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距离魏来计划的离开之日,仅余一天。
吃过晚饭,回到房间的魏来在床榻上盘膝而坐,双眸紧闭,胸前那道金光与血光交织的神门显现。
随着他心意一动,一道道极为稀薄的金色丝线在他胸口的神门处亮起,这些丝线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不断向外延伸,穿过房门,朝着院落的不同方向而去。
细数之下,这样的丝线共有六十五道。淡淡的血色气息不时通过这些丝线,从魏来体内涌出,流向它们所连接的另一端。
魏来背后的龙相金光若隐若现,他内视自己的内府。
蛟龙的龙气从龙相中涌入他胸口那座玉石筑成的神门,而后化为磅礴的血气,顺着神门轮盘前化出的六十五道金色丝线流出。
这世上从无凭空而生的神通,哪怕是推开八门的大圣,也无法无端变出一粒最微小的尘埃。魏来传授给那些孩童的法门亦是如此,他们体内凭空多出的血气之力,实际上都是魏来从蛟蛇体内摄取的龙气转化而成。
魏来授予他们的法门,乃是经过他改良的鸠蛇吞龙之法,那些被众人吸收的光粒,便是鸠蛇吞龙之法所需的“契机”。就如魏来背后的龙相,有了它,魏来才能与蛟蛇建立联系,吞噬其力量;孩子们有了那光粒,才能从魏来体内摄取血气之力。
不同的是,魏来对于蛟龙,是否吸收其力量,主动权在魏来;而孩子们对于魏来,是否给予力量,主动权也在魏来。这经他改良的鸠蛇吞龙之法,只要魏来愿意,随时能切断与那些孩童的联系。
以往魏来还顾忌过多吞噬蛟龙的力量会被其察觉,在自身没有抗衡之力前,招来祸端。但乌盘城一战,他与蛟龙已彻底翻脸,便不再有这些顾虑。在蛟龙未找到破解鸠蛇吞龙之法前,他自然要想尽办法榨取蛟龙的价值。
若不是那所谓的“龙种”,魏来在凝聚出与他神血数量对应的八十一枚后,便无法再多凝聚一枚,魏来甚至想让整个金牛镇人手一份,将那蛟龙抽空。而关于如何利用这些血气之力凝练神血、破碎神血强化肉身的法门,这几日魏来已全部传授给了那些孩童。从某种意义上说,曾经降临在魏来身上的机缘,如今也同样降临在了包括孙大仁在内的六十五位孩童少年身上。
只是缺少一位大圣以本源之力相护,入冥境黑水中淬炼肉身的机缘,这些孩子很难达到魏来的高度。但相比这世上大多数修士,他们面前的机缘依然令人震撼。只要他们有耐心,在一境好好打磨,不出一年,大多数人都能凝出十三枚武阳神血。若再肯下功夫,两三年内凝出十七八枚神血也并非不可能。
大概谁也想不到,在这历经磨难的偏远之地,一股未来或许能震惊整个北境的势力已悄然萌芽。
……
想到此处的魏来微微一笑,心情愉悦。
他又继续沉眸内视体内那道无需他催动便能自主将蛟龙之力转化为血气之力的神门,心思却忽然变得沉重。
他想起那日所见的佛国幻境,又看了看神门上由圣纹化作的佛魔之相。这佛魔之相是关山槊遗留的兵家圣纹与佛骨舍利中的佛道圣纹融合而成,无论是其来源,还是那日在关山槊力量催动下所展现的佛魔之相,都表明这道圣纹非同凡响。可惜的是,或许因其太过强大,魏来目前尚无足够力量催动。
而且魏来能想到,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动用此物,此刻的他就像抱着一座金山,却无福享用,处于尴尬境地。好在凭借八十枚武阳神血和一枚金色神血所开启的神门本就不凡,单靠他的肉身所能爆发的力量就极为恐怖,只是没有确切的对比,究竟强到何种程度,魏来也说不清。
想到这里,魏来叹了口气,乌盘城一战,看似给他带来诸多机缘造化,但因这些机缘太过强大,他竟无一能立即动用,到最后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一境的修为。不过这并非长久之计,正如阿橙信中所说,金后与蛟龙之流只是暂时收敛锋芒,但迟早会再次对魏来出手,他必须尽快提升修为,才有立足之本。
……
