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蛟蛇到来的时间比魏来预计得更早,手段也更为强大。
但魏来并未因此产生丝毫懊恼,毕竟他已做到力所能及的极致——苍羽卫封锁了整个乌盘城,唯有击溃苍羽卫,才有机会带乌盘城居民逃出生天,这是唯一办法,冒险在所难免。
他抬头,汹涌的黑色浪涛已席卷至身前,整个乌盘城皆被黑水淹没,仅他背后尚存一片空地。
他目光冷峻,猛地伸出双手,背后凝聚的龙相仰头长啸,一股浩然威势自他体内散开,奔涌而来的黑色江水在触及魏来身前时,仿佛遇到一道无形屏障,撞击后四散而回。
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众多百姓惊呼声不断,直至黑水停在魏来跟前,他们才瞪大双眼止住惊呼。
然而,这并非长久之计,江水在那无形屏障外奔涌,越积越多,越积越高。众人清晰看见,在滔天巨浪一次次冲击下,魏来的身形逐渐弯曲、后仰,他背后鲜血越流越多,雨水冲刷的速度都赶不上鲜血溢出的速度。他双眼赤红,周身青筋暴起,口中不断发出低吼。
他似乎支撑不了太久。
意识到这点的人群开始慌乱,可堵死的城门阻断了退路,进退两难的窘迫和死亡将至的恐惧压垮了这些普通百姓。孩童啼哭,人群呜咽。
魏来感觉体内经脉与内府开始破碎,他支撑不了多久了。
他咬牙想到此处,便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去城门,想办法破开那屏障!”
“不管行不行!去试试!这是唯一的活路!”
同样被这变故惊呆的薛行虎微微一愣,回过神来,深深看了一眼仍在苦苦支撑的少年,双眼一沉,下定了决心。
“跟我走!”他看向周围衙役,低声喝道,带领众人再次赶往城门。
但在场众人中修为最高的阿橙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见识高远,之前的定论并非虚言。她理解魏来和薛行虎等人求生的渴望,但也清楚,乌盘龙王降临时,众人的生死已定。
与其帮他们做无谓挣扎,不如留在此处看看这个少年……
薛岩已七十二岁,如儿子薛行虎所想,有时确实糊涂。
但即使糊涂,他也明白此刻自身处境。他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跟着百姓后撤,因年纪大很快掉队,落在大部队后方。即便如此,老人另一只手仍固执牵着一个女孩。
一个被众多百姓畏惧唾骂的女孩。
即便薛行虎将此事瞒得很好,在乌盘城这小地方,老人出去走一圈,难免听到百姓闲言碎语。
薛岩脾气大,听不得这些。
“小青焰,别怕,爷爷在呢,跟爷爷走。”拉着女孩的手,薛岩气喘吁吁,步伐凌乱,身子颤抖,却不忘安慰身后小女孩。
他头脑不太灵光,弄不清状况,本能觉得多数人所在方向应是安全之地,他有责任保护好女孩,只因她是薛良月姑姑的后人。薛家欠刘家一份情,这是父亲临终遗言,他牢记至今,哪怕老糊涂也不敢忘。
“爷爷。”被他拉着的女孩忽然停下脚步,清脆的声音响起。
薛岩一愣,停下,转头,满脸雨水的沟壑中写满疑惑:“怎么了?别怕,爷爷在呢!他们不敢说你,爷爷的拐杖可厉害了!”
老人以为女孩因昨日听到的闲言碎语害怕,跺跺手中拐杖,信誓旦旦说道。
可女孩却摇头,伸手指向身后,说道:“我想回去,去帮阿来哥哥。”
“嗯?阿来是谁啊?你什么时候有个哥哥?”老人糊涂了。
黑色潮水在魏来身前越聚越多,刘青焰回头焦急看了一眼,跺跺脚:“总之爷爷先去那里等我,我得去帮魏来哥哥”
说着又伸手指向前方,密集人群中有一处空地,有一辆木制简易板车,车上躺着一只硕大的青牛,身上盖着黑布,已被雨水湿透。
“爷爷帮我照顾好我祖爷爷。”
说完女孩挣脱老人的手,转身朝众人逃离的黑色潮水相反方向跑去。
“青焰!别去,危险!唉!青焰啊!”薛岩朝女孩离去方向高喊,但女孩越跑越远,毫无回头之意。老人想追,无奈脚步太慢,又回头看向刘青焰所指方向,想起女孩嘱托。
他颤颤巍巍朝那走去,嘴里嘟囔:“祖爷爷?小青焰的祖爷爷不就是……”
“就是谁来着?”
……
“嗯?你这法门甚是奇特,我说这些日子怎总觉不对,原来是你在本尊身上使诈,看样子我还是小瞧了你,竟看不透你这功法底细。”黑龙立于苍穹,看着苦苦支撑的魏来,慢悠悠说道。
“但跳梁小丑终归是小丑,不是你的东西,你拿再多又有何用?难道你以为你爹做不到的事,凭你这下三滥手段就能做到?”穹顶黑龙又说,它在云层中盘旋,冲击魏来的黑色潮水愈发狂暴,一次次撞击魏来身前屏障。
魏来脸色惨白,身子不断后退,背后金色巨龙身影渐趋模糊,魏来知晓这是蛟蛇找到了他法门的关键,有意阻拦他抽取力量。
此消彼长,魏来处境愈发艰难,他腰身后仰,身形扭曲怪异,汹涌潮水眼看就要吞没他孱弱的身躯。
阿橙看着这一切,心中有些感触,但终究未出手。多年经历让她养成习惯——绝不做徒劳之事。
她少见地叹了口气,将价值连城的避水珠从怀中掏出,正要催动,之前又看了少年一眼,想将少年模样牢记,哪怕明知终有一日会忘记,能多记一日也是好的。
“阿来哥哥!我来帮你了!”
就在这时,阿橙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脆声音,一个女孩飞奔而来——是刘青焰。
阿橙一愣,只见刘青焰站定后,双眸亮起青光,头上白布散落,小小的牛角露在风雨中,双手伸出,两道青光漫上手掌,按在滔天的黑色浪潮中。
小女孩瞬间脸色惨白,显然黑色江水中蕴含的力量非同寻常。即便如此,稳住身形的刘青焰仍咬着牙奋力催动体内力量,不断注入魏来激发的屏障,她弓着身子,双手前抵江水,低着的额头满是汗水,嘴唇被咬得发白。
但实际上她对魏来的帮助微乎其微,魏来的身子仍在不断被压倒,阿橙甚至能清晰听到魏来骨头一根根断裂的声音。
魏来支起的屏障出现裂纹,黑色江水顺着裂纹涌入,城门方向聚集的百姓乱作一团。
一切正如阿橙所料,魏来抵挡不住一位昭月正神的威力,而薛行虎等寻常百姓也不可能破开城门口的屏障。
阿橙双手握紧,眉头紧皱。
这一切合情合理,但……
它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