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云一声欢呼，莫全此时似乎又是酒没有醒过来一般，脚步趔趄，双眼轻眯，嘴上含糊不清地说道：“只不过是一只二阶妖兽，练气层的弟子就可以斩杀的。”
虽如此，孔云能感觉到，莫全内心有无法掩饰的开心。他看着莫全欲盖弥彰的神情，刚才的那点欢喜已荡然无存。他有过体会，对于弱者，一点小小的成就也会异常欣喜。莫全，身为修仙强者，也是与自己一样的可怜人啊！
角猪身上的角、牙齿和皮可以作为练器材料，到修士的交易坊市可兑换等值的材料或灵石。莫全却都弃之不要，只取了肉和部分内脏，然后放到一个储物袋中。
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把角猪处理完。这时候，莫全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喜色，对孔云说道：“走，我们回河边去，好好的吃一餐。”
孔云问道：“师兄不杀妖兽了？不到林中寻找灵草了吗？”
“杀那么多妖兽干什么？这只妖兽，够你吃几个月了。灵䓍？我要来有何用？角猪是群居妖兽，遇到大部队就麻烦了，现在什么都比不过此时好好吃一顿。”莫全毫不犹豫地说道。
孔云不解地问道：“师兄不是早已不食人间烟火吗？”
莫全笑了，拍了拍孔云的头，道：“我想吃的不是人间烟火，还是曾经的记忆。”
孔云对莫全的话完全云里雾里，但看着莫全高兴，自己也自然开心。两人按原路返回，一路收拾着路边的干柴。
到了河边，孔云按着莫全的吩咐搭起柴堆。莫全将角猪的部分内脏和肉切成小块挂在柴堆之上，然后又拿出盐和调料涂到内脏和肉上。
莫全左手打出一道法术，一道火苗一窜而出，将柴堆点燃。不一会，空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肉香。在莫全的指挥下，孔云一会儿翻着烤肉，一会儿架着柴火。
太阳开始西落的时候，烤肉终于熟了。莫全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两套碗筷，两只杯子，一壶酒。
“现在有了下酒菜，来，陪师兄喝一杯！”莫全取了烤肉，把两只杯子倒满酒。
闻着肉香，看着莫全难得的满面春风，孔云点了点头。一个时辰前，莫全给他服了一枚丹药，说那枚丹药是用来保护肠胃的，吃了它就可以放开来喝酒吃肉。
肉，咬一口，真的好香！
酒，呡一口。孔云呛得连打数个喷嚏！
莫全哈哈大笑：”男人，怎么可以不会喝酒！“他这样说着，竟是咬一口肉，喝一杯酒，连着喝了四五杯。
“师兄于我有再生之恩，无论如何，今天我也要陪师兄喝上几杯。”孔云拿起酒杯，诚恳地说着，又是细细地呡了一口。
“这才像个男子汉。”莫全此时醉态全无，哈哈笑着，再次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师兄，你在皇宫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与人争斗？有没有受人欺压？”孔云想起先前莫全斩杀角猪后内心难掩的兴奋，忍不住小声问道。
“好啊！很好！皇宫把我们这些修士像主子一样供着，享不尽的修炼资源。”莫全定了定神，又喝了一杯酒，说道。
“那么，师兄跟我说说你们在皇宫修炼的事可好？”孔云好奇地说道。
“可以啊！我住在皇宫的元华殿中，与我同住在殿中的还有另外两人。他们两人也是筑基修为，一人是个胖子，双眼的眼珠向外凸着，随时有可能掉出来的风险。这个胖子我们叫他胖儿，他是一个真正的色鬼，宫中的宫女都怕了他，因此所有的宫女都绕着元华殿走。上个月……”莫全话闸一开，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孔云听得出神，直到莫全连续讲了胖儿几件奇葩事，住了嘴，才啧啧称赞道：“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是啊！我听宫中的巫师讲，那些眼珠外凸的人，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比正常人好色一点。”莫全哈哈大笑道。
……
两人慢慢吃着肉，品着酒，说着一些奇闻怪事。
不知不觉间，太阳西沉，月儿初升。
孔云共计喝了三杯，感觉头重脚轻，全身轻飘飘的，但神识还非常地清醒。他发现莫全今天喝酒与先前不同，先前喝酒是细细呡酒，一杯酒也要喝上半天。而今天是一口一杯，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喝了多少壶。渐渐地，莫全的话更加多了起来。也许，他此时是真的有点醉了。
