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慧禅师见白周剑语气神态间隐隐藏有出家之心,不由得老怀大悦,洪声对群雄道:“各位施主都听到了,白施主已有悔过之心,以前种种,皆已成过眼烟云,众位能否让他在佛祖面前忏悔么?”
群雄亲见白周剑眨眼之间便击毙六大凶魔和宇内又凶中的何不恶,武功之高,几已达无人能及之境,试问动起手来,除萧尚平可与之一博外,又怎是此人对手,若群起而攻之,要损折多少好手,也是未知之数,权衡得失,遂齐声道:“若玉面书生真能象禅师所说,放下屠刀,立在成佛,当真最好不过,冲着老禅师金面,我等也不会找玉面书生麻烦。”
话虽如此,群雄之中难免有人替丐帮和崆峒派愤愤不平,但少林派高手无数,又居领袖武林的北斗,玉面书生既进少林寺,从此便报仇无望了,幸喜崆峒派并无弟子在场,不然难免节外生枝。
玄慧禅师刹时红光满面,高声道:“如此甚好,老衲谨代少林谢过众位了。”
各门各派掌门听罢,思前想后,也只好如此,统不翁默然不语,却也无他计可施。
萧尚平颤颤的走近白周剑,声音也因激动而显得微微发抖,道:“白……白兄弟,你真不愧为大哥的好兄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哥非常高兴你作此明智之举,以后你虽出家当和尚,但你我仍是好兄弟!”
白周剑心头激荡,糊糊中似又回到了昔日的迥龙镇和萧尚平斗酒,比试轻功,何等气概,闻言之下,心中不禁微微颤抖。
但在瞬间,厉天珠的倩影倏地掠上心头,心中大震,背上直流冷汗,口中喃喃道:“若我出家做了和尚,天珠又怎生是好?我伤害得她已够多,补偿恐还不及,难道不要再刺伤她刚刚平复的心?如此一来,要她独守空房,那我白周剑还是人吗?心中悚然而惊,暗暗咬牙:“罢了,罢了,反正天地良心,我白周剑也不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用不着出家,如此一来,反而背定了恶名,这一辈子也得做武林罪人了,我就誓死也不当和尚,武林人士要怎地对我,只好听天由命,自己竟尽全力罢了,若萧大哥也难为我,便让他打上一两掌,他出了一口气,也算对得起他了,最多打不过就走,他们人多,也用不着搭上小命。”
计议已定,遂朗声对玄慧禅师道:“前辈好意,小子心领,只是,小子却不能出家为僧。”
这一句话在群雄耳中听来,不啻打了个焦雷,震得众人耳昏目眩,已然有人失声惊呼,更夹杂有兵刃出鞘之声。
玄慧禅师也料不到白周剑会一改初衷,闻言不无惋惜道:“白施主此志已决了么?”
白周剑断然点点头。
萧尚平长叹了一口气,声道:“白兄弟你知不知道,你此举无异于与天下武林人士为敌?以后,你就再难在江湖中立足了,白兄弟,作大哥的劝奉你一句‘回头是岸‘如此你我仍是好兄弟,今生今世就算不能笑傲江湖,快意恩仇,也河酒肉相交,举棋而歌,但你此举着实令大哥失望,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
群雄当然明白萧尚平话中的意思,那是说即使白周剑在少林寺修为心养性,痛改前非,但俩人仍是好兄弟,仍可时常相见,举酒论剑,但若一心一意与武林人士作对,那就不但没了兄弟的情份,还可能兵刃相见。
萧尚平此话虽没有明确表达后者的意思,但群雄听来,意思再明确不过了,群雄听得萧尚平此言,齐地暗竖拇指,赞道:“萧尚平是条汉子。”
白周剑长叹了口气,狠狠吐出了心中的不快,决然道:“萧大哥,小弟知你一片关心,但小弟实有许多难言的苦衷,你能明疗么?我并不想与武林人士作对,但我更不能回此而毁了一个人,你知道么?”
萧尚平听得一呆,旋即脱口道:“白兄弟你是说天珠弟妇?”
