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郑国公……”
赵无眠看向常茂：“你怎么会在这？”
常茂收起长枪：“奉太子令，来龙江造船厂督造海船一百八十艘，运饷辽东。”
大明在辽东有军屯，但所产军粮有限，无法自给自足。
辽东诸卫所又是抵御北元太尉纳哈出二十万大军的关键屏障，所以采用海运的方式运粮补给。
自洪武四年开始，海运粮饷已成为辽东卫所获取军饷补给的主要途径。
赵无眠看过案牍库资料，对此也是知道的。
身后兵甲齐动，船厂内部的守卫一窝蜂涌了出来。
“你们出来干什么？回去守着！”
常茂挥手，众人退走，他继续问赵无眠：“这是怎么回事？”
赵无眠简单把情况说了一遍。
常茂意外：“所以，他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进造船厂？”
赵无眠道：“我也在奇怪。这条河通向哪里？”
“作塘。”
常茂指着身后，随口道：“造船厂当然要造船，这条河连接着六个制作船体零件的作塘，也流经提举司、都水分司、官衙、官斋、指挥厅等地，还有蓬厂、油漆作房、油麻地、大匠所……这可多了。”
“等等！”
赵无眠忽然打断：“你刚才说什么？大匠所？”
“对。”
常茂傲然道：“我大明造船技艺冠绝天下，靠的就是大匠所那些机关大匠，无论船体防御、机关陷阱、术阵排布，还是火药火器，都是大匠所的大匠设计铸造而成。秦淮河上那些楼船足够惊艳了吧，但对造船厂而言，只能算华而不实的花瓶。只有我身后这造船厂出产的战船、巨舰，才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兵器！”
说到这，常茂沉吟道：“难道他们是来偷船的？”
“一个鲛人怎么偷船，顶多偷造船方法……”
赵无眠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这些大匠都是什么人？”
常茂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怀疑他们投敌？这些人的家室都在造船厂内，他们要是敢泄密投敌，不光自己要凌迟，全家老幼都活不了，不用担心。”
“不。”
赵无眠郑重道：“他们是不是师承神斧门？这龙江造船厂的前身，是不是昔日神斧门驻地？”
常茂一愣，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诏狱里关过神斧门前任门主‘赛公输’楚化南！”
沈未央跟他要过这个人，帮忙解九宫牵机锁，所以赵无眠记的格外清楚。
各种线索串联在一起。
赵无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楚化南的罪名是襄助张士诚，为他督造守城器械、攻城利器、机关兽，抵抗大明军队，致使我军死伤惨重，按理说该满门抄斩，但皇上把他关进了诏狱第六层……我之前以为只是为了镇压饕餮，现在看来，没这么简单……
楚化南是神斧门门主，身怀当世最高深的机关技艺，同时也是阴阳术法大师。相传神斧门中有一《兵器谱》，传承于公输氏，上面记录了自战国时代至今的上百种攻城利器的铸造方法，非历代门主不传，被誉为‘神器谱’。
但楚化南被捕后，宁死不说这神器谱在哪，还以术法抹除了自己的记忆，致使神器谱绝代失传……这个人对张士诚忠心耿耿！他宁死不肯把藏书地点诉诸我朝，却未必不会告诉张士诚，而张士诚……”
“张士诚自杀前的最后几年，屡战屡败，多方求援，其中就有高丽！”
常茂也明白了，眼前一亮，飞快接道：“听说龙凤十年，高丽忠烈王曾派大护军李成林带兵五万助战……现在看来，这张士诚不但把自己的武功卖了，甚至有可能把这消息也卖了！造船厂本就是楚化南带领弟子制造军械的地方，最有可能藏在这里，我们掘地三尺没能找到，他们或许知道在哪……这鲛人进船厂就是要拿回神器谱！”
常茂又是恼怒又是高兴：“这个奸贼竟敢卖我神州绝技，真是死有余辜！现在这些大匠都是神斧门弟子，虽说技艺精湛，可还是比不了大名鼎鼎的‘赛公输’。要是真能找到神器谱，这可是大功一件啊，咱们这就去抓他们，逼问情报！”
常茂兴冲冲就要去国宾馆。
已经失传的神器，有望再现，这可是大好事！
“且慢。”
赵无眠道：“他们是高丽使者……”
常茂冷笑：“老子管她是什么人？只要能找到神器谱，所有罪名我担着！”
他是统兵将军，太知道那些机关造物有多厉害了。
火炮红莲将军、火铳五雷神机、火药天雷子、机关兽白虎……
