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到餐厅包厢的时候,王铁牛和刘旭辉已经先一步到了。
林舒为堵车迟到道了歉,环顾四周,脸色有些不好看:“许诗嘉呢?还没到?”
“到了。”
几乎是林舒话音刚落,一个低沉的男性声线接过话茬,包厢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林舒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然后看到了没多久前开保时捷熄火的男人。
对方的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身高腿长,比例优越,那走进来的气势,不像个上班迟到的下属,倒像个来视察的老板,理直气壮的明目张胆。
许诗嘉?这公孔雀是许诗嘉?
林舒惊呆了:“许诗嘉是男的?”
那小三呢?
刘旭辉大概是看出了林舒的疑问,好心解释道:“林par,之前我们团队是有个女同事,但几天前发现怀孕,已经办理离职去休养待产了,可能信息还没和你更新。”
哦,小三辞职保胎去了。
所以这个许诗嘉……就是个也有点背景的男关系户?能开那种车,家里估计挺有钱,嚣张跋扈倒是和小三不逞多让。
此刻,这男的站在门口,有些茫然:“我坐哪里?”
空椅子就一把,不坐那里坐哪里?
片刻后,大概是感受到林舒目光里的寓意,许诗嘉不可思议地看向她:“这是上菜位啊。”他语带嫌弃道,“我这辈子没坐过这种位置。”
坐在林舒一侧的王铁牛站起了身:“那要不你坐我的位置。”
“铁牛,坐下。”
林舒的性格,从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若得寸进尺,我必寸步不让。
铁牛虽然贵为太子,但确实是头好牛,能屈能伸,又识大局有眼色。
带团队,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人吃亏!
林舒抬头看向许诗嘉,笑了下:“我和铁牛挺投缘的,铁牛坐我边上就挺好。”
林舒无视许诗嘉不可置信的目光,欣赏地朝铁牛笑了下:“而且算命的说我最近阴气重,要找名字阳刚一点的人压一压,铁牛这名字很有阳气。”
言下之意,许诗嘉这个名字有点过于阴柔了。
林舒这番话,自然是给铁牛撑腰,打压一下许诗嘉那嚣张气焰的。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话下去,铁牛和刘旭辉都盯着许诗嘉的脸,模样紧张起来,不一会儿,刘旭辉号称自己有个电话要接一下,铁牛号称自己要去厕所,两个人竟然接连跑了。
包厢里只剩下许诗嘉和林舒。
许诗嘉则脸色不善地看着林舒。
怎么?还怕了你不成?你是太子吗?
是太子林舒还为五斗米折腰稍微收敛点,可许诗嘉是吗?
不是。
林舒最烦装逼的人。
反正没别人,她更不客气了:“还不坐吗?难道你想站着吃?”
许诗嘉的脸色不好看,他用记仇的目光又深深看了林舒一眼,像是在酝酿什么阴谋一样,但最终,他像是忍住了,识相地在上菜位坐下了。
有些人就是吃硬不吃软。
这许诗嘉,还不是在自己强大的气场面前败下阵来?
“当然不能站着吃。”他扫了林舒一眼,还装得振振有词,“久站会静脉曲张,还会让小腿变粗,不仅影响我的健康,还会影响我腿部线条的美观程度,久而久之会影响大众的身心健康。”
“?”
许诗嘉英俊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笑:“你不知道吗?我曾经被街拍投稿上过一个民间腿精评选,我的腿是断层领先的性感第一名,被评为荣市三大公共资产之一,是看了以后就能心旷神怡的腿,所以我还给我的腿买过保险。”
“……”
许诗嘉好心地补充道:“幸好那次只放了腿,如果放脸的话,我会担心出行不安全。”
“……”
林舒知道许诗嘉是个开屏的公孔雀,但没想到他的开屏是无差别攻击。
“这些我不关心,我只需要你每天准时来上班。”
许诗嘉淡淡道:“我会的,你如果以后想多看看我的腿,我会每天来上班。”
“……”
林舒很想说,我不想看你的腿,但很多事就是被强调太多次,注意力不自觉就会集中上去,她的视线不自觉地扫了眼许诗嘉的腿。
难以否认,他确实有一双堪称性感的笔直长腿。
而此时此刻,许诗嘉一双漂亮的眼睛正意味复杂地盯着林舒。
他忍了忍,像是最终没忍住:“你是真的没觉得在哪里见过我吗?”