忽然，莫全眯着眼睛，似乎是对孔云，又似乎是自顾自的嘶哑着问道：“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孔云呆了一呆，不自觉地重复问道。这个问题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年，他活得是如此的卑微，有时候连郎爷的大黄狗都不如，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对了，那时他一心想着要逃离皇都，过上自由的生活。也许那就是他要活着的理由吧？如今，他自由了。此时此候，能和自己尊重的人一起饮酒吃肉，是多么的好啊！
“我们这样活着，不是很好吗？”孔云看着醉眼迷离的莫全，不禁低声问道。
“好吗？”莫全自嘲地笑了一下，很自然地撕下一片烤肉，不可察觉地在烤肉上洒了一些药粉，将烤肉递给孔云，然后低低问道。
“是啊！我们这样无拘无束地喝酒吃肉，是世上最美好的事！”孔云这样说着，接过莫全递过来的烤肉，咬了一大口。然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带着温暖和向往，轻声道：“师兄可否还记得，说只要我跟着你走，就可以在午夜的街头，喝酒吃肉。那时候，师兄的话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了。因为无数个午夜，我饿得发慌，多么渴望有点东西来填饱肚子。”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在午夜的街头，请你喝酒吃肉。”莫全带着一种无力的伤感，低声道。
“现在这样喝酒吃肉，就是我人生最快乐的事了。师兄也开心一点，情绪不要这么低落。”孔云轻声劝道，再次大口地吃起肉来。
莫全看着孔云津津有味地吃肉，眼睛不自觉地轻轻一眯。然后，他低低说道：
“冬天下大雪的夜里，你无助地卷缩在街角，留意过那一朵又一朵的雪花吗？那时候，我总是想，如果自己能够像飞落的雪花一样，美丽地飘落，很快地消失，该是多好！”
“还有，在那晴空万里的好天气里，你受了委屈和别人的欺侮，且强忍着饥饿，立在城墙上，看着千家万户的屋顶升起烟火。你有没有像我一样，多么希望自己就似那空中的云烟，潇洒无束，哪怕片刻后就会消散，也是愿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烤肉品小酒吗？我是一个孤儿，从小被一位老奶奶收养。十一岁那年，老奶奶过世了，我就开始了在浮城行乞，做着偷鸡摸狗的勾当，我此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吃烤肉品小酒。”
孔云睁大眼睛吃惊地望着莫全。酒不是好吃的东西，他却也呡了几杯。身为皇室贵族，虽然没有灵根无法修仙，但他从小就学习各种知识，深知筑基修士是非常了不起的存在。这世上，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修仙，而修仙者中，能筑基的也是万中有一。
想不到，这样一个人中之龙，会有这样的过往。最主要的是，他们有共同的经历，莫全的话在他的内心产生了深深的共鸣。确实是这样，很多时候，他希望自己就似那飞雪云烟，生得美丽，活得潇洒，留世短暂。
莫全却并不理会孔云的吃惊，自顾自地说着：
“十岁的时候，我被浮屠国的国君也就是你爷爷孔远江发现，说我有四根火灵根，是修炼天才。我和许多的修仙者被圈养在皇宫，享受着数不尽的修炼资源。但直到我二十岁筑基成功，十多年来，我最怀念的是在浮城街头的烤肉和小酒。所以只要有机会出皇宫，我必定到浮城的某一个角落里去体验这种生活。”
孔云笑了，道：“师兄，你现在是筑基修士，放眼天下，几乎办不到的事不多。又怎比我？”
莫全笑道：“你出身好，一出生就享不尽荣华富贵！”
听了此言，孔云忽然沉默没有言语，眼神和脸色也忽然黯淡了下来，似乎想起许多不愉快的过往。莫全久不见孔云说话，抬眼看孔云才发现他的异样，轻声道：“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孔云轻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我的过往的人一定以为我是享尽荣华富贵的皇孙，如果我真是这样一个人，你以为我此刻真能这样淡然地和你喝酒吃肉吗？从五岁开始，我便被抛弃在浮城街头，过着自生自灭的生活。如果我能早出生十年，在那寒冷深夜，在浮城街头的某个角落里，也许我俩会相邻而睡。”
