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七十一手抱着张三福,一手持剑,看着前来的众人,眼神中充满了杀意。
这些人,修为不能算低,甚至于有很多是和陈天均张三福等人相当的。
神山一众长老及各司主事艰难应对,虽短暂占了上风,但这群人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
也不知道衣怀嵩多年来究竟做了多少铺垫和准备,竟然能笼络这样一群人来,甚至能正面对抗长生宗了。
长生宗众人看到张七十前来,仿佛看到主心骨一般,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对面剩下的那群人,看见张七十,似乎像是终于找到了目标一样。
很显然,张七十要是一死,他们的目的也应该达到了。
张七十脸上是一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神情,似乎很气愤,但更多的,是一种冷漠。
这种冷漠,不仅让前来的贼子们心中有些慌乱,连神山众人们都有些惊诧。
朔钧还在颤抖,剑身发出暗红色光芒,好像随时准备要大开杀戒。
张七十将张三福向上抛去,张三福已完全没有意识,就那样悬在众人之上。
朔钧继而发出“蹭噌”声响,张七十在空中缓步向前,握住剑柄,凌厉剑意升腾而起。
那群人四下环顾,还是在张七十动手之前,向着张七十杀了过来。
张七十冷峻的眼神看着这些人,握剑的手隐隐发力,提剑向前挥去。
宗主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手了,他是什么实力,众人只知道已经很高,但并不知道究竟有多高。
朔钧挥出巨大无比的剑气,这剑气化成一柄极其大的剑来。
巨剑丝毫不给这些人机会。
这些人中,不乏有神藏境之上的人,可在这巨剑面前,竟然动弹不得。
巨剑看似缓慢,却根本不给众人机会,像一座山向那些人压去。
无尽的元气在巨剑身后加持,发出刺耳强烈的声响。
任凭那些人释放多少元气,可终究还是动弹不得,只好看着巨剑斩向他们。
那群人中,修为大多在神藏境上下,唯有一人,已然踏入了太玄境界。
他握着一把曲剑,这剑看似长相丑陋,可也是一把不俗的剑:“参错”。
张七十微微皱眉,看向那人。
那人在巨剑之下,发出怒吼,终于挣脱,此刻正握着参错,怒视张七十。
“你叫什么?杀你之前,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张七十并未看向此人,巨剑依旧向前,将其余诸人悉数斩尽。
这些人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在巨剑到来之时,化作粉末。
“哼,张七十,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吗?”
场间仅剩的一人发出邪魅笑声。
“我虽不知道你是谁,可我认识你这把参错。我所猜不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幽宗公输辩吧。”张七十收起巨剑,凌空持剑看向此人,眼神依旧尽是冷意。
“没错,我在长安待了十八年,就为这一天。”公输辩虽仰视着张七十,可气势同样很强。
“你既是幽宗之人,可知闯我神山,唯有死路一条。你这时若能说出你是受谁指使而来,我兴许能饶你一命。”
张七十这样说,无非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背后那个人昭然于世,好能将他置于整个神山对立面。
“我受谁指使?杀你张七十,不需要指使。”公输辩说着话,剑意逐渐升腾。
“哼,一心求死,我只能满足你了。”张七十知道,这种死士,不可能轻易出卖背后之人的。
那人举起剑,另一手结印,参错好像是变成了无数把,飞向天际,又如流星束束刺向张七十。
张七十嘴角一笑,看起来有些嘲弄之意。
他将朔钧背向身后,左手伸了出去,仿佛要接住这些剑。
顷刻,那些剑便到了张七十身前。
可这些剑,却端端停在了空中,仿佛受了某种阻力,一根一根刺进了张七十所释放出的元气屏障之中。
随即,他像扯下一张布一样,将这些剑丢了出去。
公输辩知道这些剑根本奈何不了张七十,可毕竟,这只是他用来短暂吸引张七十注意力的。
就在张七十扯开那些剑之时,公输辩手握参错,来到张七十不远之处。
参错长相虽然丑陋,可这剑一点也不弱。
这剑速度很快,直直冲向张七十。
“跳梁小丑。”张七十发出冷哼,只将眼神看向那人,无比强烈的元气如同海浪一般涌出,将公输辩包裹进去。
“你还是不肯说是受谁指使吗?”张七十眼神看向公输辩,再次问道。
公输辩眼里,全是不解。他知道张七十很强,但没有想到,张七十已到这般地步。
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的确唯有一死了。
“死则死耳,有什么好犹豫的,动手吧张七十!”
公输辩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倒真是条汉子,可惜了,你所忠于的那位,根本不是可忠之人。”
说着话,张七十扔出朔钧,朔钧带着凌厉剑意,径直飞向公输辩斩去,只一瞬间,公输辩整颗脑袋掉落,饶是张七十已将元气收回,可公输辩甚至还保持着先前姿势。
斩杀太玄以下,只一道剑意,斩杀太玄,只一剑!
这是什么实力?
