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曼瑞可·卡尔玛是个调皮的…额,小女孩?
对这个种族漫长的生命来说,她的年龄绝对只算得上一个刚刚懂事的少女,但是如果从人类的角度来看,她应该是个极其年长的老奶奶。
在距离此地遥远又遥远的地方,曾经有过一颗充满生命的行星。不过,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
“戒骄戒躁,勿嗔勿怨,砥砺……”
“克曼瑞可!我看见伊布和一个外地来的男人在门口偷偷聊些什么,肯定是不好的事情!”
有人打断了克曼瑞可的背诵。
她朝门边看去,那是个有着长长樱红色头发的小女孩。然而和克曼瑞可一样,她也是小孩外表实际上却活了许久的同族人。
“诶?是吗?”
克曼瑞可有些不安地起身走向门外,而留给他的只剩下两个背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竟然是真的!!!
他一定是嫌跟我们在一起太烦了他那么厉害的人一定还有别的商会来把他挖走才对怎么可能要一直留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果然还是会有这么一天吧啊啊啊啊现在已经谈成了准备走了吧可恶该死的骗子刚说完不会离开自己却又马上反悔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此时此刻的克曼瑞可自己也不知道稀里糊涂在脑袋里想了些什么又或者是有没有不小心说出声来,莫名的委屈和担忧让她不自觉地流下了几滴眼泪。
“跟上去。”
什么???
克曼瑞可还没反应过来,远处的人影已经由两个变成了三个。
于是,从门里往外看的话,下一秒就变成了四个。
四人,更准确地说,一前一后的两男两女走进了一家小饭馆。
正好饭点,饭馆内有些嘈杂,坐在斜对角偷听的两个女孩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个大概。
“喂,爱丽丝,你离得近,听到什么了?”
“嗯……好像……什么欢迎你的到来,报酬……额……丰厚啥的。还有就是,额……伊布先生真是厉害不可多得的人才……”
“够了!!!”
“诶?”
“他果然是要走了吧!”
爱丽丝摊摊双手做出无奈的姿势。
克曼瑞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丢下爱丽丝径直跑了出去。
这下可被就坐在不远处的伊布坎德鲁看到了。
他看看跑出去的克曼瑞可,又看看正准备去追她的爱丽丝,,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你们两个?”
“还不都是你害的。”爱丽丝贱兮兮地回答道,摸了摸伊布的脑袋,“赶紧回去安慰她吧。”
“喂!你这孩子!”
“你可没比我大多少哦~”
说着,爱丽丝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尽头。
“这群家伙……不好意思,麻烦你等一下。”
听着伊布的话,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也离开去追那两个女孩子。
……
十分钟后,他们就站在了一座老旧的屋子里。
那个男人名字叫奥斯汀。
据说他出生的故乡就是这座小岛,但因为梦想在都会中生活,就在近二十年前出外闯荡。后来,他到了全世界最大的商会大陆当烟草商。由于生意天分及运气皆具,他的事业似乎以成功作收。接到母亲死讯则是上个月的事,而那成了契机。他把以往经营茁壮的商行托予年轻人,然后用公家联络艇与私营的渡船“摆渡者”回到了这里。
在睽违二十年的老家,有面挂钟不会走。
那是满载了他与家人回忆的宝贵物品。有形之物迟早会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长久以来根本都放着故乡与家人不管,活到现在才要讲回忆,或许也嫌厚脸皮。即使如此,奥斯汀还是希望能再听一次那面钟的响声。
“你想嘛,说是挂钟,里面也藏有挺复杂的装置。”
在奥斯汀家的接待室。
“啪”地掀盖以后,底下确实如伊布所说,可以看见发条、螺丝和齿轮塞得密密麻麻。
克曼瑞可默默不语。
“何况它的动力没用到晶石,属于只靠机械装置运作的旧世代款式。找外行人出手也拿这东西没辙。”
一边说,一边灵巧俐落地将几块零件逐步拆下。生锈的齿轮,歪掉的轴,缺角而发挥不了功能的音梳。
克曼瑞可默默不语。
“即使如此对方还是想设法修好,听说‘有个人是器械天才’,就莫名其妙来找到了我,虽然我也不知道是谁在谎报军情。
“到此为止的事情,我应该都和爱丽丝她们交代过就是了。”
“咦?”
“是她们要我招的,就刚好在昨天你去值日的时候,她们没告诉你吗?”
看着克曼瑞可投来的不知道蕴藏着什么情绪的目光,爱丽丝只能干巴巴地傻笑。
“哎呀~我觉得瞒着你大概会有比较有趣。看嘛,多亏不知情的关系,你不就变坦率了吗?感觉不错喔。我本来还期待你会多冲一两步,像是抱上去或者把人推倒之类的,反正事情有看头,你的心意应该也顺利传达给他了,结果可以算皆大欢喜。”
爱丽丝投降般举起的双手……
“才没有!”