许诗嘉的眼睛里似乎有火苗,他不死心地补充道:“我这样的脸,一般见过一次都会印象深刻的。”
他盯着林舒的眼睛:“林舒,你真的不记得我吗?”
这人自我感觉未免也太良好了吧?
还直呼自己老板的名字,也太不讲规矩了。
怎么?难道除了刚才熄火停路当中,自己还应该记得他?
不对,这种典型老套的搭讪方式……
林舒突然之间醍醐灌顶。
我在哪里见过你,这可是最老土的搭讪方式之一。
这男的不会是想靠着自己那张脸搞什么美男计,让自己这个女上司对他优待吧?
有些人吃这一套,可惜林舒不吃。
“第一,我只对能放在冷鲜肉柜里的腿感兴趣;第二,我只对能评上荣市十大杰出青年律师的男人感兴趣;第三,请你喊我老板或者林律师,而不是林舒,我和你没那么熟;第四,我对大众脸有点脸盲,对不重要的信息更不会花力气去记。”
“大众脸?我?我这种级别你说我是大众脸?!”
自恋的人最受不住的就是无视,林舒的话下去,刚才看着还游刃有余的许诗嘉果然炸了。
好在恰是这时,王铁牛和刘旭辉陆续推门回了包厢,紧随其后的,是上菜的服务员。
许诗嘉看起来满腹怨言,但碍于别的同事在场,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林舒。
林舒懒得再和他纠缠,她笑着看向了另外两个下属——
“既然人都齐了,那我简单说两句。”
“我叫林舒,名字大家都知道了。因为上学时跳过级,我现在的年纪虽然比在坐的各位都小,但已经在律所工作六年了,经手过大型的商事案件,对民事纠纷也算擅长,非诉我也有涉猎,各位是我升任合伙人后的第一支团队。”
“我们团队人虽然不多,但我相信属于小而精。”林舒说到这里,看向王铁牛,“比如说铁牛,为人热情细心,阳光直率,一看就对工作充满干劲……”
随着林舒的肯定,王铁牛显得有些腼腆。
还别说,太子其实挺单纯的,看着还怪积极向上的。
林舒夸完太子,就转向了刘旭辉:“还有旭辉,是资深律师,工作经历比我更丰富,听说还是当年荣**学院荣誉毕业的第一名,一定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刘旭辉也很上道,径自以茶代酒敬了林舒:“不敢当,自古后浪推前浪,以后还要向林par这样的年轻领导多学习才是。”
林舒笑着喝了茶,气氛祥和。
她的视线扫过许诗嘉,才发现许诗嘉正充满期待地看着她,觉察到林舒的目光,这男的才收敛了目光,板起脸,假装既不在意又无所谓地看向了别处。
林舒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懒得理他,开始做总结陈词:“我相信和大家共事合作会很……”
结果她的“愉快”二字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怨毒的声音打断了——
“那我呢?”
林舒抬头,才发现许诗嘉正怨恨地盯着她:“你把我给忘了。”
“嗯?”
许诗嘉清了清嗓子:“他们你都盘点了优点,但你把我给漏了。”
“?”
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没自知之明的人?
一个年纪轻轻的男的,不干正事,不讲纪律,好吃懒做,仗着有几分姿色,还妄图通过不正经的手段来搞定女上司,这简直是在林舒的雷区蹦迪了。
“许诗嘉。”
听到林舒喊他名字,许诗嘉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林舒温柔道:“众所周知,人,要先有优点,才能盘点优点。”
你有吗?
许诗嘉盯着林舒,声音里带了点怨毒:“我也是荣**学院毕业的。”
林舒微微一笑:“荣**学院每届毕业生有一百多个,但荣誉毕业的只有五个,现代社会,信息太冗杂了,所以大家一般只会花时间记住更有辨识度的信息,挖掘突出的优点。”
人家刘旭辉是荣誉毕业,你是吗?