神山这场闹剧,终到最后,也没有见到衣怀嵩出面。
“天均,你且与宫鹊下山去吧,我说的事,你们一定要做到。”
陈天均和宫鹊闻言,点了点头,向着长安城而去。
张七十交代完一切,缓缓回过头,看向自己那个弟弟张三福。
张三福依旧悬在半空,头尾向下垂着,没有丝毫生迹。
张七十先前抱着他时,已将他周身经脉封锁,如今,张三福醒不过来,可也死不了。
张七十并不管旁的人,抱起张三福,离开此地。
神山深幽,在独立于其余诸峰的主峰最低处。
张七十带着张三福一路向下,很久过去,终于到达血狱。
这地方入口很小,只一人可通过的小门,门口尽是藤蔓荆棘,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此处还有一个通道。
从通道走入,却越来越大,整个通道之中,血腥味十足,有流水声传来,但不是外界那种溪流的哗哗之声,而且十分沉闷的咕嘟咕嘟声音。
入了通道大概十余米,有灯火燃起,血红水流顺着洞壁流下,像是这山体渗出鲜血来一样。
越往前,则腥味越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足以让人窒息的恶臭。
外界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世间第一大正派,长生宗的主峰之下,竟然会是这番景象。
张七十横抱张三福,终于来到古潭,古潭之水黑红满分,透着光看去,甚至还有些粘稠之感。
古潭正中,有一高悬的粗壮铁链,一直向上延伸而去,直至主峰大殿。换句话说,这主峰之中是为中空,古潭能直接连接到主峰天师大殿。
铁链末端锁着一个铁笼,铁笼浸泡在古潭之中,正中有一人被数十根铁链所缚,以一种很扭曲的姿势悬在铁笼之中。
黑红粘稠的水流不断从这人身体中进入又流出,有黑色元气顺着铁链一直向上蔓延而去。
这大概就是多年来,张七十修为突飞猛进的原因吧。
用骨肉血亲做皿,来精进自己的修为,这种修行方式,比之幽宗之术,还要骇人听闻。
张七十在张三福身上几处穴位连点数下,张三福身体猛然一番抽搐,吐出一口鲜血,醒了过来。
此时他虚弱极了,嘴角挂着鲜血,但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
血狱他虽没有到来过,可看这地方,应当就是血狱无疑了。
他跪在古潭旁边,捂着胸口,连着咳嗽好几下,马上又警醒起来。
“二哥,二哥呢?”张三福用着几乎是最后的力气,用力说道。
“在那。”张七十语气还是很冷淡,用手指了指那铁笼。
张三福失血太多,眼神出现重影,可还是看清了那座铁笼。
内心的疼,瞬间让他更加吃力几分。
这些年,自己的二哥张赭二,究竟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但他也很清楚,二哥的下场,也是他日后的下场无疑。
“呵呵哈哈哈!”
张三福大笑起来。
兄弟三人,时隔多年,竟然以这种方式见了面。
难听的或者诉衷肠的话,他已经不想再说,没有意义不说,也不会改变什么。
良久,他将内心悲痛的心情平复下来,艰难地呼吸着,还是张口问道:“二哥还活着吗?”
“他还活着,只是…”
“只是什么?”张三福声音又大了几分。
“他的神智已经和一两岁的孩童没有区别了,身体何处经脉骨血也已破裂损坏殆尽了,如今,他就是一具活着的**。”
张三福倒吸一口凉气,他根本无法想象,张赭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那,能让他一直活下去吗?”张三福已经不想和他这个大哥多说哪怕一句,他只关心自己二哥能否一直活下去。
这些年,在他内心,无数次回想起这个哥哥,他没想到这个哥哥还活在世上,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哥哥是以这种的方式活着。
“我会让他活下去,你放心。”
张三福听到张七十这样说,好像终于放心了一些。
“那么,换我吧。”
张三福躺了下来,闭上双眼,等待着自己去成为那个狼狈之人。
张七十毫不犹豫,催动元气来到那铁笼之中。
锁链发出声响,解了开来。
张赭二掉了下来,被张七十接住。
随即,那些铁链慢慢伸向张三福,缩进了张三福何处筋骨,又将张三福扯了过去,牢牢锁进了铁笼之中。
张三福全程紧闭双眼,也不知是出于对张七十的失望,还是已经失去意识。
……
“师父,师父!”
别有洞天之内,九宝儿正在纳闷自己先前所做之梦时,张凌尘突然大喊了起来。
九宝儿内心极其慌乱,固然她不知道因为什么,但总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听到张凌尘突然喊叫起来,还喊着师父,让九宝儿更加害怕起来,内心生出无尽的恐惧。
其余诸人听到张凌尘喊着,也跑了进来。
张凌尘浑身被汗浸透,翻来覆去,仿佛在挣扎着什么。
“张凌尘,张凌尘,你要冷静!”
