头,她指着远处的某个方向:“我是跟着那里的声音唱的。”
歌声越来越响亮了,带着希望,带着温暖,鲜花城还活着的人都听到了这缥缈的歌声,也开始跟着歌声唱起来。
古斯塔瓦也跟着唱。
唱着唱着,她开始朝着歌声来的方向跪拜。
那是她日思夜想的方向,是妹妹最后离开前往的方向。
神啊,如果真有神。
求您救救我们吧。
让鲜花再开一次,让乌云散去,让阳光再次落在翡冷翠的大地上。
山洞。
翻滚的岩浆让人不敢往下多看一眼。
疯狂的能量乱流四处都是,封死了千落继续往上走的路,就连雪六的雪珠扔出去,在上升到顶部之前,也被能量乱流绞杀。
“我们没有时间了,这个世界的人类也没有时间了!”
“世理”说完刚才的那番发言,转而道,“能源发动机开启,整个实验室都被激活,但因为之前的破坏,造成了能源泄露,这里的时间被扭曲了,我们在这里多说一句话,外面就会多死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
“现在,估计外面已经过去一年了!”
“世理”深呼一口气,继续道,“翡翠是我们最看重的东西,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拯救这个世界的希望!我知道你们这些来自某个国度的黑发人很不一样,你们并不全是自私,无情又冷血的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毁掉我们一切的人是什么关系,但我知道,你们是一种人,或许别人并不会觉得你们善良,但是见多了残酷淘汰,冷血竞争的我们,知道你们的本性和其他人并不相同。她原本可以将我们赶尽杀绝,但是她并没有,她放过了我和我的同伴,让我们可以继续保护这个世界。”
他叹了口气,“要知道,从我们离开地表,进入星空的那一天起,我们就知道这个宇宙有多残酷,有多冷漠,生命只不过是一粒灰尘,无论是一个生命,还是一个文明,都可以被随意覆灭,没人会为了你的死多流一滴眼泪。像是她所表达出来的这种“善意”实在是太少见了,但我愿意赌一把,赌你也有这样的善意,赌你不会眼看着阿莱塔,还有整个鲜花城的人死去。”
“这也是我为什么愿意对你说出这一切的原因,是的,我恨她,但是我们也敬佩她,她拥有强大的实力,却没有一颗冷漠残酷的心,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能伤害你的能力了,甚至得不到能源的补充,我很快也会死去,我死之后,这个世界将失去最后一个守护者,你——哇——卧槽这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