“不错。”
萧尚平瞥了一眼白周剑,虽然白周剑被武林人士誉为魔头,但此举情义并存,那有一丝邪魔外道的气味?心中不禁热血翻涌,泪梗喉咽,大声对一个武当弟子道:“到山下卖一把香火来,还要两坛上好的美酒。
那武当弟子大声答应,有顷,大把香、两坛酒也送至。
群雄之中,包括玄慧禅师在内,均对萧尚平此举甚为不解,少林香火鼎盛,天下皆知,如此舍近求远,不知何解!但还少有人猜测,萧尚平是不愿沾上少林的因果。兄弟之情,亦不受他人的束缚和恩惠!他们都目不瞬转地望着两人,但各自产生一个奇妙的心态,悄悄地把两人围了个核心。
萧尚平仰天哈哈一声长笑,拍拍白周剑肩头,大声道:“白兄弟,做兄弟的但求肝胆相照,义气长存,你我以前虽未行结拜之礼,但兄弟之情已胜过任何结拜之谊,以前大哥委实过意不去,今日便当着天下群雄,我们就在这里“人园结义”吧!”,言毕哈哈大笑。
白周剑呼得热血沸腾,丹田内气上涌,忍不住仰天一声长啸,哈哈大笑道:“萧大哥所言极是,做兄弟的最重要便是肝胆相照,义气长存,今日能与大哥重叙兄弟之情,当真无比快意,也不枉我白周剑生于这个世上了。”
这一番话说得豪气凛然,群雄之中虽不齿于白周剑所为,但此刻却为白周剑一身豪气所折服,暗想此人虽是杀人如麻的魔头,但一身豪气却是我辈所不能,若非魔头,倒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英雄汉子,故此,尽管众人均对白周剑抱有极大的成见,几欲生啖其肉,还是默不作声,悄悄将圈子的范围扩大,让两人尽情畅谈。
萧尚平抓起一把檀香,双手一扬,立时十二支檀香无声无息地插在坚硬的石板上,整整齐齐的排了一行,旋又拿出火折子,一一点燃,刹时香烟枭枭。
萧尚平一脸肃穆,拉过白周剑,一齐跪下,行过结拜大礼,饮过血酒,逐齐声道:“武林未学萧尚平、白周剑义结兄弟,不求同年同日死,但求同年同月生,此心可表。”言毕相对一笑,对“同年同月生”之言尽皆了然,一齐站起。
群雄只道两面人要痛饮一番,不料两人竟在从目睽睽之下补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死,但求同年同月生”之言,更是出人意表,别出心裁,闻所未闻,惊奇之中齐感骇异,但仔细一想,对萧尚平和白周剑此举,也就明白了。
玄慧禅师长喧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位施主肝胆相照,效桃园关张之义,甚为可佩,只是老衲有一言,不知……!”
萧尚平连忙打个手势,止住玄慧禅师的话,道:“前辈请怒晚辈无礼,待会晚辈也自当给前辈一个交待。”
禅师无奈地打了个佛号,无言地退开。
一尘道长走来叱道:“尚平,你怎地如此糊涂,和这等人结交!你不怕污了你师傅的威名,有辱武当派的清誉么?”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极具喝叱之能,群雄均感武当一尘道长之言,大合众人之心。
萧尚平不理一尘道长,招呼白周剑喝酒,自己也端起一动咕嘟地将酒猛往肚中灌去。
一尘道长见萧尚平理也不理,一派掌门之尊的威严毫无作用,不禁气提五内生烟,厉声道:“武当弟子萧尚平听令!”言毕高举掌门信物—姣腾宝剑。
萧尚平心头大震,手中早已喝空的酒坛“吧”的一声从手中跌落,摔得粉碎。 群雄心头大震,只见萧尚平眼中阴森杀气,充斥空间,空气也似为之停顿,似乎整个人儿换了样一般,连喝着酒的白周剑也感到气氛的沉闷,暗暗为一尘道长担心。
一尘道长见之,为气势所慑,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旋即又厉声道:“萧尚平,贫道以武当一门之长命令你立刻和玉面书生绝交。”语音之厉,已绝无回旋的余地。
萧尚平脸上肌肉剧烈地抽蓄了几下,是的,玉面书生是他的结拜兄弟。一个以武林安危为已任,誓言杀尽天下邪恶,偏偏另一个是满手血腥,罪大恶习极的大魔头,可惜上苍却偏作弄凡人,竟使这一正一邪两位人物桃园结义,情如手足,结义未及一个时辰,便得划地绝交,兵刃相见,萧尚平焉能不痛苦?
