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镇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小镇子,一行四人在去到镇子之后,住了约莫三四日,吃过了当地的美食和酒,就准备分道扬镳上路去了。
戴信和虞青青要去北边一座叫做林陵山的地方,那里的环境好,他们要找一个安静的小城定居下来,而徐怀谷和顾三月还要继续跨上前去新雨宗的路,两拨人在镇上的一条江边作别。
这江就是陈江了,陈江镇就是因此而得名。此时正值初秋,天气转凉,徐怀谷还是那一袭黑色法袍,顾三月做了武夫以后,气血旺盛,压根感觉不到寒冷,穿的衣裳也和夏天的一样,不过虞青青倒是套上了一件墨绿色的短袄,蒙着黑色的面纱,看去甚是婀娜多姿。
江边多风,吹得她的长发飘飞。柳枝随风摇曳生姿,远处有牧笛声悠悠地传来,悠闲恬淡。
一艘小船停在岸边,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徐怀谷和顾三月站在船上,虞青青站在岸上,看着船上二人,戴信手里拿了一只斗笠,立在她身侧。
戴信和虞青青要走路前去北边的山里,徐怀谷和顾三月则是走水路,中间还要辗转变换好几次行程,才能去到新雨宗。
新雨宗还很远很远,除了坐船之外,还要行路,还要骑马,徐怀谷已经买了一副地图,从那上面看来,就算全速赶去,也得要一年多的时间。
因此,他倒也把心放了下来,准备在路上先不急着赶路,可以多看看风景,见识一下飞鱼洲的景色,也不错。
四人在江边作别,恰逢江风大作,徐怀谷的衣袖被风吹得飞舞,他浅笑着说道;
“相逢便是缘分一场,离别也远不是终点,今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戴信拱手,对着徐怀谷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徐剑仙救命之恩,我夫妻二人就算隐居,也没齿难忘。若是剑仙以后有事需要我们的,尽管到北边的林陵山找我们,我夫妻二人一定全力相助。”徐怀谷摆摆手,笑道:“你们太客气了,要是真感谢我,就好好把日子过下去。该吵的架可以吵,但别对对方失望就好了。世间难得像你们这样的人了,我能见到一次是一次,兴许今后就见不到了,改天路过这边,一定还来看你们。”虞青青和戴信都开心地笑起来,看着徐怀谷的眼神里,满是美好。
天边随风而来的,似乎落了几滴小雨,冰冰凉凉的,砸在了徐怀谷的额间。
徐怀谷看了眼天色,远方有乌云缓缓游了过来,于是他便说道:“好巧不巧,这会儿要下雨了,老天爷在催着我们走了。也是时候了,我们江湖人就不讲那泪沾衣裳的一套,要走就爽利点,行不?”虞青青眉眼笑意盈盈,说道:“就依剑仙所言,不讲那些儿女情长,等今后再见的时候,我当再给剑仙煮一壶酒,说说那些剑仙路上见到的故事。”徐怀谷开怀笑道:“那可就说好了,我酒量大得很,你到时候别后悔。”虞青青眼神脉脉,看着徐怀谷,还不等他说话,徐怀谷就抢先一步说道:“好啦,再这么聊下去,行程又得被耽误了。我就不再停留了,你们夫妻二人好好保重,今后再相见。”戴信和虞青青一齐低头,鞠了一躬,齐声说道:“剑仙保重。”徐怀谷满意地笑了笑,拂袖转头,不再看向岸上,却看向江的远处,说道:“三月,走咯!”顾三月手里拿了一只桨,对着岸上两人挥了挥手,喊道:“我走啦,你们保重!”虞青青眉眼含笑,说道:“顾姑娘也保重。”于是顾三月就笑着坐下来,把桨伸进了水里,慢慢划着。
水波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小舟在这平缓的江水之中,逐渐向着远方驶去了。
直到天边泛起了夕阳,戴信和虞青青还站在岸上,默默地看着那一只小舟变成核桃大小,再变成一个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半晌,虞青青才感慨地说道:“这位剑仙,真是一位妙人呐!”戴信也笑道:“可不是嘛,我也觉得。”虞青青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慨然叹道:“天色不早,我们也该走了。”戴信点了点头,于是这行走江湖十余年的夫妻二人,背着两只小行囊,慢步往着他们今后半生要生活的地方走去了。
他们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长,最后消失在了天边的那一抹红霞里,然后太阳也落了。
……春去秋来,便是一年光阴弹指闪过。此时又是另一年的秋季了,徐怀谷和顾三月在前去新雨宗的路上,度过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里,他们走过了飞鱼洲的十来个国家,见过了大大小小上百座山峰,渡过了长长短短几十条河流,遇见过善善恶恶无数的人,慢慢地,他们距离那个最终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一年光阴并非虚度,顾三月勤奋练拳,那一百万拳早就被她一拳一拳地脚踏实地打完了,这也算了却了她和徐怀谷的一桩承诺。
