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诗明接过罐子,仰头莞尔:“白大哥这是什么话。在白蒿心里,你一直很重要。”
说着,他低头去看那只罐子,上面是彩色的。一些看上去非常幼稚的涂鸦无序地抹在上面,早已经因为尘封而褪色。
“这只彩陶罐,算是为数不多的保存下来的……玩具了吧。”白亦考同样目视着罐子,语气深沉,“老爷子上次对我发火,很多当年的画,都被付之一炬了。”
东方诗明不再讲话,听白亦考半自言自语似的讲起来。
“那时候,可真是美好的日子。”白亦考眼神迷离,仿佛回到了童年,“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也是我刚刚开始对绘画感兴趣的日子。小妹天天来给我捣乱,把颜料抹得满墙都是。”
东方诗明顺着他的讲说,往墙上看去。果然是五颜六色,还有好多小小的手印。
“那时候,我天天待在这里绘画,小妹就在这里陪我。从早晨到下午,有时候连饭都顾不得吃。老爷子来训人,看见了小妹就消气了,我也顺便能沾沾光。”
面对当年,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毫不相关的过客。白亦考慢悠悠地说着,眼神忽远忽近:“尤其是最后的那两年。要不是小妹,或许我会和老爷子闹得天翻地覆吧。”
“……我听说过。”东方诗明说,“白蒿到现在,也愿意支持你的选择。”
白亦考点点头:“一直都是。小妹算不上聪明,但是她愿意将心比心,更愿意相信。说到现在,或许我这个大哥,其实是让她有失望的。”
“怎么会?”东方诗明笑着叹气,摩梭着罐子上面微微掀起的涂料,“你现在离你的梦想越来越近,白蒿必然会愿意支持你的。”
东方诗明能够理解白亦考复杂的内心。其实身在白家,不管他能否进入秋帷绘宴,依然不会改变“不务正业”的评价。皆大欢喜的自然是接手白天德的希冀和家业,可是白亦考做不到,或许在未来也做不到。
那么,他加入秋帷绘宴的愿望,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向妹妹作出证明吧。
“呵,怎么听起来,你比我更了解白蒿似的。”白亦考无奈地转头,“你又了解白蒿多少呢?”
东方诗明走过去,小心地放下陶罐,背对着白亦考说:“我没有白大哥了解白蒿。不过我知道亲情的贵重,也知道身处其中的复杂和幸运。”
“我对白蒿的了解,也仅限于她亲口对我说的。”东方诗明闭眼,站了起来,“但是在她对我说过的内容里,我能够知道,她对你的态度。”
“哦,什么态度?”白亦考问。
东方诗明笑了一下。他沉吟着,缓缓开口:“其实你也该清楚才是。就像你对白蒿的心情一样,是一种奠基在无条件信赖之上的,血浓于水的挚亲亲情。”
“说得很圆嘛。”白亦考叹气,也不知道是不出所料还是无可奈何,“和你这样的人聊天,总是让人不自觉地陷入到被说教的一面去。”
“这可当不起。”东方诗明一边观看着墙上涂抹的痕迹,嘴角上扬,“你在白蒿心里可是人生导师一样的地位,见面之前我对白大哥你还是诚惶诚恐的。”
“意思是见面之后就失望了?”白亦考打着哈哈,扭头道,“咳,那当年胡乱对丫头说的,还能被她记在心里。人生导师之类的,在你面前堪称是班门弄斧罢了。”
片刻的聊天,两人的距离已经拉近不少。东方诗明又环绕着屋子漫步着,见到了不少当年白蒿兄妹俩玩耍的痕迹。
这样的兄妹情谊,可真令人羡慕。东方诗明想到了自己家那个陌生的妹妹,不由苦笑。
“我知道,你的能力我自愧弗如。”白亦考又说话了,“和你聊天的节奏果然还是很难把控。我单刀直入了——我希望你能好好对她。因为我和老爷子,只能陪伴到她这里。以后的路,会是你陪她继续下去。”
这样的话,东方诗明既意外又不意外。虽然早料到会以这样的话收尾,但是真听到时又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呃……我知道。”东方诗明没别的话可说,只得称是答应。
“这也是老爷子到时候会跟你说的。”白亦考十分肯定,“不过,那要再等一段时间了。相较于我,他会跟你说更多的。”
东方诗明走到门口:“看得出来,家主对白蒿十分疼爱。”
“岂止十分?”白亦考撇撇嘴,“不说他对我的态度。就说他对小妹,我是没有意见的。”
东方诗明背手朝后,听白亦考这样说,内心不由得呵呵直笑。
“我看家主对你也十分上心了。”他幽幽地说,目光从门框的边缘滑落。
白亦考怔住了。想要与东方诗明辩解些什么,但是两人目光瞬间对接。彼此饶有意味地对视了片刻,也就不再谈论这件事。
“也罢。”白亦考率先绕过东方诗明,走出门去,“再出去转转吧,雪下得小了。”
两人关严房门,朝东方家的后山走去。
天上的雪花已经变成细碎的雪粒,而且风也变小了。浓淡不一的灰云滚滚,不甚寒冷。
走过一座座屋宇楼台,东方诗明才发觉白家背靠的珠山,同样也是白家所属的地界以内。
四周的围墙渐渐低矮,两人走到一处生锈的铁门前。这扇铁门镶嵌在围墙中央,狭窄得只容一人宽,显然不是通往后山的正门,而且似乎鲜少有人从这里经过。
从后山蜿蜒而下的枯藤,纷纷搭在墙上,肆意地遮拦着铁门。白亦考上前讲枯藤拨开,捏住生锈的铜栓,用力抽了出来。
铁门缓缓弹开。白亦考朝里面看了一眼,转头对东方诗明说:“过来吧。”
东方诗明没有迟疑。两人依次穿过铁门,眼前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土路,绵延着侧向上山。两人各自找了木棒,一边拨弄着前方的杂草,一边慢慢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