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院门被敲响,苏月卿去开门,门外站着提溜着腊肉满脸堆笑的许年。
苏月卿不知怎的,就是感觉他的来意,肯定不是送腊肉这般简单。
“月卿妹子,宋兄弟今天没在家?”
许年探头探脑往屋里看。
“没有,你有事找他?”
“我不找他,我找你,我爹让我来给你家送点腊肉,再过阵子就要中秋了,团圆饭用得上。”
许年不知如何开口,真想对苏月卿而言也许过于残忍。
“许哥,替我谢谢村长,这些年对我多有照顾,无以为报。”
苏月卿不傻,这些年许年借着村长的名义帮了她不少忙。
“这都是应该的……”许年犹豫着如何告诉苏月卿,但是他不想苏月卿被蒙在鼓里,心一横便脱口而出。
“你可知道,那宋文城早在三年前就和外面那女人私定终身了,他们计划着要把你甩了。”
许年无意听到两人的对话,这两人简直毫不知廉耻。
苏月卿愣神,她没想到,宋文城那么早就和那个女人看对了眼。
而这三年自己任劳任怨以儿媳的身份照顾宋氏一家人,这些辛苦好像都成了笑话。
“这宋家人太不要脸了,这是摆明了吃绝户,倒是把你剥削完了,再另攀一个高枝,月卿妹子,咱们不能这么忍气吞声。”
许年看着苏月卿,眼中怒意更甚,就准备拉着苏月卿去找宋家人对峙。
好好的一个姑娘嫁给宋家,这些年被磋磨,连一件好看的衣裳也不曾穿过。
“谢谢你这般为我鸣不平,但是没必要了,我想过了,我要和他离婚。”
许年一听苏月卿打算离婚,心中竟是一阵狂喜,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有希望……
但转念他又开始替苏月卿担心起来。
在这个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离婚的女人常常被人议论纷纷,甚至遭受冷言冷语。
前些年二牛家的婆娘闹着要离婚,被三姑六婆轮番上门劝诫,后来劝不动了就辱骂,再后来又被打了好几顿。
最后离是离了,人也疯了。
“你可想好了,离了婚可就不能后悔了,以后一个人无依无靠怎么办?”
苏月卿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向许年表示了感谢。
“树挪死,人挪活,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许年不置可否,摇摇头叹气离开。
回了屋内,苏月卿看着桌上的腊肉,想着这些年村长一家人的照顾和帮助,决定走之前也要回报一下村长一家。
她去鸡棚,将新下的蛋全都收走,又把家中这几日攒的蛋都放在一起,将将好够一箩筐,她准备送去村长家。
这一幕恰巧被李春梅看到了,婆婆立刻气急败坏地拦住了她,认为苏月卿是在浪费家里的财物。
“哎呦喂……你这个败家娘们,是不是又准备偷偷拿家里的蛋去送人?我以前就觉得你整日的满村子溜达,一点也不老实不检点。”
这嗷的一嗓子,把苏月卿吓了一跳,也把周围几家邻居都喊了出来看热闹。
这鸡蛋可精贵着呢,平日自家都舍不得吃,一偷偷一筐去送人,那确实有些过分。
“月卿妹子,这鸡蛋可是稀罕物,你这一筐好多钱呢,怎么就去送人哩?”
苏月卿看着众人探究的目光,又迎上李春梅一脸“抓你现行”的得意嘴脸。
“奶奶和公公去世咱家一团乱麻的时候是村长一直在帮我们张罗,还叫了不少人来帮忙。这些鸡蛋,是我们对村长的一点心意。”
众人一听有理,李春梅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送给别人的她没理也能硬说三分理,但是村长这些年确实多有照顾他们一家人,所有人都知道那时候确实很忙乱,多亏了村长帮忙。
听到这些,李春梅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不甘心地看着苏月卿离去的背影,恨恨地瞪了一眼。
这时,宋文城刚好回家,李春梅赶紧叫住他。“文城,你快管管你这败家媳妇,她要送一整筐鸡蛋给人家,这哪用得着,给个七八个就成了,多的你去要回来。”
宋文城一听就火大,这家里的鸡鸭鹅又要吃饲料又要照料,下点蛋怎么能由着这女人这般挥霍,随意送人。
这都是他宋家的财产,不能由着苏月卿胡来。
忙不迭就追出门外,准备抢回一些蛋。
……
苏月卿拿着鸡蛋走进村长家的院子时,正好看到村长一脸愁容地与一位老师交谈。
身旁的铁牛浑然未觉大人的忧虑,专心致志蹲在地上玩泥巴。
小手把泥巴搓圆,又压成条,一根一跟排列搭建了一座桥梁。
老师一脸不屑地说:“别怪我说话直接,就你家这孩子,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不如早点让他跟着大人干农活吧。”
村长无奈地叹气,虽然嘴上没有反驳,但心里不愿意放弃对铁牛的教育。
高考恢复,响应时代的号召,知识改变命运的时代到了。
家中三个孩子,老大闺女许昕嫁人,老二许年县城的木材厂上班三四年了,就剩个老三许铁牛还没开蒙,读书的希望也都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
村长愁眉不展,还想再为铁牛争取一番。
“您再教教,兴许他只是太小了,还没到开蒙的时候。”
“您收了那么多学费,不能就这么不管孩子了啊……”
村长拉着老师,好说歹说的劝着。
“蠢笨如猪,孺子不可教也。我这课上了,钱就没退的道理,他自己学不会,怪不得别人。”
语气间,满是不以为然的轻蔑。
老师说完就要走,村长怎么劝都不行。
苏月卿摸了摸铁牛的头,铁牛小手上全是泥巴,扑在苏月卿怀里还悄悄把手背到身后,怕弄脏了苏月卿的衣裳,铁牛笑的纯真:“苏姐姐,你看铁牛会建大桥。”
看着铁牛那双天真无邪的眸子,苏月卿觉得刚刚老师的那番话着实刺耳尖锐了些。
“老师,圣人还道因材施教,为人师长轻易给孩子下论断不合适。”
老师上下打量了一眼苏月卿,苏月卿穿着粗布工装,手肘处还挂着一篮鸡蛋,看着就是个农村妇女的摸样。
男老师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苏月卿,嘴角还挂着一丝不屑的微笑。
“你读过书吗?恐怕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吧,刚从乡下的田埂上走过来,这满身的泥土味还没洗干净呢,你来质疑我?”
看苏月卿一言不发,他觉得这女人肯定是被他说的无言以对。
这种优越感让他觉得无比畅快。
他故意拖长语调,继续说道:“不过这也不怪你,你这样的乡下人,一辈子只要相夫教子就够了,你根本不需要懂什么叫读书。”
苏月卿没有被这些话伤害分毫,她只觉得眼前人不配为人师表。
“你这样的人,才是应该多读些书,少些偏见,或许还能勉强跟上时代的步伐,不至于被社会淘汰。”
她才不惯着这种人,这样的嘲讽,不仅仅是对知识的轻视,更是对人格尊严的践踏。
“你说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那老师吹胡子瞪眼,一副要动手打苏月卿的摸样。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既然瞧不上我这样的乡野村妇,不若同我比一比,兴许你还不如我呢。”
“住嘴,整日在家中胡言乱语还不够,跑到这里胡闹什么?你一个村妇,目不识丁拿什么和人比?”
宋文城正好赶了过来,也恰巧听到苏月卿要和别人比学识。
简直荒谬!
让她去和人家老师比文化水平,他宋家丢不起这个人。
他冲进院子,大声呵斥苏月卿。
试图制止眼前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