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怎么帮?
李长寿倒是想到了几个办法。
拿那些给女娲娘娘的‘全套循环’故事举例,如果是热血漫的主角跳出来,直接把那个颓废、悲哀、绝望的哀之化身扛起来,大喊着‘有人在意你啊’……
说不定……
不,不用怀疑,结果肯定是那家伙,被后土娘娘的哀之化身直接同化!
这个悲伤人格同样拥有后土娘娘的道境,虽不知具体的斗法实力如何,而且看她的情况,也没办法与人斗法,还是被杀了也不会反抗的那种……
但她的道境,她散发出的道韵,都是绝对的大能层次!
在这般道境的支撑下,哀之化身能时时刻刻让生灵产生极强的悲伤共鸣,堪比直接攻击心神的绝强神通!
最棘手的是,谁都无法确定,伤了哀之化身会对六道轮回盘、后土娘娘本身,产生哪般影响……
通过这次接触,李长寿并非毫无所获。
后土之哀思这个人格,充斥着消极、绝望、唯心的情绪,但也并非是完全绝望。
李长寿从刚才的谈话中,其实得到了很多有用的讯息……
其一,小哀希望能有人说服她,从无尽的悲哀中解脱出来;
其二,小哀能够与生灵交流,且有点话唠的趋势。
其三,七情化身很明显受到了后土自身性格的影响,并非单纯是‘悲之集合’。
面对小哀,其实就是面对后土娘娘,只不过是将悲哀这般单一性格剥离出的后土。
施展嘴炮**试试?
李长寿想都没想,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洪荒大谈‘物质世界是普遍联系和永恒发展’,真的不会被天道和圣人直接抹平吗?
这个‘后土之哀思’……嗯,还是简称‘小哀’吧。
想要给小哀以希望,让她从绝望的深渊挣脱,说不定还真要靠热血漫那一套,找团热情似火的感情,填充她虚无且坍塌的内心。
耳旁忽听:
“长庚,要不算了吧。”
思索了一阵的**师,此刻主动开口:“不必勉强自己。”
他们此刻正在十八层地狱最底层,那四十九重大阵禁制之外。
正在一旁不断擦眼泪的楚江王和秦广王,闻言顿时更悲伤了些,连忙快步赶来,声泪俱下、涕泗横流。
——这是此前被小哀影响的,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师!水神!可万万不能就此算了啊!”
“祖为生灵做了这么多,如今又陷入这种折磨,为何就没人帮她一把……
唉,祖啊,您实在是太惨了!我也不想继续这么活了!”
眼见两位平日里无比威严的地府阎君这般捶胸顿足,**师也是有些招架不住。
“师兄,再试试吧。”
李长寿抬起头来,身上的白袍轻轻晃动,“我想知道后土娘娘此时是哪般状态,如此才能断定,是否能帮上点什么……”
**师正色道:“善,你我联手入六道轮回盘中就是。”
“多谢师兄!”
李长寿做了个道揖,**师笑着摆摆手,目中一片清朗。
侧旁楚江王和秦广王闻言大喜,连忙擦擦眼泪、压制住心境起伏,向前深深一拜。
“两位前方带路吧,”李长寿道,“还请将六道轮回盘中的情形,详尽地与我们说一遍。”
“水神放心,我们定是知无不言。
此事在地府中,总共只有三四生灵知晓,六道轮回盘中,我们能随时见到祖,但无法真正接触到祖,只能接触到祖的恶念化身……”
听着秦广王低声讲述,李长寿逐字逐句地分析,且推算对方是否有所隐瞒。
基本上,与他从女娲圣人那听来的情形相差不多。
此时后土娘娘在努力压制七情化身,避免七情化身暴走。
小哀是最早诞生的七情化身,虽拥有强大的道境,但因为本身‘性情’就那样,悲伤到躺在那都不愿动弹,后土也就省了份心,不必分心压制,直接送出轮回盘,镇压在十八层地狱之下。
也挺神奇。
不多时,他们离了十八层地狱,赶去了六道轮回盘侧旁,到了李长寿此前踏足过的所在。
楚江王命地府阴差严守在这,没有阎君之令,谁都不可靠近。
随后,秦广王与楚江王对着前方做了个道揖,喊道:
“祖,是我们!
两位人教的道友前来拜访!”
有四束光亮射来,将李长寿、**师与两位阎君同时包裹。
**师突然向后退了一步,顺手拉了李长寿一把,在两位阎君那有些错愕的目光中,并未被光柱摄走。
“师兄,怎了?”
