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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七 风霆之隐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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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共不到半个时辰,君黎运功已毕。茶将将泡至第二道,清香满溢,他其实早已嗅得了。徽州一地出产好茶,青龙谷内外也不乏良种,拓跋雨喜茶,能到她手中的,自不会是劣品。

“我娘怎么样?”拓跋雨见他站起,母亲却还昏沉未醒,忙上前急问。

“按理很快就醒的。”

“就是就是说她没事的,对么?”

“她方才有几分走火入魔之征,好在还不算严重,现在是没事了倒是她似有旧疾,这个我便没办法病根应有一二十年了吧?”

拓跋雨点点头。“从我记事起,娘身体就弱,但以前也说不上有什么病症,只是容易疲累。近些年,好像厉害起来,常常生一场大病就起不了身。大夫说是老早就落下的病根,这么多年了,痊愈是不可能了,只能小心照顾着,不要劳累,也不要见风。娘自己也一直很小心,我我从没见过她像今天这样”

“别担心。”君黎宽语,“我已说了,她这内伤无碍,一会儿她醒了,你给她服往日里常服的那个药就是了。”

“你你要走了吗?”拓跋雨见他好像有意离开,大是失措。“不是要等我娘醒来吗?”

“一会儿你单独与你娘解释今日之事,或者还更好些。”君黎道。“她定也不想见有人一直留在你居处的。”

拓跋雨犹豫道:“可要是要是娘一直不醒,要是再有什么事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这样吧,我先到四周看看,你娘醒了你出来叫我,待确定了她没事,我再回去,如何?”

拓跋雨才安下心来,“哦,那好那你就在左近,千万别往东面去,那里是出口,守得有人。啊,是了。”她差一点要忘了,“我给你泡了茶,你先尝一尝吧?不然,就要凉了。”

她伸手,将那茶杯端过来。水性正温,是当饮之时。

君黎接了,半掀杯盖,饮去一半。茶香馥郁,闻之令人心醉,原本运功之下颇有疲累渴意,也确是消去了两三分。

只除了他一直站着,半分不似品茗之态。末了,他将茶杯交还至拓跋雨手中,谢了一声,顾自出了山洞去了。

茶香还在,沿着半闭的杯口,丝丝缕缕地渗入空气。可已经没有初始那般浓郁了,变得有些清淡稀薄,要细寻才能寻着。

拓跋雨呆然站立了一会儿,才移动脚步。这一回头,她直是唬了一大跳。母亲坐在椅上,不知何时已醒了,正看着自己。

她又惊又喜,差一点拿捏不稳手中的茶杯,快步回来放下了便矮身将母亲搂住道:“娘,你醒了,你没事了吧?”

拓跋夫人一贯与女儿亲密贴心,被她这样一搂,一腔薄嗔到底还是化为了怜悯疼惜,伸手温柔轻抚她道,“雨儿,你可有受伤?”

“没有,娘,我很好。”拓跋雨将头靠在母亲的掌中,那手心温适,不是生病时的冰冷,拓跋雨的心便又放落一些,轻声道,“都怪我我又让娘担心了。”

“怪我们竟将你独自放在了谷外”拓跋夫人将女儿仔细看了,才抬头望了眼适才君黎走出去的方向。“方才那人是何来历?他是怎么进来的?”她表情还是渐渐凝重起来。

拓跋雨抬头望见她的目光,也下意识回头,望了望君黎方才走去的方向。母亲此时的口气已是缓和,她猜想,她终是冷静了下来。可她自己回想今日之事却不由自主地心中猛跳,咬紧了唇才稳声道:“是女儿带他来的他他叫君黎”

这个名字让拓跋夫人面色耸然巨变,“你说什么,他就是君黎?”

“娘知道他?”

拓跋夫人一时竟说不出话。那个白天刚刚大闹了青龙谷的君黎,她就算不曾亲见,又有什么理由不知道呢?

君黎以青龙心法为她理顺逆行气血之中途,她就已经醒了。

只不过,她想当然地以为,正在以那灼热内劲为自己运功之人,应该是拓跋孤。方才如疾风骤雨般的交手还历历在心,那个陌生的男子竟然得以在那样致命一击之下逃脱,她深知他必是个极为可怕的敌手。可她的身体之薄脆也只当得起那一击风雷,这之后,逆行的内息令她呕血不止,以至失觉晕倒如果不是拓跋孤赶来,她想,她们母女二人,大概都不能这样安然无恙的。

直到她忽然嗅到那股茶香。茶解酒性,拓跋孤昔年修炼青龙心法常须饮酒虽然今时今日他早不必借助于酒了,但经年习惯,也从来并不爱茶。女儿虽不懂青龙心法,却也知道父亲这一点。

她心中有了惊疑,气血便翻腾起来,君黎似有所觉,着意向她“灵台”、“至阳”二穴灌入内息,那熟悉的纯灼之力渐渐汇同了她沸乱之息,趁着茶意愈浓,竟然反将她这混乱逆涌的气血压抑了少许。她平静下来,只觉此事匪夷所思这个人的确是在对自己施救若不是拓跋孤,他又是谁?他怎么能来到此地?他目的何在?