白周剑眼见如此情态,心中大痛,暗忖:“自己虽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但在群雄面前已无洗刷之能,这个罪名是担定的了,但萧大哥是武林天骄,白道武林人士与之寄望极大,可是偏偏认了我这个魔头兄弟,令他进退维谷,萧大哥大具侠客风范,极得人心,虽然我这个恶魔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不利,但以萧大哥的为人,是不会在此刻为难我的,既然如此,我再多一个翻脸无情、冷血无常、忘恩负义的恶名那又何妨?既然是魔头,当要拿出魔头的魔气来,给他打两掌又怎样?到时……计议已定,凄然一笑,便要提出绝交。
岂料萧尚平似早知白周剑心意一般,尽管他不会认为白周剑是冤枉的,但一种手足之情已充斥心头,不欲白周剑再多负恶名,心中所思便在动作中显露出来。
萧尚平手中一扬,长剑已然呛然出鞘,刹时寒光闪烁,吞吐有序,群雄均觉刹时之间,萧尚平已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有形无质的杀气。
白周剑心一颤,知道萧尚平此举,乃不欲自己再负恶名,心下感激,本想喃喃几句,奈何喉头似乎某物所梗,竟尔不能成声,唯有猛地灌了几口烈酒。
萧尚平眼中杀机大盛,长剑虚空指向白周剑,厉声道:“玉面书生,你知不知道你已犯下滔天大罪?还不快快授首?”
群雄虽知萧尚平此话实是多余,却也不敢小窥,因为萧尚平的武功也足以横行江湖,震骇武林。
白周剑心下大痛,仰头又狂喝起来。
萧尚平手中长剑抖了抖,旋即又凝住不动,群雄均感诧异,萧尚平手中长剑完全可以趁白周剑仰头喝酒的当儿乘隙杀将过去,但是……,难道萧尚平兄弟之情未了?
白周剑更为之感动,他刚才有意卖了一个破绽,好试萧尚平居心,其实,那时千年内力为基础的护体神功已劲布全身经脉诸穴,一有所感,便能产生绝大的反击力,天幸萧尚平竟念念不忘兄弟之情,盼白周剑能回心转意,以至白周剑在瞬间感动得热泪盈眶,心中更不想和萧尚平兵刃相见,见萧尚平厉声质问,心下惨然,却愤然道:“白周剑堂堂七尺之躯,无罪便是无罪,萧大侠又何必强行迫我承认?”
萧尚平刹间珠汗迸涌,嗒嗒直往下滴,双眸一瞬不转地盯着白周剑,手中长剑还是虚空指着白周剑。
白周剑傲然长立,心中却宛如有千百把利剑在剜割一般难受。
萧尚平脚下突然似生出一对轮子一般,缓缓向白周剑移动,剑尖离白周剑咽喉“天突穴”越来越近,一尺、半尺、两寸……一寸……。
白周剑双眼眺望少室诸峰,啊,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山高起伏之间,掩隐不住耀眼的苍翠,迷人的浅绿,金黄的无名花儿,正将一朵朵含蕾欲放的花蕾无偿地在绽放,那么的无私,那么……。
萧尚平眼中的杀机越来越浓,但在眼神之中掩隐不住一股凄凉的神韵,熟悉的剑身,发出一抹如秋水般的光泽。
这把剑已不知渗透了白周剑在桐柏山练剑时多少的汗水,但此刻,自己眨眼得死在大哥的手上,自己的剑下,这,又是何等的凄凉!
白周剑望着正一分一分向前移近的长剑,嘴角不禁浮出一些惨淡的笑意,轻声道:“萧大哥,下手吧,出手要准确些,你速度如此这慢,难道当真要兄弟尝尽痛苦才死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