李长寿也有些不明所以,他可是刚做好了心理建设,甘冒奇险要进入六道轮回盘!
“试试能否用太极图入内,”**师含笑应了句,掌心之中阴阳二气盘旋。
两人前方,那幽冥界浑浊阴冷的气息不断转动,凭空出现了一口深邃的漩涡,其内有淡淡的金光闪耀。
**师和李长寿一同向前,此刻已是没了什么疑虑,同时迈入其中。
**师故意以此来试探,就是为了确定,凭先天至宝太极图,能否随意进出六道轮回盘内的小世界。
结果倒是让人意外的安心,图老大的威名也得以留存。
周遭流光闪耀,两人一不留神闯入了一片迷雾,仙识都无法探出百丈,能见度更是可怜。
李长寿与自己的纸道人们失去感应,心底不由滋生出了诸多忧虑……
**师朝李长寿走近了些,抬手扶住李长寿的胳膊;身周又溢出一团团黑白气息,将两人完全包裹了起来。
**师道:“此地五行缺失、阴阳无序,却残留了很强的心神之力。”
“嗯,”李长寿心底道了声谢,与**师一同向前。
迷雾中突然出现了点点流光,仿佛在指引着他们前行,又在迷雾中凝出了一幅幅不断闪过的画面。
这似乎是谁落在了此地的记忆。
李长寿眼珠上下晃动,将这些画面一幅不落的看在眼中,仔细感应,确定这些画面没有什么危害、没有承载什么自己不能承受的信息后,才去感受画面的内容。
这是……
后土娘娘的记忆!
第一幅画面是水面倒影出的身影,后土以祖巫的形貌——人身蛇尾、前后多手、手握腾蛇,在好奇打量着水中的自己。
有趣的是,水面倒影的角落,能看到天空中有一只凤凰神鸟展翅滑过,后面还有几头奇形怪状的巫族,不断跳起追赶……
啊,这远古时,温馨又轻松的巫族狩猎日常。
第二幅画面依然是水面的倒影,此时后土化作了先天道躯——既人族的躯体。
她身形修长且窈窕,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然美感,穿着一身土黄色的长裙,在河流旁静静梳理着长发,一双光洁的脚丫探入清凉的河水中,哼着轻松的歌谣。
接下来的画面都是这般,都是后土在水边的情形。
一直到第十三幅,画面中是翻涌的血海,无数残魂在血海上空盘旋、呜咽,被不断掀起的血浪直接吞没!
这残魂中,有巫、有人、有万灵一族,也就是妖族。
‘冥河老祖!’
似乎有一声满含着愤怒的呼喊,在李长寿心底响起,而后那画面直接炸碎……
当画面再次拼合,李长寿也是一愣。
他看到了一张太极图,看到了站在太极图上的熟悉身影,看到了在太极图下方,那只剩下半边的老道尸身……
而后,太极图让的青年道者转过身来,头顶玄黄塔、手握乾坤尺,低声说:
‘后土前辈,老师命我带一句话给你。’
画面戛然而止,周遭迷雾消散。
李长寿和**师走到了一片浅黄色的沙丘上,背后是蒙蒙的雾气,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沙海。
“师兄?”李长寿看着身旁这位**师,“当年那事,您也出手了?”
“哈——”
玄都**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连连摆手,“不值一提,一点小功绩,也是老师让我去帮忙。
当时后土娘娘没什么至宝,只能凭借巫族神通与冥河老祖厮杀。
冥河老祖仗着血海地利,号称血海不枯冥河不死,又有十二品业火红莲护持自身,还有元屠剑和阿鼻剑两大杀器,更有修罗一族助阵……
冥河老祖当时,确实是有对抗天命的实力。
故老师命为兄前来,借咱们人教的至宝,镇压了业火红莲和那两把剑,让天道顺利降下紫霄神雷,直接把这老家伙劈了……”
李长寿又问:“那师兄,当年转达给后土娘娘的话是什么?”
玄都**师道:“遵从自心,可得圆满,后事无需忧虑。”
李长寿细细品味了一阵,先是面色发黑,而后以手扶额,又将双手揣在袖子中,慢慢蹲了下去。
“怎了?”
玄都**师诧异道,“莫非被大德后土突然感动到了?”
李长寿幽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心底的郁闷一扫而空。
千种算计、百般谋略,自己始终还是被自家圣人老爷给安排了!
这一切,都在那个【去】字中安排好了!