张凌尘识海之内,依旧燃烧着大火,甚至更大了几分。
那棵泓栩神树,又见长了好几尺。
他站在自己识海的大火之上,看着柯骞,眼泪挂满脸庞。
“我师父他!”张凌尘完全失态,大哭起来。
张凌尘仍处于昏迷之时,褫珠被他吸收,人虽未醒,但已经有了意识。
此刻,神龙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包括他的师父去了哪里,因何而去,为谁而去。
“啊!啊!”
张凌尘怒吼着,悲恸地哭喊起来。
柯骞硕大的龙头就在张凌尘眼前。
“你要冷静,这些事,那些人筹划多年,如今,你也好,张三福也好,甚至是我,都是人家的棋子,如果你不能隐忍下去,一切可能都会没法收拾。
张凌尘摇着头,眼泪鼻涕接连掉落,这种痛苦,胜过当年寒病之苦万分。
“我先前所说,你要隐忍,直到你成长起来,可以对抗那些人,你可能做到?”
柯骞说着话,可张凌尘全然听不进去。
很久过去,张凌尘终于停止哭泣,抬起头看向柯骞:“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柯骞摇摇头:“现在就可以,但我不希望你现在出去,你还做不到我刚才所说的。”
张凌尘立在大火之上,闭起双眼,浑身青筋暴起,大喊一声,消失在了识海之中。
神龙柯骞长叹一声,硕大的龙头晃了晃,慢慢隐入泓栩之中。
众人还在抽搐之间,张凌尘猛然醒了过来。
他瞪大双眼,多么希望自己想看见的那个身影就在他的身边。
可是,那个身影终究不在。
他从榻上一跃而起,直奔门外。
门外场景,他根本没有心思看,大声问道:“这里怎么出去!”
大娘皱着眉头看向张凌尘,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也还是引着他向外界走去。
才出别有洞天,张凌尘手中生出龙栩,向主峰而去。
不多时,他来到天师殿前。
张七十就站在天师殿前,仿佛在等着他。
张七十的脚下,是一具尸体,被紫色袍褂包裹着,那是张七十觐礼时才穿的礼服。
“我师父呢?”张凌尘咬着牙关问道。
“他在这,被衣怀嵩手下之人杀害了。”
张凌尘内心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当他看向那具尸体时,也诧异起来。
这分明就是自己的师父,只是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气息。
这时,其余诸人也来到大殿之前。
九宝儿看到那具尸体,也变得疯狂起来,大声嘶喊吼叫着,就要冲过去。
可张七十周围站着的全是巡照司弟子,他们极尽阻拦着,不让别人靠近那具尸体。
三娘不可思议地看着大殿之前,步子开始变得缓慢。
她不敢相信,先前还好好一个人,此刻为什么躺在了那里。
有宗门长老也张七十身边,其中走到几人近前,脸上也全是悲伤:“弟妹,不要难过了,三福只身去抵挡幽宗叛徒公输辩,可公输辩已然是太玄之境,三福不敌,被他杀了。”
三娘听着这些话,眼神突然变得狠厉,眼泪挂在眼角,斜着眼看向张七十,声音十分之大:“那你呢?你是做什么的?你一个又一个弟弟死在你眼前,你是做什么的!”
三娘说这些话,几乎是嘶喊出来的,声音尖锐至极。
张七十面露难色,并未作答。
可事实是什么,张凌尘清楚。
他才要将一切和盘托出,柯骞声音又响起。
“张凌尘,你想好了,你们一家之性命,可全在这里,你要是此刻说了,以张七十的秉性,定会将你们全数杀掉。你要是能隐忍下去,一切就还有机会。”
张凌尘紧咬牙关,柯骞这些话,他不是不懂。
他狠狠瞪着张七十,终究还是长吸一口气,又缓慢吐出,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师父,师父,师父!”
他在内心喊着自己师父,终究没有将那些话说出来。
“明日,神山会为三福道人举行殓葬仪式,我会让三福安心走的。”张七十大义凛然的说着,可在张凌尘眼里,张七十其人,丑恶至极!
“连最后一眼都不让我们见吗?”三娘颤抖着说道。
张七十这才从大殿台阶之上走下,来到三娘身边,又看了看围在此间的众人,很是郑重说道:“三福是被参错那把邪恶之剑所伤,周身已经腐烂,且有剧毒,你们还是不要见了的好。”
说完此话,张七十转身向大殿走去,完全一副不想再为此事费舌的样子。
张凌尘心知此事个中缘由,也走上前去,拦住自己师娘,示意她不要再多说。
任由殿外如何喧闹,张七十头也不回,来到殿内,在自己时常打坐的地方坐了下来。
无尽的充足元气再次来临,和之前不同的是,这元气又充沛饱满了了不知道多少。
他坐定良久,嘴角露出笑意。
自己这两个弟弟是孪生兄弟这件事,神山之上其余人等,怕早已忘了吧。况且张赭二明面上死去已经多年,自己这番筹划,应该没有人能识破才是。
倒是张凌尘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但他也还处在更大的算计当中,如有差错,甚至都用不着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