林舒更温柔地笑起来:“所以准时上下班,抓紧机会让我早日发现你的优点。”
“……”
林舒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委婉,然而王铁牛和刘旭辉都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地看向了许诗嘉。
尤其是王铁牛,显得尤为紧绷,他站起来,像是为了缓和这一触即发的气氛,竟然起身打算给每个人添茶水。
这怎么行啊!
“铁牛,你坐。”林舒当机立断,看向了许诗嘉,“以后这种事还是团队里最年轻的来做就行了。”
只是团队老幺许诗嘉压根没有自觉,他翘着二郎腿,脸色不悦地坐着。
善良的太子铁牛则意图开口说点什么。
林舒知道,有些人在尴尬的气氛下会紧张,会觉得自己理应有责任来缓解这种尴尬,想必铁牛就是这种人格。
但今天收拾许诗嘉林舒是做定了。
“铁牛,你别说话。”
林舒说完,瞪向许诗嘉。
这男的这才后知后觉地愣了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许诗嘉匪夷所思道:“我负责倒茶?”
不然呢?
“难道你比铁牛和旭辉的年纪大?”
还是打算让上司给你倒茶?
……
**
气氛剑拔弩张,王铁牛憋不住了,他在手机上疯狂地向刘旭辉表达自己的无助——
“五秒之内太子即将进入刺激战场,我赌他会掀桌子。”
“我们要不再出去避避?辉哥,这次接客户电话的借口你让给我吧,我刚才已经号称出去上厕所了,再去的话会被怀疑是尿频尿不尽的……”
“感觉太子马上要一秒无痛离职了,然后我们天浩失去信合的业务,我们团队被高伙们诛九族……”
……
然而出乎王铁牛的意料,太子许诗嘉不仅没有掀桌,甚至在深深看了林舒一眼以后,春风得意地站起身,开始给每个人倒茶,甚至面带微笑。
“林par教育的是,以后我会好好努力,在这个团队里发挥光和热。铁牛哥,辉哥,来,你们喝茶。”
王铁牛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得跪下才能接太子这杯茶,不过更重要的是——
“那个,你不是比我大吗?你不用喊我哥,我当不起啊……”
王铁牛紧张地压低声音道:“我帮你和林par解释,你不是这个团队最小的,你比我还大两岁,端茶倒水理应该就是我来做……”
然而王铁牛刚要转身澄清,就被许诗嘉一把拉住了。
“不用了。”许诗嘉的脸上是真诚的和善,“虽然我生理年纪上比你大,但我长得不如你着急,所以看起来没有你成熟,在林par眼里,自然是我更年轻。”
“这种误解很正常。”太子笑了笑,“没必要澄清,她觉得我更年轻,那我就是更年轻。作为最年轻的,我愿意端茶倒水,以后也喊你一声铁牛哥。”
“……”
王铁牛目瞪口呆地看着许诗嘉以茶代酒敬了自己,然后用一种从没出现过的平易近人姿态怜爱道:“铁牛哥,男人也要注意保养的,不然以后吃亏很大的,莫名其妙辈分就高了。”
“……”
**
许诗嘉虽然拉胯,但比自己想的还好那么一点,至少敲打一下,他还能有所行动。
林舒不是没见过这种小关系户,一开始都趾高气昂的,但一旦你无视他的那点背景,给点脸色,给几顿毒打,这些小关系户多半就消停了。
只是很快,倒茶时候还带笑的许诗嘉,随着服务员上菜,笑不出来了。
服务林舒他们包厢的服务员看起来像个新上岗的女孩,端菜上菜动作都很笨拙,手忙脚乱的,她长得瘦弱,在端很多很沉的硬菜时晃晃悠悠的,有些菜汤水又满,但好在,最终都没撒出来过。
只不过虽然没撒出来,但几次上菜汤水晃动的时候,坐在上菜位的许诗嘉看起来整个人就快崩溃了,他像是遇到了地球灭绝之类的罕见天灾,灾难还没降临,自己已经被末世的恐惧给击溃了。
在这份如临大敌中,许诗嘉还不忘给林舒来几个仇恨的眼刀。
至于吗?
