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精神就陷入昏厥,连日不醒。终于在前天得以复苏,稍加休养,他就赶来拜见影主了。
夜里的那一声尖啸,响彻三界,他也得以听闻。看来枭无夜确实办事速度,没想到这么快就搞定了。
溪紫石心里想着很多事,对于这“万尸悼血祭”,同样心情复杂。
透过昏暗的鬼火,鬼啸长渊注意到他眼神里的迷离,暗中冷笑。
“老鹫山,已成天地坟场。”他冷淡地说,“甚好,甚好。”
溪紫石仿佛感觉影主最后的两个“甚好”,似乎有种压制住的愤怒。
他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无需再看仔细,影主颈后那块花斑鹿皮,就足够说明很多事。
他仍然低着头,看着自己影子的轮廓微微挪动。沉默片刻,他还是决定主动提及:
“禀影主,此次前来,是希望您允准我回昇平天,给您带回那心湖陨铁。”
听到最后四字,鬼啸长渊身躯动了动。
他正等着溪紫石主动提及。心湖陨铁是他出关的关键,一旦永夜开锋,万疆便是沉沦无尽的烽火。
而悼血祭也已经展开,他鬼啸长渊……也是时候重出江湖了。
“……你去吧。”他抬起宽大的手掌,对座下的溪紫石轻轻一挥。
溪紫石得令,立刻抽身准备退下。但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影主再度轻咳一声。
溪紫石听到,连收住脚步。
“影主……还有何吩咐?”他转身慎重地问。
但鬼啸长渊并没立刻说话。他沉吟着,好像在考虑一个非常重要的事。
溪紫石原地伫立着,等了片刻。最终,影主还是对他摆摆手:“无事,一切谨慎。”
溪紫石一头雾水,匆忙作揖离开了。而兽皮长卷在他离开后,倏忽震动一下,又把卷起的一角抖落下去。
影主在幕后,指头触碰着巨座上的长毛。
他是考虑到彻地闻声……还有当年留给他的“泥离”。
这样关键的时刻,恐怕只让枭无夜前去试探,并不足以保证万无一失……
想着,鬼啸长渊下垂的嘴角,露出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吸了口凉气。为了这条隐脉,还真是要动一动脑筋……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回味着昨夜的那一声哭啸,他的脸上有几分抽搐,似乎有些痛苦,却同时有些享受。
八百年了。当年的血流漂杵,他将会代覆灭的精灵一族,全数清算回来。
…………
清晨江雾,缭绕不绝。
前后追赶,已经过了两天。律定墨身体每况愈下,又经历一次青贪狼的爆发,他的身躯已经好似濒临破碎的蓬蒿。
江水涛涛,他此刻只能平躺在甲板上,任水流带着他逃离。若非影骸开始出现药效反噬,同样虚弱,他此刻早已经化身一道江中亡魂。
两个虚弱的人,在摇摇摆摆的船上,仍然没有放弃。
心知九死一生,律定墨也已经想开。但不到最后一刻,他仍不能束手就擒。面对九彻枭影的这样的为恶者,他就算死也不会低下头颅。
江风寒冷,两人都好似身如火炭,应该是受了风寒。
影骸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律定墨,他也无比愤怒和焦急。
江水时快时慢,每每看到两船距离拉远,影骸就感到心腹一阵绞痛。好在悠悠荡荡,他们始终保持着差不多的间距,这才让他得以缓口气。
一者向死明志,一者不死不休。两人的追逐,都化作浩浩江流里的两颗小点,随波而下。
天色朦胧,远空一片氤氲。
水流逐渐湍急,满眼浮沫奔腾。律定墨身子在甲板上打了好几个滚,哗哗的水流冲上来,溅了他一身。
他的衣服本来就没有干过,一直湿漉漉的,倒也没什么。但见到前面出现两座突兀的山峡,他的船却向其中一侧急急撞去,心里一阵急迫。
满身痛楚,让律定墨神智几度涣散。他此刻已经自知无法做出任何改变,是生是死,也只能听天命安排了。
忽然,就在这时,从岸边传来一声急促的发招之声!
宛如皎月横劈,一道明朗光华鸿鹄般掠过水浪,朝两船冲来。
心生不妙,律定墨避无可避,只得闭目求死。
然而,铮明光辉竟是蹭着自己的船身经过,朝着影骸的船只而去。顷刻一声“喀嚓”木板碎裂的声响,好像是影骸的船受创了。
继而,是一名衣着低调的少女,从岸边忽地跃起,轻盈盈地踩着朵朵浪花,朝身后影骸的船只漂去。
律定墨无从得知身后的情况,但刚才的一招倒是改变了他船的方向,好算是不至于撞上岩石,回正了方向。
而在影骸的船只,被劈碎舢板的半截,影骸心惊肉跳,随之一个眉目熟悉的少女踏了上来。
看到潭沉月的脸,影骸这才心神稳定。
潭沉月脸上有些风尘之色。她跃上甲板,看到正趴在上面无比狼狈的影骸,倒是有几分惊讶。
“是你……作什么?”影骸虽然跟潭沉月素无瓜葛,但由于溪紫石的缘故,他们见过几面。
“你……没事么?”潭沉月一如既往的清冷,看着影骸如此凄惨,随口问道。
影骸苦笑着抬头,随即摇了几下。
潭沉月见他摇头,也不去在乎他是不是逞强,也就不再关心。
她于是追问道:“我问你,溪紫石的下落,你们有消息吗?”
影骸抬眼,眼神从她的脸上很快滑过,继而看向渐渐远去的律定墨。
他于是转回眼光:“先帮我一件小事,我就告诉你。”
潭沉月冰雪聪明,已经看到影骸在关注什么,也转头去看。
船上的风不算小,潭沉月捋着两侧的头发,看到了不远处正在漂荡的帆船。
“你在追他,需要我做什么?”她言辞确凿地单刀直入。
影骸见她如此干脆,自忖自己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寄希望与她。
“拦住他,或者……杀了他也行。”影骸顿了一顿,说出自己的要求。
潭沉月绣眉微蹙。她其实多半也猜到是这样的要求,但是她平时就不愿杀人,这样的情况,她还是有几分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