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墙节节败退,沙尘暴正在吞噬人类幸存者基地。
刘年年花了点时间才跟安池碰面,安池是祝宁为她安排的队友兼职司机,世界马上就要灭亡了,所有赏金猎人都在想方设法回墙内,没人想要逆流出墙,只有安池愿意接这个单子。
安池的异能是巨大化,外号是缅因,有人叫她温柔的巨人。
她知道如果世界灭亡,躲在哪儿都没用,她返回北墙的时候,军队正在召集志愿军,以活生生的异能者为武器,或抵御沙尘,或深入沙尘收集信息。
安池已经报名了,但在这时,祝宁联系了她,问她愿不愿意接受一个危险的任务。
安池做好了与世界共存亡的准备,这个任务对她来说没有什么难度,无非是跟人接头,护送一个叫刘年年的人到达归乡号列车的最近站点。
归乡号的规则被破解了大部分,祝宁探索之后得出了在归乡号列车存活率最高的守则,上车后立即赶往第一车厢,可以把人安全送达目的地。
据安池所知,墙外有部分人距离北墙太远,比如在墙外探索的渡鸦队因为太远根本不能撤离,飞车无法顺利穿越沙尘暴,他们要赶回家见自己的亲人最后一面,最好的机会就是搭乘归乡号。
归乡号列车竟然真的能够送人归乡。
安池的收音机一直开着,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前方的战报。
“志愿军后退百米,人类又丧失百米的土地。”
“军方派出异能者武器,他们已经深入沙尘,但目前没有回复。”
“热武器补给不足,每分钟都有上千人死去”
安池面无表情听着,她的车静静等待,好像已经被全世界抛弃。
突然,车门一侧被拉开,一个人坐进副驾驶座,她入座之后摘下防护头盔,露出本来的面目。
安池愣了下,目光不由自主停在她的太阳穴,那是个蜘蛛网纹的形状,从太阳穴延伸到眼尾,黑色粘液甚至在蠕动,俨然是活物。
“你好,我是刘年年。”她对自己伸出手,安池犹豫地握住,问:“祝宁在吗?”
刘年年指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她在这儿。”
祝宁本来想找一些可征用的身体随着刘年年出墙,但不知道被什么事绊住了。
刘年年跟祝宁连接,可以看到脑海中祝宁的本体,她的眼神越来越冷,逐渐失去作为人的温度,垂下的手握着拳头,好像在跟某种东西对抗。
@复苏会?刘年年在揣测祝宁的想法。
刘年年看到祝宁身后的巨人阴影越来越大,祝宁不光对抗着复苏会,可能还在对抗自己本身。
留给刘年年的时间不多了。
她快速前往约定地点,必须立即上归乡号。
安池听到祝宁在场之后松了口气,她上次跟祝宁见面也是沙尘天,当时都没想过那场沙尘暴能一直持续到现在,有祝宁的注视证明这件事有成功概率。
安池不知道为什么刘年年要上归乡号,里面有东西?
“我只负责开车,但不能解决穿越尘暴的问题。”安池一直在观察刘年年,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刘年年嗯了一声,她举手投足都很大方,看上去像个千金大小姐,根本不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士。
安池心中质疑刘年年的能力,突然,刘年年垂下长睫毛,像是在心中默数,又像是在祈祷神明保佑。
安池看不懂她在干什么,只觉得像个神棍。
砰突然,车底传来一阵异响,安池立即进入警戒状态,摸住腰间的武器。
但只有第一声是撞击声,随后就是一阵水流声,车内气温骤然冷了两度,温度计的指针在偏移。
哗啦啦的水流声越来越响,有什么东西爬上了飞车,她能明显感觉彻底摇晃了一下,紧接着挡风玻璃的雨刷开始摆动。
安池不自觉微微张开嘴,被震惊地有点说不出话,水流在眨眼间包裹住整个飞车,她们简直是置身于一个水球内部。
安池思索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地下有暗河,当年祝宁就是被103区的地下水冲到墙外的,第一声抨击声是因为地下水涌动,刘年年竟然能调动这么大的水流量。
水系异能者?
“你可以开车了。”刘年年的声音温柔而有礼,依然低垂着眼睛,根本没抬头看她一眼。
安池这次反应过来了,她立即踩油门,飞车飞速窜出,安池没有启动飞行模式,自以为距离地下水越近她们越安全,悬浮在空中很容易被大风吹得偏离航线。
飞车停在靠近北墙的位置,所有人都在和沙尘赛跑,只有安池这辆车要往沙尘暴里钻,有人途径她们时忍不住多看两眼,朝她们鸣笛预警,以为是末日中找死的疯子。
现在的紧急状态下,疯掉的人和死人的数量差不多,随时都有人在发疯。
安池脚踩油门到底,手持方向盘躲避迎面而来的车辆,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头扎进污染区不是什么理智行为。
水系遇到沙尘会怎么样?
