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像汹涌的浪涛,以自己的结构繁衍生长,以自己的全部维护它们约定好的秩序。此刻它既冰冷又滚烫,以极端的方式干扰着宋学津的魂魄。
那激烈的碰撞与摔打声完全淹没了宋学津的声音,袁派明只能气冲冲地捶打着那笨重的仪器。“去你妈的!”他无助地喊着。
突然,谭玉涵从他的背后握紧了他的手,他感受到了谭玉涵的手也变得冰凉。
信号最后还是断了……
宋学津摘下头盔,他,他深深知道,他已经站在死亡的深渊面前,他深深地知道,对于此刻的他每分每秒都是命运的馈礼。他回忆起了他不负责任的一生,流下了忏悔的泪水。
他想到了他的父母,他想到了他的查尔斯先生,他想到了他的世界。
他想到了整日酗酒吸毒的男人,他想到了出买**传播性病的女人,他想到了拐卖儿童的烂人,他想到了因为琐事自杀的蠢人,他想到了诋毁英雄烈士博人眼球的人渣,他想到了发动战争和屠杀的恶魔。
他们该去看一看,他们该去看一看!
他们该去想一想,他们该去想一想!
他们把什么捏碎了,为了给他们低贱到发臭的灵魂可耻的快感,他们把什么捏碎了!
宋学津的生命是什么?宋学津曾经愚蠢的灵魂又同那些亵渎生命的人有什么差别!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谴责!
他是第一个看见生命的人,马上就要把生命放在朝圣生命的路上……
肖未晞捡起来了他的头盔,帮他戴在头上。“我们是有救的,我们一定要出去,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的,生命那么美丽……”
宋学津笑着摇头。
肖未晞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看呐,外面都是什么!”
那是他们的熟人了,一团团可憎的粗壮的棒状的巨虫,他透明地像一团白色的排泄秽物,一股极端的恶臭扑面而来,他身上的粗毛像鱼翅一般灵敏,在生命的世界里疾速游动着。
“这是什么?大肠杆菌?”
“赌一把?”肖未晞说,“生命这么美丽,我们都要为它拼最后一把,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宋学津愣在那里,泪水、汗水、紧张在他的脑海之中交织成网,他回想到,在水城大学的游泳池里,他们两次才让噬菌体成功侵染大肠杆菌。此刻,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他们从实验舱中跳下来,他们紧紧地握住噬菌体的尾丝,用自己重力让噬菌体向下挪动。
那群大肠杆菌像是游鱼,在他们四周游动着,那个噬菌体机器仿佛有了力气,它猛地挣脱了宋学津和肖未晞的控制。
他们被甩地得很重,一种由精神过度集中而引起的晕眩感,席卷他的全身,而肖未晞却牢牢地抓紧了一只杆菌的鞭毛和他的手。
“侵染的是不是这只!”宋学津边喊边竭尽全力地向上爬去
“就是这只,你扶稳了!你相信我!”在肖未晞的帮助下,他也抓住了那条鞭毛,可就在那一刻,那只杆菌开始猛烈地抖动,它以极快的速度挣扎着,流窜着。
还是有无数块抗体从它们上空向下砸去,像暴风雨一般。他们所及之处的噬菌体都化为狼藉,化为碎片。
过快的速度,让宋学津呕吐起来,他的呕吐物挂满了他的头盔,呼吸地困难,力量的透支已让他无力看到真实的世界。
他看到了那团可憎的棒壮巨虫表面开始皱褶,直至形成了瓦格纳的面庞,他朝着他们微笑。他似乎在用唇语告诉他们:“生命是你们的,生命的故事是你们的! ”
他在向宋学津致敬,他似乎摘下了他的帽子,用舌头将他那干燥的嘴唇舔了个水湿……
“For Science!”
之后,他的脸变成了古希腊泰坦克罗诺斯的样子。
“不!瓦格纳先生!”宋学津大喊。在巨虫透明的身体内像爆米花一般迸出了百万条绿色的蜘蛛,他们挤在那狭小的空间之中,呼之欲出。
“看呐!快看呐!”肖未晞大喊,“我们赌赢了!怎么样吧,宋学津,我又救了你的命,我要我们活着出去,我要你娶我为妻,我要……”
不等他们说完,克洛诺斯神就爆发了一种狂热的力量,一种新生的力量带动了整个空间支离破碎。决堤的液体洪水一般奔涌而出,宛若海枯鲸落。那些新生的生灵布满了残忍的世界之中,在这残忍的世间不惧艰难,向死而生。
宋学津看到了自己伫立在一片绿色的花海之中,他感知到了新生。他正在他透支的体力与希望的喜悦之中,在那片希望的海洋中睡去。
在远方,花海已经汇成了独角兽的形状,它张开翅膀在这个残缺的世界之中尽情地飞舞着。
生命的本源是特定的组构,因为维持而有了新陈代谢,从维持中升华出了稳定,因此在新陈代谢的基础下又升华出了应激性和稳态,但自然的洗礼又需要生命从稳定升华出强大,在强大中赓续,在赓续中改进和超脱。因此生长与发育,遗传与变异,进化与适应的漫长旅途展开了,生命在这旅途中仿佛是驶向希望与光明的列车,生命迈向美好的脚步没有一刻被定格,生命是一个神奇的,绚烂的超卓的系统。
生命,是一首首有着最美音符的曲子,不管被时间如何地打磨与浪掷,仍会在坎壈中超卓与升华,不管灵魂多么贪婪无知地造次,生命的轨迹从未停滞,它依旧在为灵魂谱写着伟岸的篇章,而且愈来愈伟岸,用伟岸提醒灵魂超脱低谜,用伟岸礼赞自然恩赐的奇迹,用伟岸定义与塑造人生的意义。
生命之神啊,原谅我用着卑贱的辞藻为你完美的样貌唱出颂歌,原谅我无知的半生,感激您恩赐我看到您样貌的契机,让我走上改变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