圣人老爷让自己去洪林国等着,便是算准了自己不会不管有琴玄雅的父亲!
又看准了他不想招惹因果的性子,必是只护住那老国主的魂魄!
原本李长寿以为,圣人老爷当时的考虑,仅限于‘玄鸟生商’……
现在来看,更大的算计还是在地府!
李长寿送老国主来地府,在十八层地狱之门打开的一瞬,他身上的太清道气息被后土感应到,后土娘娘对他求援,将他一步步拉到了此处!
而这一切的开始,源自于上古时,太清老子对后土的许诺——
‘放心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后面的事,太清一门会帮你解决。’
什么是圣人算计?
跟他李长寿这般‘洪荒小长生仙’,完全不是一个境界啊!
玄都**师轻笑了声:“习惯就好。”
习惯……
**师又道:“此地难以展开仙识探查,我已推算到了两位阎君之所在,先赶过去吧。”
“嗯,”李长寿答应一声,玄都**师驾云带他飞起,朝沙海深处飞去。
李长寿的仙识探查范围,在此地被压制了九成,连带着,李长寿元神能调动的灵气,也是寥寥无几。
元神道炼气士在此地,实力大概只能发挥出三成。
李长寿问询了下塔爷,塔爷淡定地回答:完全没啥影响……
从这个角度来看,洪荒重法宝而轻神通的风气,也有一定的合理性。
两人飞了一阵,原本昏黄的天空,像是幕布一般被扯开。
宛若没了大气层遮掩的星辰,头顶是一片深邃的黑,点缀着无尽的星辰,脚下是一片金色的沙海,边界蔓延到不知何处。
有一条五彩斑斓的‘星河’在天空正中悬挂,在星海之中流淌而过。
李长寿心底泛起了一丝明悟……
那,就是六道轮回。
“师兄,这里景色倒是不错。”
“这里应该是后土娘娘的心台所化,所谓心台,也就是灵识之海,”**师温声道,“后土娘娘的肉身化作了六道轮回盘,这里是她最后的栖息地。”
李长寿面露恍然,若六道轮回盘是后土娘娘的躯体,此地是后土娘娘的心台,那就能解释,为何此地与外界完全阻隔,与洪荒世界主乾坤没有任何灵气交换……
正如此想着,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岩浆湖,成了火焰弥漫之地。
**师突然皱了下眉头,道一声:
“这个比上一个更麻烦。”
李长寿心神绷的更紧了些,“恶还是欲?”
他话音刚落,背后突然传来呼呼风声,李长寿扭头看去,额头挂满黑线。
夜空中有数十颗星辰坠落,化作一颗颗巨大无比的火球,朝**师和他先后砸来!
“走。”
**师轻喝一声,左手拽着李长寿胳膊,朝着前方不断闪烁,每次人影一闪,都能留下数百里间隔!
也算是无惊无险,两人擦边飞出被‘轰炸’的范围,那一颗颗小小的星辰,将方圆数千里的岩浆地,再次‘犁’了一遍。
场面颇为壮观,看得李长寿头皮发麻。
又见,岩浆湖中爬出了一只只石人巨兽;**师有点无奈地摇摇头,衣袖扫过,那些石人巨兽直接崩碎。
“雕虫小技,”**师掌心太极图微微旋转,拽着李长寿身形再次一闪。
这次,他们直接跨越不知多远,出现在了一处残破的宫殿中。
而殿内原本热闹的画面,像是被人摁下了暂停键……
楚江王含泪站在角落的木桶旁,用一张花花绿绿的头巾裹住了狰狞的头角,手中捏着两只鲜艳的花朵,明明是个粗狂且威严的巫族汉子,此刻却抹着腮红,在那拽着花瓣,撒入木桶中……
此刻,楚江王的眼神充满绝望,仿佛在说‘完了完了’,但手中动作丝毫不停。
再看秦广王……
这位十殿阎君之首,地府此时的一把手,正躺在一根根尖锐地黑刺上,身上摆着一块巨大的石板。
而在这石板上方,是一双小巧的玉足,肌肤白皙透亮、指甲却染上了鲜血一般的血红。
此前见到的后土七情化身之‘小哀’,如果是二十一二岁女子最明媚的岁月,此刻见到的这位,就宛若十六七岁的少女。
浅红色的长发、暗红色的眼眸,身上的短裙短衫跟‘保守’二字毫不沾边,但又没有任何妩媚、柔媚的感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扎眼的……
凶恶。
她脖颈上挂着一只长命锁,那长命锁在轻轻闪烁光亮。
来之前,秦广王说过,恶念与欲念都被后土娘娘以法器压制,显然法器就是指的这长命锁。
“哎,你。”
这少女放下手中的铁锤,歪着头,对**师抬了抬下巴,“过来躺小秦身上。”
**师额头挂了几道黑线,拱手道:“人教弟子……”
“你不愿意咯?”