安池心跳加速,瞥了一眼副驾驶座的刘年年,她身体紧绷,脊背弓着,刘年年动用异能大概还不熟练,以为自己需要浑身用力,顶级的异能者知道怎么云淡风轻使用,刘年年显然没达到那个程度。
真的有用?@安池希望要么有用要么没用,别突然掉链子,这样她们只有埋葬在污染区一个下场。
水球裹着飞车朝着沙尘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从上帝视角来看,像是一颗子弹迸发出去,打进了庞然大物内部。
在接触的一瞬间,安池下意识想要偏头不敢去看,硬生生压制住自己的第一反应,她最大的优势不是巨大化而是情绪稳定。
开车的司机不能偏头,因此她完全目睹了沙尘深处怪物,那是个沙形污染物,密密麻麻望去全是人头,前方情报声称那是沙子组成的亡灵军,但真见到才知道有多恐怖。
她们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沙子是主人,而她们跟虫子没什么两样。
一个身高两米的污染物怒吼着朝飞车砸来,在碰到车上水流的瞬间立即软化成一滩泥浆,飞车跟沙尘接触的部分不断流下泥沙。
刘年年额头冒出冷汗,她们像是带着水源进入沙漠的旅人,能存活多久纯看还剩多少水。
刘年年知道自己进入了第一战场,道路两边全是尸体,死去的志愿军和猎魔人堆积成山,正在一点点沙化,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亡灵军的一员,从守护人类战场转而攻击幸存者基地。
刘年年说自己对拯救世界毫无兴趣,看到尸体的时候难免被触动,那是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部分在作祟。
她长着人类的外表,接受着文明教育长大,目睹尸体产生了最自然的反应。
“那是我们的人?”安池忍不住问。
刘年年顺着安池的目光望去,逆流而上的竟然不止她们这一辆飞车,沙尘中有一团火光,无法肉眼第一时间判断是什么异能的猎魔人,他们凝结成一支三人小队,腰间绑着绳子,像是一支科考队一样前进。
能见度低,刘年年只看到了这么一组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
她第一次进入战场,第一次面对尸体,也是第一次看到挣扎的友军。
“前线派出的敢死队,他们要以生命为代价寻找污染源。”祝宁的声音响起。
沙尘暴引起的原因是从归乡号列车上带下一个骨灰坛,这种人类主动释放出的怪物可能有核心污染源。
更准确地说,那支队伍不只是敢死队那么简单,那三个人全是非自然人类,不是所有非自然人类都加入复苏会,也有部分站在人类这一侧。
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牺牲,祝宁持续注视着。
祝宁能感知到自己在发生变化,或者说女巨人的变化,她的身体无限放大,成为人们脚下踩着的土地,身体的其他部位在连接,或者在互相吞噬。
埋藏在各地的污染区彼此勾连,黑色粘液组成的神经网络张开,而这一切发生地极其顺畅,甚至不需要刻意引导控制。
对于她来说,全世界都已经成了黑色,幸存者基地是唯一的白。
在她眼里,人类的高墙极其脆弱,好像是张被扑克牌,只要轻轻一碰就倒了。
祝宁一直在跟自己的本能对抗,三号机在跟苏何对峙的时候,祝宁正在进行利益权衡。
如苏何所说,只要祝宁提前一步污染世界,她就能拯救这些还在战场上的人,结束这一切。
身后巨人的阴影越来越大,她知道只要松口就能做到,像是从深渊滑落那样简单。
飞车在沙尘中茫然前行,安池作为老牌赏金猎人才能认路,墙外建筑物变化很快,安池是跟着铁轨的方向走,这样才能完全锁定归乡号。
刘年年在心中默念祝宁的嘱咐,归乡号列车上禁止说话,污染物为福寿螺,乘客是历代的水鬼,不要触碰到水,一旦碰到立即死亡。
所有乘客都必须按照火车票规定的位置上车,越接近车尾越危险,最安全的就是第一车厢,如果想要借助归乡号列车的特性回家,应该躲在车头。
但刘年年要争取时间进入车尾,那里有一份祝宁想要的资料。
突然,安池猛打方向盘,这时她们已经远离北墙,车子惯性之下刘年年身体猛地倾斜,险些松开了水系控制。
“怎么了?”刘年年问。
安池脸色一片惨白,比看到沙尘亡灵军还要恐惧,她看到了水银色的水滴悬浮在空中。
对安池来说沙尘暴是新产生的威胁,但水滴群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禁忌,所有在墙外生存的人都知道一条守则,不要靠近水滴群,会立即死亡。
这是一道死亡分割线,水系在自然界的力量极其恐怖,水系污染孢子会比普通的更活跃,自然中水系污染物也更危险。
安池虽然不知道自己具体开到哪儿了,但距离印象中的水滴群按理说还会有段距离,因为她没看到印象中的地标,水滴群也在南下?还是产生了新的死亡地带?