武者到四境才能放出法象，而巨型机关兽，只需要两个普通人就能驾驭，对高手确实没用，但对寻常士兵而言，已经足够横冲直撞，闯破军阵了，这是无双利器！
赵无眠淡淡道：“你现在去国宾馆耽误时间，才是正中他们下怀！”
常茂立刻停步，皱眉回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这一切太顺了吗？”
赵无眠沉吟道：“使团中有个显眼的三境鲛人，这个鲛人一进国宾馆就闹事，当天晚上孤身擅闯龙江造船厂，意欲盗出神器谱……如果真这么简单，他们直接派这个鲛人来不就得了？还用得着使团大张旗鼓？又是国王之女，又是将门之后？”
“也对……”
常茂眉头皱的更紧：“那你的意思是……”
“很明显，声东击西！”
赵无眠话音刚落，小葵从天而降，口中道：“主人！主人！少了几个！”
赵无眠知道它说的是国宾馆使团。
赵无眠伸手接住它：“少了哪几个？”
小葵歪着脑袋想了想：“一、二、三、四、五。”
它不认识谁是谁，也没记他们的名字，只知道赵无眠给它的数字。
赵无眠马上知道，少的是金池、柳静、龙图、王兰、崔蔷……这几个武功到三境的人，一个不差，全跑出来了！
赵无眠听完都愣了。
崔蔷是跳窗入水，刚才那个蛊阵能遁地的，疑似龙图。
那剩下三个是怎么出来的？
齐世洲没拦住？
那么多锦衣卫没拦住？
“跑了？”
常茂大惊，急的来回踱步：“狡兔三窟！狡兔三窟！这船厂里可能真有神器谱，但他们去的地方应该也有！两手准备，这可怎么办！真让他们把神器谱带回高丽，再流入北元，嘶！”
常茂一贯天不怕，地不怕，这么一想冷汗都出来了。
“别急。”
赵无眠的镇静一如既往，皱眉思索。
“……”
常茂一直不服赵无眠，只觉得他是靠谗言诬告、溜须拍马，再加上狗屎运让八阵图认主，才让皇上、太子那么信重，但现在看他自始至终镇定自若，也不得不服。
赵无眠道：“咱们反过来想，什么情况下，会用到这些三境高手？”
常茂道：“当然是闯机要重地。”
“没错。”
赵无眠眉头舒展：“如果是地道之类，根本用不着，若是防御不够，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所以，他们要去的地方，一定是光天化日、人多势众、戒备森严！既然如此，只要看看周围什么地方正在打斗不就行了？”
“诶？”
常茂一愣，随即一拍大腿：“对啊！你小子还真聪明，我有办法！大雄！”
他一声喊，造船厂内传出一声鹰啼，一只巨大金雕飞了出来。
翼展近九米，遮天蔽日！
“来！”
常茂纵身一跃，飞上金雕背部。
赵无眠懂他的意思，让小葵藏好能力，跟着纵身一跳，也来到金雕后背。
金雕振翅疾飞，二人俯视下方，寻找打斗痕迹。
赵无眠提醒道：“不用太远，就围着国宾馆，逐步扩大范围，不管他们用了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来，三境的术法，跑不远！”
“嗯。”
常茂现在已经不怀疑赵无眠的判断了，事实证明，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就在距离国宾馆三里左右的地方，有清脆的兵器打斗声传出，还有阴阳术法、真气散出的光芒，从高空向下看，清清楚楚！
“在那！”
常茂举手一指，立刻让金雕飞过去。
赵无眠循声一看，脸色古怪：“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因为那个地方，正是镜湖山庄！
星月之下，山庄内的小镜湖，好似镶嵌在大地上的一块美玉。
——“此庄本是张士诚所建，内部风景秀美，机关重重，父皇攻占应天后，此庄成为皇庄。从现在开始，它是你的了。”
赵无眠脑中闪过朱标所说的话。
这特喵的……
赵无眠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难不成神器谱就藏在镜湖山庄？
看来自己的幸运真不行，住了好几天了，愣是没触发机缘。
这要换个幸运值高的，怕是直接送上门了。
侍卫首领萧玉正带着八十多好手结阵防守，敌方则在拼命猛攻。
镜湖山庄的机关早就不是昔日张士诚时候的布局，想要知道内部所有机关排布，安安稳稳的进去寻宝，必须要先拿下三境的萧玉！
怪不得这么多人倾巢而出……
这一刻，赵无眠什么都明白了，脸色冷了下来：“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