少女冷然说了句,赤足一点,身影竟刷的一声消失不见!
**师剑眉皱成了个川字,长袖挥舞,太极图出现在了背后,轻轻转动。
就听闷哼一声,那道倩影自李长寿背后跌了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对准了李长寿的脖颈,剑尖只差了三寸!
李长寿:……
这么凶?
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就因为看起来好欺负,就被锁定成了攻击目标?!
还好带**师过来了!
不然在后土娘娘的心台中,对抗后土娘娘的恶念,李长寿当真不知这次会被戳几个窟窿!
太极图之上阴阳二气盘旋,将这少女径直困缚住,‘吸’在太极图上。
**师与李长寿转身微微一笑,那秦广王已是推开了身上的石板,楚江王也摘下头巾,匆匆忙忙跑过来。
“**师手下留情!娘娘自行压制了绝大多是恶念,她现在只是在捉弄人,不会真的伤到人。”
李长寿低头看向那把宝剑,发现那只宝剑似乎并不是金属材质,此时在地上已经变形弯曲,异常的柔软……
**师点点头,却并未收回阴阳二气。
李长寿道:“咱们如何才能见到娘娘的本体?”
“这个,”秦广王一阵皱眉,“需娘娘同意才行。”
“求我呀,”那被太极图定住的少女嗤的一笑,淡定地扭头看向一旁。
“我是大德后土,大德后土便是我,纵然我做再多的恶,谁都不敢除掉我。
这就是你们道门弟子说的斩、妖、除、魔?
切,废物。”
“祖!”
秦广王和楚江王连忙向前,各种好言相劝。
李长寿却盯着这少女脖颈上的长命锁看了一阵,心底若有所思。
正如李长寿所说的那般,后土娘娘本身也在影响着七情化身,尤其是这个恶少女,此刻还被后土用法器镇压着。
很快,少女不耐地骂了几句,道:“行了行了,真是恶心!都跟我来!”
**师松开这少女的束缚,与李长寿对视一眼,各自看到了‘小心’二字。
倒是秦广王和楚江王松了口气,跟在这少女身后,走出这残破的大殿,朝着远处飞去。
这次飞了片刻,前方出现了一座大阵。
大阵笼罩了大概数十里的范围,其内有一座巨大的后土雕像,雕像前方还有两座宝殿,散发着无尽的庄严之感。
少女恶哼着淡淡的曲调,带着几人径直到了这大阵前。
“进去吧,我可打不开此地。”
**师抬手一点,太极图现行,将少女再次束缚的同时,也将前方大阵轻松融出了一个开口。
**师做个请的手势,那少女‘恶’此刻似乎是气极,咬牙骂了几声,却是扭头看向一侧,各种不屑一顾。
还是秦广王和楚江王做了一阵思想工作,才算说服了这少女在前方引路……
于是,一行五道身影,小心翼翼地迈入阵法中,飞向了那座大殿。
但在殿门前,李长寿突然抬手做了个止步的手势,注视着前方被阴阳二气束缚住的少女,露出少许苦笑,开口道了句:
“娘娘,您这恶念哪怕被压制,也不该有明显的愤怒、郁闷、妥协这些情绪吧。
七情各有化身,走向了各自的极端,相比于哀,你的恶,似乎并不纯粹。”
前方走着的少女转过身来,面容上的笑容渐渐隐去,那张脸蛋变得清冷,变得落寞,却露出了一种有些森然的微笑。
“是吗?可你知道的还是太晚了。”
**师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右手张开,殿内飞出了一道流光,停在了**师掌心。
那是一只长命锁,与少女恶脖子上的同一种款式,不同的是,这长命锁已是被打开,其上不再闪烁光亮。
楚江王和秦广王瞬间浑身颤抖,面色变得苍白无比。
“糟、糟了!”
“快!两位快走!”
他们话音未落,整个大殿想起了靡音,各处飘来一阵阵粉色的烟雾,那一声略带不满的轻哼声,让听者骨头酥软、血脉喷张。
**师紧紧皱眉,但李长寿却是淡定的点点头,丝毫没什么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