墙外绝对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安池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归乡号列车了。
祝宁的队伍也来过水滴群,裴书科普说是核武器之后的遗留物。
白澄和裴书互相交换过情报,证明水滴群多年以来都没增长,祝宁可以确定这不是当时的那一片,世界上诡异而危险的污染物好像都在扩张自己的领域。
安池只看到了一滴立即折返,连归乡号的轨迹都一时间抛在脑后,车身极速飞车之间,车身上的水仿佛碰到了蒸腾的热气,刘年年看到了她口中的水滴群。
好像一滴滴水银漂浮着,秩序井然,所过之处就像是核武器掠夺,留下一片冒着热浪的废墟。
而刘年年的眼中被水银填满,她学过绘画,第一反应是很美。
水银规律陈列,有一种怪异的几何美感,而背景却是一片冒着热气的废墟。
刘年年凝视许久,甚至生出了伸出手触碰的冲动,好像可以感知彼此,那才是她的本源。
直到安池将飞车开远,已经看不到水滴群刘年年都没回过神来,连神经网上的祝宁都已经遗忘。
呜刘年年沉浸的想象被打破,好像做梦时猛地清醒过来,她听到火车的呼啸声。
霍文溪面无表情听着战报,一句话都没说过。
现在负责前线的是宣情和其他区域的志愿军首领,他们邀请霍文溪加入,但霍文溪以自己状态不好拒绝了。
的能力走出一条生路。
反抗军的人拼命营救霍文溪,以为会请来一位专业的指挥官,希望她像在103区时那样,用自己或者不当指挥官,只当一位出色的演员,再发表一次鼓舞人心的演讲也好。
可霍文溪回来之后一直沉默,大多数时候都像一座石雕,有人嘲讽所谓的指挥官被吓破胆,霍文溪也没解释过一句。
“可以预言吗?”反抗军的人问,他最初很有耐心,最后恨不得拎起霍文溪的领子,让她说出两句有建设性的话。
霍文溪一言不发,直到他们拿霍文溪没辙,一个不开口的预言家再强大也没用。
他们笃定霍文溪一定是窥见了历史的进程,预知之眼比他们所有人看到的都要遥远,但一句话都不愿意透露,为什么?因为人类必死无疑,还是胜利的代价他们根本无法支付?
霍文溪静静坐着,眼睛里的触手在膨胀,似乎想要吞噬完她整个大脑才行。
霍文溪无数次回想起一个瞬间,她想接入人机联合装置,祝宁控制的菌丝人扣住她的手。
她记得祝宁的眼神,猜到了其中的含义,祝宁会忍不住吃掉她。
她们会融为一体。
霍文溪面前摆着一个扁盒,人机联合装置静静躺着,攀爬探出的菌丝让人乍一眼看去以为盒中藏着一只黑色蜘蛛。
霍文溪的手放在桌面,没人能知道她在想什么,负责她的助理一直在观察她,他的工作是服务霍文溪,执行她的命令传达她的意志。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霍文溪竟然一句多余的意见都不肯给。
突然,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人接近她所在的房门,消息一点点传递过来。
助理是最后一步,他点了下头,对霍文溪说:“霍组长,有人想见你,复苏会逃出来的,据说有很重要的情报。”
霍文溪抬起头,这个助理长得跟庄临的风格类似,他们特地在几个备选里选择了他,让霍文溪感到厌恶。
“谁?
**助理说:“说是叫秦云。”
他不认识秦云是谁,听外面的人说是反抗军派到复苏会的卧底,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
霍文溪知道不可能有人能够在苏何眼皮子底下叛逃,那意味着不是使者,而是苏何传递消息的信使。
苏何有话要跟霍文溪说。
霍文溪的耳边传来海浪声,大脑中意识的海浪在翻涌,预言只需要在眨眼间就能完成。
助理莫名地看着她,霍文溪的脸色变差了点,她关闭了人机联合装置的盒子,把盒子推远了些,说:“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