练完那一百万拳之后,徐怀谷就在修士市场里给她买了一柄上等法宝品秩的长刀,留在她身边使用。
虽然一把上等法宝花了两颗多彩珠,一般的五境修士才能配一把,但毕竟是自己的徒弟,送的东西决不能小气了。
于是顾三月兼顾赶路与练拳,此时一年中又破了一境,是一名二境的武夫了。
况且她的境界来得非常的扎实,因此武夫的底子好,二境能抵上三境的战力,又在徐怀谷身边耳濡目染,整个人的精神气质完全不像那些杀人越货的野修,而是正义感十足,倒是比仙家修士还仙家。
徐怀谷这一年里也没有落下修行,只不过,因为那些难以祛除的症结和心魔,修为依旧死死地稳固在六境巅峰,那貌似唾手可得的七境,却始终不来。
急也没有用,干脆不急。是自己的总会来,这点毫无疑问。徐怀谷躺在一条河边的林子里,看着漫天繁星,这么想到。
顾三月从林子里抱了一堆柴火出来,坐在了徐怀谷身侧,把柴丢进面前的火堆里。
干燥的柴火劈啪作响,那火越烧越旺了,照出两个人红扑扑的脸庞。顾三月看见徐怀谷在发呆,便用胳膊撑着脑袋,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师父,又在想什么呢?”徐怀谷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没什么。”顾三月把脸转回去,撇了撇嘴。
虽然二人经历一年的朝夕相处,彼此之间可谓算得上是最熟络的人了,可是徐怀谷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整天心事重重的,而且绝不肯和顾三月提半个字。
甚至顾三月只知道徐怀谷要去新雨宗办事,至于究竟要去新雨宗办什么事,又该怎么办,一概不知。
徐怀谷就是这么个性子,也亏得有顾三月陪在他身边,不然的话,让他一个人在这路上走,两年过去口都不张,说不定连话都不会说了。
顾三月在心里暗暗埋怨了一句师父无趣,便枕着脑袋,看起面前熊熊燃起的篝火了。
那火好似有魔力一般,顾三月一看能看上几个时辰,这一点倒是和徐怀谷很相似,徐怀谷也爱看火。
只不过今晚,徐怀谷没了那心思,突然对她说道:“三月,给我看看你的刀法练得如何了。”顾三月迟疑了片刻,应了一声,站起身,手握住刀柄,飒的一声把刀抽出鞘,顿时刀身寒光四射,猎猎生风。
她一人站在月下,手中刀如蛇一般快速弹出,脚步迅捷好似豹,在这林间草地中起舞。
徐怀谷闭着眼,听着刀划过风的声音,流畅,自然,恍然如与风声浑然一体,这刀法很妙,于是他这才满意地笑出来。
他缓缓开口说道:“自古刀剑本来一家,只不过剑重术法,刀却更加能使得上力。这刀法,你练的很好。”徐怀谷像这么考核她,可不常见,因此顾三月之前心中还有些紧张来着,现在被徐怀谷一肯定,顿时心中大定,那刀更加没了束缚,舞得密不透风,很是漂亮。
看书喇渐渐地,不只是徐怀谷,顾三月自己也沉浸入了刀法之中,浑然间似乎忘却了天地间的一切,心中只有面前这一把刀了。
就在这时,那边树林间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还夹杂了几声急促的脚步。
徐怀谷比顾三月更早察觉,顿时猛地睁眼,说道:“停,有人来了。”顾三月正舞得兴起,大汗淋漓,却听徐怀谷说有人来了,不得已只得停下了刀,略有不悦地看向徐怀谷眼神所指的那一边。
只见树林丛中有一个人影正全速奔跑着,不时惊慌地反脸看看身后,似乎在被什么东西追逐着。
这荒郊野岭的,他们都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一个活人了,顾三月瞧见那边有事可做,顿时来了兴趣,把刀一收,说道:“师父,恐怕有野兽在追着那个人,我去看看?”徐怀谷知道顾三月就喜欢热闹,也不拦着她,懒得去管追着那人的是到底野兽还是仇人,反正由着顾三月去就是了,她有自保的实力。
顾三月得了徐怀谷的默许,喜上眉梢,顿时撒开步子就往那边追去。却见那人似乎也看见了林子里的火堆,就像是看见了希望一样,疯了似的往这边跑过来。
那奔跑的人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儿,披着一头秀发。待得她再跑过来一些,顾三月眼角便能看见她身后跟着几个黑影了,那是数个在树林间穿梭着的人,他们身形快捷,比起那女孩儿丝毫不慢,而且看起来游刃有余,似乎在等前面那人的体力耗尽,再追上来。
她看见了顾三月,也不管顾三月是谁,赶紧气喘吁吁地跑向顾三月,恳求道:“姐姐,救命!有人要杀我!”顾三月眼神凌厉地看着她身后的几个黑影,对她说:“你先过来,把事情说清楚。”那女孩儿绝处逢生,赶紧慌张地跑到了顾三月身后,精疲力竭的她顿时一下子脚下没了力气,瘫软在了地上。
顾三月出刀护住她,那几个黑衣人也赶了上来。他们不知道顾三月的底细,不敢贸然上前,便与顾三月对峙起来。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的眼神中透着冰冷如铁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