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的水声大作。
一道水瀑从千仞高山的山涧中流泻而出,激流奔腾而下,间中撞击山壁凸石,水花四溅。远远看去,好似一根白玉铸成的巨柱,自高空轰落,堕入下方一面宽广的湖泊中,水花四溅。冬去春来,可北地寒意犹在。便如这片大湖,垂瀑附近的湖面倒是水流滚滚,可远些的地方仍罩着一层薄冰。
大湖之处,是片广袤的森林。正值初春,棵棵巨树上仅有二三新绿,远末到绿意葱葱的程度,却已经让人感受到那股呼之欲出的蓬勃生机。冬雪日融,用不了多久,这片森林中那些灰白画面便会为黄绿之色所替代,万物正在苏醒。
今日天气晴朗,长空无云。日光倾洒而下,映照得大湖五光十色,那结着薄冰的湖面,远远看去便如一颗上等晶钻,折射着如梦似幻般的光彩。突然湖面裂开,一连串破冰锐响中,有人从湖中探出头来。是个男人,须发皆黑,五官粗犷而威严。眼神平静,但坚毅,可知像他这种人不会轻易动摇心意。
他先往浮冰上抛出一条肥鱼,然后自己才攀上浮冰。湖水四溅中,一具古铜色的身体暴露在阳光之下。他抬手稍抬额前,这个动作牵起道道充满阳刚和力量之美的身体线条。只穿着一条黑色底裤的男人呼出口热气,然后提起落在旁边那条肥美的湖鱼朝岸边走去。
岸上随意扔着衣物、披风和护甲。男人来到岸边,先是身体涌起阵阵蒙蒙光焰,将全身水气催干之后,便穿上那贴身劲服。正要穿甲,湖岸前方的森林中突然响起一串郁雷般的咆哮。跟着只见远处的树木一阵东倒西歪,不少古树左右倾倒,有什么东西气焰滔天地往湖岸这个方向而来。
男人咧嘴笑了,就像一个得到新奇玩具的男孩,眼中充满了期待。
没让他等多久,一道藏青色的身影突然闯进他的视线当中。这道身影之巨大,男人与之相比顿时渺小得可怜。然而显得弱小的一方却笑了起来:“原来是头野象蛮主,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呢。走开走开,你可别惹我哦,小家伙。”
男人口中的“小家伙”勃然大怒,这片森林中异兽成千,其中以蛮象的数量居多。蛮象似象又似牛,大如小山,脾气暴躁,一身蛮力非同小可。不过蛮象皮色多为深褐,如眼前这头皮肤藏青,两根灰白象牙弯如勾月,脑袋上一团青色源火外放的家伙可就不是等闲蛮象,而是象王了。
蛮象之王,也称蛮主。蛮主有异常强烈的领地概念,大概这片大湖和附近的山林都给它划为领主,因此对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的反应异常强烈。何况这个男人脚边有不少湖鱼,象王更是双眼通红。发出一声咆哮,便朝这男人发起了冲锋。
这巨兽一动,顿时地动山摇。
男人摇了摇头,喃喃说了句“自找苦吃”。然后放低了重心,双手前探,摆出一付要和蛮象王角力的姿势!
象王冲近,那对月牙似的象牙狠狠朝男人拱去。
男人却双手前压,撑在象头之上。
一人一象就这样撞到一起。
大湖、山林甚至这片大地猛的一跳,惊起大片林鸟。更有一圈大气波纹自男人身后的湖岸荡了出去,转瞬掠遍整个湖面。跟着水面浮冰噼里啪啦地裂开,冰碎四溅中,不断有湖鱼从水中跳出,带起水珠无数。那人和象的脚下一片尘嚣四起,象王头顶源火明亮得无以复加,却无法再往前一步。
男人嘿嘿一笑,突然一个头锤砸在象王的脑袋上。象王浑身剧震,庞大的身体竟然倒退几步,接着一阵呻吟卧倒在地。男人则摸了摸额头,笑道:“你这家伙脑袋可真够硬的。”
埃林不断搓着手,这让他戴在手上那付银铁手套擦起了片片火花。他来回走动,身上这套略显笨重的银色护甲让他比平时重了几分,因此踩在森林松软的泥地里留下个个深深的脚印,那些褐色的泥土沾满他那双银色战靴的边缘。放在平时埃林会心痛地脱下来擦干净,毕竟这套全新的护甲才刚领到手不及一月。
护甲从肩膀处还垂下了一道鲜红的披风,披风上有着雄狮和长剑的图案。
能够穿上这样披风的,在帝国里仅有大帝的亲卫队“国王之剑”有这样的殊荣。埃林三十不到,便当上亲卫队小队长一职,让旧日同袍颇为羡慕。可现在埃林完全没有刚当上小队长时那种飘飘然的心情,此刻的他心急如焚。
皆因在不久前刚到帐中的那个男人。
那不是普通人,而是御前首相奈勃特。首相大人的舞台是在帝都,在皇庭之上。到帝都以北这片皇家狩猎场来,自然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来见坦格里欧大帝。
大帝已经在狩猎场呆足三天。
首相大人这时来见,自然有要事在身。虽然那个男人没有一点不耐烦的表情,可埃林心头的压力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点滴渐增。让他无奈的是,早上大帝去纳兰翠湖的时候有命令不许人打扰,这让埃林不敢让人去通知大帝,只能在王帐旁干着急。
眼见首相大人手中已经换过第四杯水的时候,地面轻轻摇晃起来。最明显莫过于奈勃特手中的杯子,里面的水正荡起圈圈涟漪。于是他把杯子放下,双手负后走出王帐。埃林只得小心在旁边陪护,地面的震动明显来自于纳兰翠湖的方向,埃林皱眉小声道:“奈勃特大人,要否派人去查看?”
