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柱和徐慧新是看不见新娘子的,兰婆婆不动声色,双方默契地保持着一段距离。
洛阳当然也看得见,刚刚恢复知觉的他哪里知道这是他的新婚妻子,只不过好奇为什么屋里有只鬼。他也不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人能看得到,只能暂时保持着沉默。
洛雪端起白粥,用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喂给洛阳,每一次都不忘小心的吹凉,看到哥哥慢慢的把粥喝完,眼里止不住的开心。旁边的何大柱和徐慧新也一直在安慰洛阳并时不时的斗着嘴,当然主要是何大柱在挨骂。
很快粥喝完了,三人嘱咐了几句转身离开。
洛阳有点放松,现在两世记忆还没有完全融合,这些都是熟悉的陌生人,刚才他还是有点压力的。
看到哥哥吃饱了,洛雪转头对着角落说:“嫂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一句嫂子差点让洛阳从床上蹦起来,洛雪原来能看到那只鬼,然后嫂子是个什么见鬼称呼。
新娘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看都没看洛阳一眼,只是对着洛雪微微一笑,然后就消失了。
洛阳脸色煞白,他伸手指着新娘子消失的方向,结巴的说:“你你你,你刚才叫她什么?”,他已经顾不上问洛雪为什么能见鬼了。
洛雪看到哥哥窘迫的样子,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颇有点幸灾乐祸:“当然是嫂子啊,哥哥,她可是你的新娘子,她叫林婉如,怎么样,你的新娘很美吧。”
林婉如确实很美,知性优雅,人淡如菊,吸收了足够的阴气以后,在洛阳洛雪眼中已与常人无异,皮肤不是寻常鬼物的惨白,而是细腻又有光泽的莹白色,隐隐带着一丝红润,颇有一些飘飘欲仙。
可这样的美人,在洛阳醒来后的十天里,要不就消失不见,要不身穿一身大红嫁衣大半夜的坐在床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洛阳很想说他不怕,可是海绵体已经隐隐要失去控制,自由奔放了。
洛阳好歹是阴司八匠,他也很快接受了自己ming婚的事实,可氛围烘托成这个样子,他有种自己人到中年,晚上看到老婆坐在床边时萎缩不前的既视感。他最近身体确实虚,可性质不一样啊。
洛阳在心中哀嚎:‘我才16岁啊,造孽啊。’
林婉如看到洛阳时总是不言不语,表情冷淡,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有看到洛雪这个鬼灵精时,脸上才会带有一丝笑意。洛雪又是个自来熟,一个劲儿的跟林婉如亲近,现在她们两个倒是相处的十分融洽。
洛阳趁机拜托洛雪苦苦哀求,烧了许多衣服给她,林婉如才换上眼前这件白色旗袍。
“哥,你在偷看嫂子吗?怎么样,嫂子是不是美的冒泡泡?”洛雪的声音很清脆,但明显不怀好意。
听到妹妹的调笑,洛阳心中一个寒颤,心神立刻从林婉如身上撤回来,额头冒出几滴冷汗,他白了自己妹妹一眼说。
“别胡说,我根本就不是在看她,我看蚂蚁打架呢。”不管是哪个男人,嘴硬都是天赋技能。
洛雪不满的撅着小嘴,不吃亏的说:“男人啊,哪个不是口是心非的,这件旗袍不就是你暗示我烧给嫂子的吗?原来你喜欢嫂子穿白色。
我不跟你说了,我从徐姐姐那里拿了几本旗袍样式给嫂子看,嫂子穿旗袍简直是仙女下凡,她喜欢哪个,我就烧给她,让嫂子一天换一件,活活美死你。”
小丫头说完就转身进屋去跟林婉如撒娇,留下一个后脑勺和两条辫子甩来甩去。
洛雪跟徐慧新走得近,耳濡目染,小嘴越来越不饶人。
真正的ming婚要求极为严格,能找到八字命格相匹配的万中无一,一旦婚礼达成,就是真正的命中注定,永不分离。所以洛阳和秦淮茹,啊呸,和林婉如,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哪怕一个是人一个是鬼,也是天地承认并赐福的。
洛阳很抗拒,哪怕他时常看着林婉如的曼妙身影浮想联翩。抗拒的原因并不因为林婉如是鬼,他什么鬼没见过,阴门中人对这种状况接受度极高。
从洛阳醒过来开始,夫妻连心,林宛若的过往他都已经知道了,从那一刻起心里就拔凉拔凉,百爪挠心。
洛阳对兰婆婆的救命之恩很是感激,可同时也满腹牢骚。这老太太勉强算阴门中人,可是手艺太潮,明显是个野狐禅。这场ming婚程序基本正确,但八字错了,大错特错。
洛阳的生辰八字是辛酉戊戌癸未子时,林婉如的八字也一样,命格也确实是金水相生。可问题在于,林婉如的生辰是上一个甲子的,八字半个字都不差,时间却差了六十年,所以林婉如到了今天已经76岁高龄,古稀之年了。
兰婆婆身形佝偻,满头白发,脸上都是皱纹,今年也才71岁,比林婉如还小了整整5岁。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三十送江山,女大六十呢?
这场冥婚办的稀里糊涂,成得也莫名其妙。
每每想到这里,洛阳心中又忍不住哀嚎:‘我才16岁啊,作孽啊。’
林婉如,1921年生人,生于姑苏,家住观前街。林家数代书香门第,祖上出过举人进士,成就最高者官居道台,在姑苏当地也算是名门望族,家境殷实。
林婉如的父亲叫林国兴,母亲林张氏,林婉如是长女,上面是哥哥林承祖,还有个妹妹林惠如。
林婉如自幼聪慧,饱读诗书,精擅书画,读的也是新式女子学堂,素有才女之称。
1939年林承祖因为同情帮助红党,资助抗倭,被倭国通缉,林家也受到了牵连,几乎毁家灭族。
林承祖遇害后,林家几经磨难,终于在朋友帮助下,于1941年移民至阿美利加。逃难路上家人罹难,到达时只剩下父亲林国兴和她们姐妹二人。
林婉如路上身患重病,加上悲伤过渡,到达阿美利加后不久就病逝了,终年20岁。
这又是一个大时代背景下华人家庭悲惨命运的缩影,或者说民国才女红颜薄命的故事。
洛阳对林婉如的故事报以同情,但还是接受不了自己成为嫩草,哪怕那头老牛长得一点都不老,容貌气质更是让他每次看到心里都痒痒的,但是作为嫩草他还是觉得有点委屈。
洛阳躺在椅子上,温暖阳光之下,浮想联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听到屋里两个女人交谈的声音和不时的笑声,时而心旷神怡的联想,时而面色纠结。
如果马爷此时在旁边,却会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
上一世的洛旸,父母离世后不敢靠近妹妹一步。阳寿也只够他活到三十岁,他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不谈恋爱,不交朋友,冷漠的面对世间万物,除了马爷,只肯跟鬼打交道,说是人,其实一直过着鬼一样的生活。
而现在的洛阳,会向往人间烟火,会享受跟妹妹在一起的每一刻。他会在看到林婉如时春心萌动,色迷心窍,会纠结怎么跟一个大自己这么多的妻子相处。不管他怎么抗拒,在潜意识里已经把林婉如当做自己的妻子。
这样的洛阳才是真的在活着,或者说他终于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