她心中清楚自己已不能再行一次冲动之举了,也只能静观其变,是以功毕之后,她也只是佯装未醒,但听着这男子与拓跋雨对话。倘使此人有一丝一毫的不轨言辞,她纵然是再受一次内伤,也必要立时出手,断不令女儿受辱的。

可是,竟然没有。一直到他走出此地,她都没找到对他出手之理由。

如今忽听闻女儿说此人就是君黎,她震惊之余,反有了那么一丝恍然。霍新与君黎那一战今日谷中早已传得沸扬,她当然听说了,细问拓跋孤之下,也便知晓了君黎会阴差阳错身负这股灼热内力之缘由。虽则在拓跋孤讲来,君黎是敌非友,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对此人却偏偏恨不起来。

大概,是因为女人识人断人之法终究与男人不同。拓跋孤说的所有那些敌友利害、立场关节,她心里懂得,可其实并不那么在意比起什么黑竹会之首、朱雀之徒、云梦教之友一类的身份,她更在意这个男子自称是刺刺的未婚夫婿。而比这更重要的是他在今日那般境地之中,不曾弃下刺刺独去。

她在听完这番事情时,其实在心底是隐隐对君黎有几分佩服的。世间男子当真并没有几个能做到他这般。在她看来在许许多多的女子看来世上男子之好或坏,不外乎有情有义或薄情寡义而其余诸种优劣,最终竟也都可归于这二类之中。这般判断之法听来过于简单,事实上却很少出错敢对女人有情有义的男子,多半亦能守信有诺、进退有节而对女子薄情寡义之辈,往往亦常对他人背信弃义。

纵然相信君黎确是青龙教之敌可是若她早知道出现在这山洞之中的人是君黎,她或许也不至于那般急火攻心,以至不顾一切用出那样狠辣杀手因为,在她心里,这个叫“君黎”的,原也不是个“鼠辈”。

也就难怪,她在这番佯睡中听得的对话,半点无礼之语都找不到了。可无论如何,一个陌生男子深夜出现在女儿独处之地,本身也是无礼至极的,终也怪不得是自己小人之心。

拓跋雨见她久久沉默不应,不觉道:“娘?怎么了?要是还不舒服,我我去叫他来”

“先不必。”拓跋夫人道,“趁着他不在此间,你一五一十与我说清楚,你为何带他来你怎么见到他的?”

拓跋雨轻轻“哦”了一声,知晓瞒不过去,也只得嗫嚅着,将瀑布石壁之后那条密道之事说了出来。其后如何在镇上偶遇了他与刺刺,如何心中害怕想要连夜回来等等,都一一据实以告。

拓跋夫人听得密道之事已是心惊,也便不曾注意女儿说话时脸上少有的红晕。此事虽然不可思议,但东面小径守卫众多,小雨是绝对出不去的。若不是另有通路,实也没有旁的解释。

“真的!”拓跋雨只道她还不信,“刺刺姐姐也知道这件事,娘若不信,刺刺姐姐也可以作证!”

“有什么信不信。”拓跋夫人抬手向瀑布那里指了指,“过去看看,便知真假了。”

但她并未起身过去,显然觉得已不必多此一举,只是叹了口气,“雨儿,你也换身衣裳吧,这一身今晚洗了,不要明日叫你爹发现了。”

拓跋雨一怔,随即欢喜道:“娘的意思是娘不会告诉爹的,对么?我就知道娘不忍心我给爹罚的!”

“你以为是为了你?”拓跋夫人摇头,“若不是今日谷中发生大事,我不想多拿这些再去扰他,你以为我会轻易饶了你?也幸得我放心不下你,过来看看,不然焉能知道你竟敢如此胡作非为!”

“谷里出了什么事吗?”拓跋雨好奇道。

“等明日带你回了谷里,再告诉你吧。”拓跋夫人轻轻叹息。

“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吗?”拓跋雨高兴道,“爹不是说还要一两日吗?”

“这个地方都叫外人发现了,怎可能还让你继续留下,我就算不将此事告诉你爹,总也要想办法说服他早点叫你回谷的。”

拓跋雨轻轻“哦”了一声。回家虽然很好,可她不知为何,竟然有那么一分怅然若失。

君黎避出洞外一半固是好心,另一半,却依旧是想趁此机会,看一眼那青龙谷的风霆绝壁。

他知道,拓跋夫人见了自己,那么密道之事必定已经难以瞒过,即使她不对拓跋孤说出今日之事,总也会让人把这个密道赶快封死,免除肘腋之危。

但此地经风霆绝壁可进出青龙谷此事却非人力所能阻拦。既然此处有小径可通就算小径再隐蔽,也终究不会找不到的。若当真不经谷口便能出入青龙谷虽然未必真用得上,不过查看一下地形也没坏处。

所以,他确实听了拓跋雨的,没有往东走。他走的是南面青龙谷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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