距离乌盘城大战已过去两个月,魏来用这两个月将自己一境的修为彻底巩固,按理说已到冲击第二境灵台境的时候,只是一想到明日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魏来心中不免思绪万千。
他尝试数次,都无法静下心来,索性安慰自己修行之事并非一蹴而就,既然如此,不如好好享受在金牛镇的最后一晚。
想到这里,魏来打消继续修行的念头,站起身,准备出去走走,可刚打开房门,就发现门外站着一道身影。
是孙大仁。
孙大少爷的手抬在房门前,尚未落下,眉头紧皱,直到房门打开,才匆忙收回手,脸上露出好似做坏事被发现的窘迫与慌乱。
魏来一愣,很快从孙大仁的动作和神情中看出,孙大少爷似乎已在房门外站了许久,只是因某些魏来不知道的原因,犹豫是否敲门。
“有什么事吗?”魏来没去揭穿孙大仁的窘迫,微笑着问道。
孙大仁似乎还没从房门突然打开的意外中回过神,面对魏来的询问,依然呆立原地,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要进来坐坐吗?”魏来也不着急,侧过身子问道。
回过神的孙大仁如梦初醒,赶忙点头:“要的,要的!”
……
魏来没有喝茶的习惯,给坐在木桌旁的孙大仁倒了一杯清水,然后在其身旁坐下。平日大大咧咧、从不与魏来客套的孙大仁,接过水杯后却显得有些局促,双手捧着水杯,脸上挂着略显尴尬的笑,似乎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魏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清水,轻抿一口,不动声色地说道:“大仁,你我兄弟也算患难与共,有过命的交情,何事如此遮遮掩掩?”
孙大仁听了,咬了咬牙,问道:“听薛叔叔说,你们明天就要走了,对吗?”
魏来点了点头:“确实,只是金牛镇百姓正忙于重建小镇,不想让他们为送别大费周章,所以没声张。”
“哦。”孙大仁闷声应了一句,没了下文。
魏来也不催促,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孙大仁。
过了好一会儿,孙大少爷才又抬头看向魏来,问道:“当初……魏知县走了后,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魏来一愣,大概明白孙大仁的困扰,很想给他些建议,可惜对此他也没有办法。
“报仇。”思考片刻,魏来嘴里吐出这两个字。
孙大仁瞪大了眼睛,似乎很惊讶。
“虽然我跟那些孩子说,仇恨不是一切,可事实上,对那老蛟蛇的恨支撑着我活到现在……”魏来也变得有些消沉,神情落寞了几分。
“我当然知道仇恨不应是活着的唯一目的,但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上万倍,反正我做不到。”
听到这话,反倒是孙大仁慌了,他忘了自己来的目的,赶忙安慰道:“唉!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看,你要是一心只想着报仇,就不会为了咱们现在就跟那江神对着干,对吧?”
“总之,我觉得你已经很棒了。”
孙大仁极力用自己不多的墨水夸赞魏来,但效果可想而知。
“那又有什么用呢?”
魏来却似乎更加消沉,低着头喃喃道:“我还不是被那蛟蛇追得东躲西藏,连金牛镇都待不下去,像条丧家之犬。”
孙大仁见魏来这样,心中涌起豪迈之情,一拍胸脯大声说:“怕啥!大哥陪你一起,就凭咱们兄弟俩的本事,还能被一条水蛇难住?”
“好嘞。”魏来的回答干脆利落,孙大仁一时没反应过来。
可魏来似乎不想给他反应的时间,站起身,收起水杯茶壶,有条不紊地说道:“明天正午出发,行李别太多,早点起来,别误了时辰。”
“哦。”
孙大仁有些闷闷地应了一声,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