“呀哈哈哈,别生气别生气。好了啦,你笑一笑会比较有魅力喔?”
爱丽丝逃跑。
克曼瑞可追赶。
“喂,你们别在人家家里闹得太凶。”
伊布眼睛不离机械装置,还心思不太专注地念了她们几句。
“抱歉,奥斯汀先生,吵到你们家了。”
“不会不会。以往安静太久,热闹点比较能让这个家开心。”
时间正好接近下午两点。
克曼瑞可羞得脸红。
在她旁边,胡乱拨着头发的爱丽丝一副毫不愧疚地说:“是我不好啦~”
“好啦,顺利的话,这样应该就……”
秒针与长针,在正上方的位置重叠了。
“咯”的微微声响。间隔片刻,金属音梳弹奏出来的丰满音色,便从共鸣箱之中盈现而出。
“还挺好听的诶……”
头发乱糟糟的爱丽丝,用了认真似的语气嘀咕。
“这首曲子,记得是……
“欲归之处。”
对,就是那名字。
歌词浮现于心。古老又古老的战争之歌。歌里提到,在远离故乡的战场上,有个士兵些了封信给家人。
内容有对父母的感谢。
有对弟妹的亲情。
有对从小一同生活的人们的深厚感情。
在故乡土地有许多想做的事,因此,尽管或许会花些时间,但他必定会活着回去……此收尾后信就结束了。
结果那封信是否寄了出去?那个士兵到底有没有成功返乡?歌里都没有谈到。
“谢…谢你……”
如此咕哝的奥斯汀,眼角有大滴泪珠盈眶,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哎呀,让各位见笑了。”
他连忙擦拭眼睛。
“我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年纪一大,眼泪就是禁不住啊。”
“哈哈哈……”
伊布温柔地笑了。
克曼瑞可不懂他的心思,却觉得那样的笑法,带着某种悲戚。
那以后不到两年半的时间,这样的日子就画上了句号。
当时,克曼瑞可在双腿被焰浪完全吞没之前抓住了从星船上伸来的手。随后,搭载着巨大的星船离开了这个养育了自己九百一十三年的故乡,开始了在漫漫星海中的流浪之旅。
漫长的时光流转。
终于在不知多久以后的某天,它们的旅行也伴随着虚空的出现进入了尾声。
拥有无尽寿命的克曼瑞可在太阳的晖光中迎来了自己的终点。
而后,又过了两个半月。
琉璃岛上忽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种族。
它们样貌形似猫狗牛羊之类的小动物,却比这些温顺的物种要暴戾许多,肌肉力量和敏捷程度也远远超出了这个星球的原住民。不过,最奇怪的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它们中的许多个体全部拥有了变为人形的能力,也学会了当时住在琉璃岛上人类的语言,甚至能够与他们正常交流打成一片。
……
那是一个夕阳西斜的傍晚。
注定在二十岁之前就要死去的灵猫少女靠在收养自己的奶奶身边,憧憬着大海彼岸的风景。而一地血红的枫叶如火,映着残阳和海面悄悄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秋霜。
“奶奶,大海的那边是什么呢?”
奶奶抚着小女孩的头,慈祥地笑道:“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嗯,那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去看看,然后回来告诉奶奶。”
“好,好……”
流云在渺远的天空中翻涌,西边的残阳把大地照得一片血红。
女孩就这样靠在奶奶的肩膀上,怀着对未来的憧憬睡着了。
血红的流云,血红的大地,血红的满地秋霜和泛着粼粼波光的血红的海水。
而后,又过了两年半。
女孩没能完成去到大海彼岸的愿望,就沉沦在了甜蜜温柔的梦里,再也没有醒来。
而流云,大地,海水,仍然随着时间的流淌各自沿着原先的轨迹运动着。静默不语。
……
卑兽这支种族,遍布世界各地。中土大陆原先最为广泛,而后由于皇室的整治渐渐淡出了平民百姓的视线。不过时至今日仍然存在着许许多多卑兽横行的地区,比如北边的极地,比如西北的大漠,比如隔海相望的白城,比如那座神秘至极的琉璃岛。它们有着截然不同的身型和力量,却几乎都有着同样的一个近乎狂热的目的,那就是杀戮。
在人类看来,它们是十恶不赦的凶猛野兽。
然而,如果有人真正了解了背后的前因后果,或许就会发现,原来这么长久以来肆虐世界各地的卑兽,实际上都只是在祈盼着自己的故乡,甚至至死都仍然在幻想着能沉沦在甜美的望乡之歌里。然而它们的故乡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伴随着它们最后的唯一的信仰之树崩塌,所有的苦难和悲恸全部被虚空能量所腐蚀,化作这支可怜种族在异国他乡的千载幽咽。
但是人各有志,所有的卑兽也不可能举族丧失原先的人格,总还有那么极少数的个体拥有超乎野兽的心智,来完成这支种族寻找历史真相的重大使命。
埃尔德里奇·琳也正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