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列维坦画展,齐楚童、周翰、惜翠和黛琳在吃饭呢。
惜翠说:
“你们大家注意到没有,列维坦的风景画,基本上没人,好像只有一幅画里有人……”
“哦,我也注意到了——《索科尔尼克的秋日》”,黛琳说,“一个美女,孤独地走在秋日铺满落叶的的林中小路上……”
“这美女也不是他画的,是,契诃夫……”齐楚童说。
“什么?契诃夫?写短篇小说的?”叶黛琳惊讶地问。
“不,他弟弟——专门画人物……”齐楚童说,“卖弄一下哈——宋元时代的倪云林也不画人……大家知道么?为什么?”
“有人专工花鸟,有人专工人物,有人专工山水……不是么?”惜翠说。
周翰说:
“他那时候,没有英雄人物出现啊……‘今世那复有人’……就是朱老师讲的那种水不流花不开的寂寞……树上没绿叶,山中无飞鸟,路上无人迹,水中无帆影。几株疏树,一痕远山,或者在疏林下加一个无人小亭……倪瓒的风景画,就是那么寂寞萧索幽深悠远……”
清晰 惜翠说:
“我记得法国后印象派的保罗·塞尚……他的风景画里好像也是人迹罕至……”
周翰说:
“塞尚画的那是纯粹的大自然,是个‘无我之境’……他启发了立体派,是现代艺术的先驱——他之后,就是形形色色的现代艺术流派………”
黛琳赶紧说:
“求求你,别跟俺们讲什么现代派,俺越看越晕……据说,美术系的一个学生在教室里做值日,倒垃圾回来,同学说:我的作业哪儿去了?问他什么作业,他说:就是刚才地上那个簸箕……”
爆笑。
黛琳接着说:
“我们就说列维坦吧……我好喜欢那个《湖》,贝加尔湖?还是长白山上的天池?色调那么明朗轻快……湖水,那么蓝,那么蓝,那么透明……还有那个《白桦林》,你甚至能感受到光,空气……不好意思,那种美啊,哦哦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惜翠插嘴道:
“希什金的画,大气磅礴,我也喜欢……瞧那些大树,千姿百态,生机勃勃,感觉很震撼……”
齐楚童慢悠悠地说:
“希什金么,被称作一个人的画派;德彪西,也是一个人的流派——印象派,朦胧缥缈浪漫……哎,你们知道么,我高考的时候,很想报古生物系,将来跑遍世界找恐龙蛋,顺便找找古代文明和其他的好东西——多浪漫!我爸妈和我老师死活不肯……说什么一个人的古生物系……你一人旷课,全系放假……”
又是爆笑。
半天,惜翠止住笑说:
“真的,我就是喜欢希什金画的森林……你们看那《松林的早晨》,那几只熊,多可爱……你们小时候有没有看过《森林报》?”
“我小学三年级看的……”
叶黛琳忙不迭地说:
“春天的帷幕是由白嘴鸦揭开的,卸去棉厚冬衣的地面上,成群成群的白嘴鸦……哎,我刚才没见《白嘴鸦来了》那副画……”
“那是萨夫拉索夫……”齐楚童咧咧嘴,说,“顺便说一下,他只以这幅画名垂后世……俄罗斯的小孩都必须看图作文的……”
齐楚童转头对惜翠说:
“嗯,美女怕不怕熊?”
惜翠似笑非笑地问:
“你什么意思呀?”
齐楚童笑道:
“你不是要去阿尔卑斯山吗?被雪覆盖的阿尔卑斯山上有熊……你知道熊怕什么?”
“不知道啊。”
“熊怕铃铛啊,”齐楚童说,“登山的都带着熊铃……哦,顺便再卖弄一下,你们知道熊最喜欢什么味道?”
“不知道。”美女异口同声说。
齐楚童轻咳一声,故意说:“熊特别喜欢……旅游鞋的味道……”
“讨厌不?说什么呀!人家在吃饭呢!”黛琳惜翠异口同声抗议。
周翰笑了笑,说:
“希什金也太写实了……据说,土壤学家能判断他画里的土壤,以及表面土壤下面的土壤……而列维坦的每一幅画都是抒情诗,可以说是是写意——他画的土路,湖泊河流,我们都觉得熟悉而亲切,对吧……可这惜天才,也是很不走运……说好的,毕业可以拿个银质大奖章的,可就没成……可怜才活了39岁……”
周翰沉吟着,思绪似乎飘得很远,继续道:
“肖邦,39;列维坦,39;夏洛蒂勃朗特,39……他们都不到40岁……”
“还有呢,梵高37岁……”惜翠插嘴说。
周翰忧伤地瞅她一眼,接着刚才的话说:
“嗯,对……梵高,活着的时候只卖出了一幅画……上帝就这样对待天才——什么也不给他,让他一无所有,孤寂地燃烧……”
大家不说话,默默地吃。
“唉,贫穷是一切艺术职业的母亲(托里安诺)……”齐楚童叹了口气说,“欧阳修不是也说过么,‘诗穷而后工’?这个穷字,意思是困穷,困厄……正如忧患与流放成就了屈原,困顿与漂泊成就了倪瓒……你们看过电影《潜水钟与蝴蝶》吗?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
“鹅?”
“作者,法国人让·多米尼克·鲍比,中风后身体只有一只眼皮能动,于是,就靠眨眼——眨一下表示‘yes’,眨两下表示‘ no’——就这样完成了一本书……”
大家惊讶地望着他,齐楚童继续讲下去。
“生命,即使变得像潜水钟一样沉重,而精神,仍然可以像蝴蝶,自由地飞……”
“等一下……你刚才说,贫穷是一切艺术职业的母亲……好像不是吧?”惜翠说,“如果这样的话,学艺术的学生岂不望而却步?……”
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惜翠望着周翰,继续说道:
“你忘了?毕加索就不穷困,还活到90多岁……他嘴巴厉害,很善于推销,很有经济头脑——据说,卖画之前他都办画展,讲那些画背后的故事——这个,梵高能做到么?梵高性格孤僻,不善言辞……”
“哦,”黛琳一下子对惜翠刮目相看,“瞧这丫头这么善于独立思考,也不人云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