“应该不要紧,这种震动,恐怕是我们的陛下折腾出来的。”
埃林回味着首相口中“折腾”二字,只觉意味深远。没过多久,大地复又震动起来,且频率越来越高,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事物正朝营地的方向而来,埃林已经可以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威压。队长举手打了个手势,十二名国王之剑护卫立刻在营地前一字排开。埃林自己也走到奈勃特身前,这位首相虽然是位极人臣,可却是普通人一个,埃林自然要护着他十分。
埃林眯了眯眼,猜测着来的是什么东西时。营地对面的林地间突然亮起一点碧光,接着一头巨兽出林。看着那大如月牙的象牙,还有那巨兽头顶不断外放的碧色源火,埃林失声道:“是蛮象王!戒备!戒备!”
刚喊完,后面给人拍了拍。埃林回头不解地看着首相大人,后者朝蛮象王指去:“看看上面的是谁?”
埃林举目看去,才见那蛮象王上坐着个男人,对方还朝营地挥着手。埃林露出古怪表情:“怎么是陛下……”
坦格里欧从象王脑袋上跳了下来,伸手拍拍大家伙的象腿道:“去吧,以后找人打架可得带上眼睛。”大帝干笑几声,象王扭动身体转了个圈,打了个响鼻,粗壮的后腿故意拨起一片泥沙,浇了坦格里欧一身。大帝摇头失笑,也不在意,随手拍了拍便走向营地。
埃林连忙让人去取干净的衣服来,坦格里欧摇头道:“用不着啦,以前和异族打仗的时候,试过半个月没洗澡,那才叫脏。”然后拍了拍奈勃特的胳膊道:“当然,如果我们首相大人嫌弃的话,那我立马去换一套干净的衣服来。”
奈勃特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坦格里欧哈哈一笑,向王帐走去,边道:“埃林,给我准备早餐。本来我捞了好些肥美的湖鱼,不过都给那贪吃的大家伙给吃光了。哦,我说奈勃特。不在你的相府里享福,跑来猎场做什么?你也想学打猎,那我可以教你。”
“算了,陛下,我可学不来你力压蛮象王的本事。再说我要有这本事,还轮得到罗德克那老家伙霸占着帝国元帅这位置经年不退?”
王帐里,有国王之手护卫搬出长桌大椅。坦格里欧和奈勃特各占一椅入座,没过多久,一盘只烤了五分熟的煎牛排给送到大帝眼前。盘子放了一圈的柠檬切片,可仍盖不住半生不熟的牛排中透出的那股腥气。坦格里欧却毫不在乎,直接用餐刀切下一片,放在嘴中嚼得血汁四溢。
奈勃特皱起了眉头。
大帝当即咽下牛肉,摆手道:“行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这些年茹毛饮血早习惯了,底下的人都说我像个野蛮人,这也没什么,野蛮人不好吗?”
奈勃特“嗯”了声,不温不火地道:“南方那边,蛮荒高地有消息传回来了。”
“哦,查出什么东西来了?”奈勃特又提高音量,对帐后正在烘烤的厨师道:“给我们首相大人也来一份,记得要全熟,咱们奈勃特大人可见不得血。”
奈勃特笑眯眯道:“感谢陛下体恤。”
又道:“非但查出了东西,而且那东西还不小。有这么大……”首相抬手比划了下。
坦格里欧眼神一凛:“哦,是遗迹?”
“是遗迹!血王墓场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