莫全略带惊异地望着孔云，道：“早几天听那个太监说你在街头流浪过，想不到，你却是一个五岁便被抛弃街头的流浪儿。真想不到！浮城街头的流浪儿无数，每天都有人死去。你能活下来，也和我一样是一个奇迹。”
孔云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随即消失不见。道：“很多次，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最后却奇迹地化险为夷。后来我终于知道，皇宫派了人在暗中保护我。但是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任何亲情，只有对孔氏皇族的无限恨，所以我无时无候都在躲避那些暗中保护我的人。我这一生只有一个梦想，远离皇宫，远离这座城市。这次我东躲西藏躲了好多天，当不得不出来找食物时，却被人强扭到皇宫。我爷爷说我们孔氏子孙早已全部转移，我想要活命，只能老实和你们在一起。”
莫全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孔云忽然笑道：“我俩吃过一样的苦，可现在我连你一个小指头都打不过，老天真是不公啊！”
莫全轻轻一笑，道：“筑基对于修仙者而言，只不过刚刚跃过寿命关，寿命可增加三倍。可在修仙世界，筑基只不过是刚迈进了修仙门槛而已。”
“这世上有多少修仙门派？”孔云问道。
“这世上修仙门派无数，但最厉害的只有四大门派，东有落云宗，南有九塔宗，西有长生寺，北有天道门。这四大门派流传了数万年，其中高手无数。”
“那么，修仙有一些什么等级，最高等级是什么？”孔云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最高能修到什么程度，我所知道的修仙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六个等级。每一个等级分为九层，前面三层称为初期、中间三层称为中期、后面三层称为后期。我现在是筑基三层，至少要修炼到筑基后期才可能结丹。”莫全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只是，整个浮城似乎没几个筑基修士。师兄是我们皇宫的天才，才能有现在的修为。”
莫全摇了摇头，自嘲的表情在脸上显露无遗。他看着孔云将整片肉全部吃完，脸上微微地现出落寞之情，黯然说道：
“其实，人活着有什么好呢？我们在这里，一样出不去，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他这样说着，声音低了低又道：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数年前，我们在皇宫的修仙者中流传着一个谣言，皇宫中的修仙者只是为某些高阶修士夺舍而存在，只要修炼到了一定阶层，就会被夺舍。从你们孔家建朝三百年来，修为最高的三位金丹之士，以及五位筑基修士先后失踪，听说是被高阶修士夺舍。我筑基有何用，生命掌握在别人手中。”
“夺舍？那是什么？”孔云疑问道。
“简单地说，就是我吞噬你的灵魂，占用你的身体。虽然你还活着，但你却变成了我。”莫全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孔云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你身为筑基修士，天下这么大，不会逃走吗？”
“许多东西，我是无法向你说清楚。你应该知道，人活着，有时由不得自己。”莫全无奈地说道。
“那皇宫内，又是谁，想要夺舍你们呢？”孔云疑问道。
“那个人……”
莫全忽然停止说话，神色一变，全身的气势也为之一变，一股威压透露而出。
孔云在莫全透出威压的瞬间，几乎无法呼吸。他顺着莫全的眼光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灵气，只见几百米外，月光之下，数十只角猪静静地站在那里。前方领头的角猪，身子是其他角猪的三倍之大，其身上散发的气压，令孔云的身子轻微颤抖。
莫全缓缓吐出四个字：
“五阶妖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