谁还没坐过上菜位啊。
汤汁根本没溅到他呢!小心成这样!
林舒的余光瞥过身边的铁牛,虽然出身就含着金汤匙,但铁牛却不拘小节得很。
就算有严重洁癖,但即便刚才吃丸子时候汤汁溅到了衣袖上,铁牛只扫了一眼就不在意地继续用餐了。
但转念一想,林舒释然了。
也是,许诗嘉虽说家里有点钱,但怎么能到铁牛家这种级别。
如今穿了一件肉眼可见昂贵的衣服,自然是要小心翼翼,生怕溅到一点脏污就折损了衣服价值。
但铁牛不一样,对铁牛来说,穿一件扔一件都无所谓。
真正的有钱人,从来是不拘小节的。
如此一想,再次对上许诗嘉无法让人忽视的仇恨目光,林舒有些自我反省起来。
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虽然新官上任三把火,是要给许诗嘉这样的少爷一些下马威,但毕竟以后是一个团队的,下马威以后,还是要给些适当的安抚。
也恰是这时,甜点上来了。
服务员把甜品端到了每个人的面前,热情介绍道:“甜品是我们家的特色桃子冻,请各位享用。”
这正是个可以一石二鸟的好机会!
这桃子冻来得可真是时候!
要知道,太子铁牛憎恨桃子味。
而许诗嘉此刻对自己有些敌意。
那何不借花献佛,拿走铁牛的桃子冻,给许诗嘉,以展现自己的友好呢?
说干就干,林舒主动起身,拿走了铁牛面前的桃子冻,然后径自端给了许诗嘉。
这两个人看向林舒的目光都非常震惊。
可以理解。
铁牛当时已经快拿勺子准备吃桃子冻了,这实诚铁牛,明明最讨厌桃子味,但为了自己这场聚餐的和谐,愣是硬着头皮都打算吃桃子冻彰显合群,自己怎么的也得先一步贴心拿走,让他知道他是被关怀的。
而连这种细节都能记住,自然是能给铁牛留下深刻印象的。
另一方面,虽说职场里,最年轻的下属端茶倒水是默认的规则,但也常常有上司主动照顾下属,既释放友善和亲和力,又彰显出格局的。
“铁牛不吃桃子冻的。”林舒顶着许诗嘉的眼神,亲切地微笑,“许诗嘉,你吃两份吧。刚才倒茶也辛苦了。”
自己作为上司,屈尊服务下属,已经算足够给面子,然而也不知道许诗嘉怎么回事,这人脸上竟一丝高兴也无,一脸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不好惹,只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瞪着甜点。
继而,他又那向林舒,那咬牙切齿的眼神又来了。
“你故意的?给我两份?”
这问题表达有些怪,林舒纠正道:“不是故意,是特意。”
“有差吗?”
严格想来,确实没差。
林舒点了点头,认领了这份特别的关照。
可惜许诗嘉像个白眼狼,他听完,不仅没有感谢林舒,说点场面话,甚至看向林舒的眼神更仇恨了。
怎么的?两份还不够?还想要三份四份?
不过林舒决定视而不见,因为她还有正事宣布——
“明天有一个并购案的尽职调查需要出差,活比较急,我会带一个人。”林舒说到这里,看向许诗嘉,“最年轻的跟我去出差。”
一听要出差,许诗嘉立刻皱起眉,语气笃定:“我的体质不适合出差。”
又来了!
这是什么款娇生惯养的公主吗?
“这次出差可能比较辛苦,所以我才决定带最年轻体力最好的一起。”
林舒面无表情地看向许诗嘉:“怎么?难道你不是最年轻的吗?”
好在这一次,在事实面前,许诗嘉终于消停了。
林舒看到他一脸欲言又止的痛苦,但最终,他咬着牙,服从了林舒的决定。
林舒听到他一字一顿恶狠狠的声音——
“是,我当然是最年轻的!”
那不就行了吗!当然就你出差啊!
真是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