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随着苍翠跟路梦进入东区，工蜂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厂房车间里，四处是值守帮众们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们有的被开膛破肚、死状惨烈，有的肢体干瘪、不似人形……但总的而言，皆是面目狰狞，像是在死前目睹了极恐怖的事物、和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整个原本应该没有被厮杀波及的东区，反而比经历过守城战的城楼还要更加像是战场。
好在很快，苍翠知道了答案。
他看见了那个逃跑的索托。
更准确的说，是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而上面趴伏着好几只怪异的生物。
它们的体表正经历着由透明胶质到血色硬壳的变化。
“血蜘蛛！”苍翠反应过来。
他当即就要掏出十字弩瞄准速射，但抓了一个空。
工蜂这才想起，自己的武器已经被人家缴械了。
别看他暂时行动自由，可实际身份还算是个‘俘虏’。
令苍翠意想不到的是，看见这场面的路梦丝毫没有惊惶之色。
他走上前去，扒拉开索托的尸体。
有血蜘蛛幼崽不满自己的进食被打扰，甩出锋利的尾刺一把钉在路梦的皮肤上，想要划开他的血肉。
结果却撅断了。
“长大些再来吧。”
路梦把它们扫开，倒不生气。
血蜘蛛对这里的入侵，是他自己安排的——又或者说，是虫母操控的。
路梦只是把整个石鼠镇的东区，都划作了虫母的猎场。
东区的利害，他自然知道。
但是，即便是用武装军队，抢先攻占这里，过程中也会造成很大的破坏。
而就算是得胜，他手下的沼泽民们，更绝不是什么秋毫无犯的子弟兵。
劫掠一番是不可少的。
路梦要的是一座尽可能完整的城镇，而不是一片废墟。
至于许诺的奖赏，自然是入城后由他主持，再统一论功分配。
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干脆谁也别进来。
制造一个，字面意思上的活物禁区。
沼泽民们控制了西区后，也会值守着东西分界的警戒线，暂时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探索。
眼下东区发生的，就是沼泽地里常说的“虫灾”。
幼体寄生，捕食蜕化，又进一步扩散。
这些新生的血蜘蛛并非直接受路梦的控制，而是听命于虫母。
若是此前没有经历大营一役、驯化母虫，这样的手段是决计不能动用的，分分钟就玩脱。
路梦等人之所以要急于进城。
除了战略目的、兵贵神速以外，某种程度上也是路梦需要亲自到场，扼制住虫灾扩散的趋势，免得波及到西区更广大的居民。
还算是救了他们一命？虽然本就是路梦引起的……
反正，索托没有发表意见。
就当是默认了。
苍翠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路梦一些。
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似乎在这个人的身边，血蜘蛛会老实许多。
工蜂这也才意识到。
从一开始，石鼠镇就处在包围之中。
没有人能逃出去。
“滋。”
忽得有一只半人高的血蜘蛛从窗口间跳了进来。
苍翠警惕地看着它。
对方并未理会他，反而向着路梦拍了拍辅助进食的附肢，然后驱赶起周边不听话的血蜘蛛幼虫起来。
是老五。
几只最先发育成熟的血蜘蛛，也组成了中坚力量。
它们倒是忠于路梦。
若没有它们的潜入偷袭，携带的幼崽也不能扩散开来。
路梦示意一下，便继续探察环境。
一般情况下，虫灾并不是那么容易发生。
它往往指的是一个新生血蜘蛛族群诞生之初，需要快速扩张的时，才会一次性诞下这么多子嗣。
毕竟一只虫母能控制的子嗣数，也是有限的。
再多，连虫群自己都养不活。
在沼泽地，真正恐怖的情况是，多支虫群联合在一起，扫荡侵袭。
难以计数的成年血蜘蛛汇聚在一起，形成的‘虫潮’，足以正面摧毁重兵把守的城镇。
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曾经的剥皮人大格雷，便是在防御虫潮时身受重伤。
至今没有恢复。
路梦此次引发虫灾，也是在为扩张虫群做准备。
等这些幼崽成长起来，他便正式拥有一支小型规模的血蜘蛛军团了。
算是在成为沼泽地版虫之主的道路上，迈进了一小步。
而像索托这类人，以及之前战死的尸体，自然就成为了养料。
路梦拨开索托的尸体后。
露出的是几个铁箱。
看起来，即便这个头目是在逃跑，他也想要带走这些东西。
路梦拿起一个沉甸甸的，晃了晃。
里面是清脆的开币响声。
他嗤笑一下……这倒正常。
从一个头目突然变成了石鼠镇的主事人，就好似守着一座小金库，即便是临时的。
临走前不掏点，就是半夜想起，都能悔得从床上惊醒。
然而鸟为食亡，这些东西现在都归了他路梦。
路梦把钱箱随手放一边。
之后自然有人来整理，最后统一记公使用。
剩下的一个箱子倒轻巧许多，几乎重量全在箱身上，但能感觉出里面有东西。
路梦观察锁头。
以他的经验，这箱子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应该是大阿尔的东西。
即便是索托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大概想着能这么珍视，总不会差。
就一直惦记着。
路梦先收好，他不确定自己“精通”层次的【开锁】能不能打开。
即便可以，花费的时间也不短，要多次试错。
不是现在该干的。
确认索托死亡后，路梦就可以开始准备，正式接手石鼠镇。
同时检视一番现在的收获。
……
‘发电燃机、酒厂、熔炉、瓦窑、炼钢高炉……’路梦在心里盘算着。
沼泽地的城镇，与村落的最大不同，就是很明显这里已经具备了初步的工业能力。
尤其是在原料制备上。
在与外界隔绝的情况下，许多东西都需要自给自足，即便只是一种粗粝的内循环。
与黄水村的损坏废弃机组不同。
这里的燃机还在工作，给整座城镇提供电力，如此，像是城防工事的鱼叉炮才能够运行。
而酿酒厂，配合上高度蒸馏技术，则可以产出酒精燃料。
用的原料也很简单，就是沼泽民们进贡、或是在石鼠镇内耕作出的稻米。
‘看来石鼠镇也并未掌握骨人工匠留下的大麻燃油制备技术。’路梦确定。
这边同样有大麻田。
但用途则是制作黑浸膏。
倒不一定往外贩售，多半是供给石鼠团自己的成员使用。
路梦预计等到钟医生来到这边后，评估完燃油的原料需求，再决定要不要推去这些毒草田。
经过这么多天，黄水村的稻米生物燃料蒸馏间应该已经建成。
生产起燃料来，相比起酿酒厂更有效率。
毕竟后者还要入口以及追求风味，许多副产物就不能保留。
而最关键的大麻燃油，制备的原理要搞明白并不难，毕竟是复刻已有的技术，还有特地为了传承知识而准备的古代科学书作为指南。
唯一的难点就是，黄水村的设备材料可能不齐全。
现在路梦掌握了石鼠镇，这一问题也能解决。
第一台大麻燃油制备的原型机，可能会诞生在石鼠镇……或者不应该叫石鼠镇了。
那是石鼠团定下的名字。
路梦打算将其略去一个字，直接称为‘石镇’。
正符合沼泽地的风格。
也意味着它已换了主人。
除此之外，石镇的冶炼行业也比较完整。
它现在不仅能够从矿石中炼出生铁，进一步产出钢材也是能做到的。
‘然而，石镇的整个金属产业却不算发达。’路梦评估道。
这主要是受矿石产量的限制。
石镇的地理位置更偏向南方，而主要的铜铁矿区则在腐烂镇与剥皮镇的控制之下。
而且，路梦发现了，制约石鼠团武备水平的最大因素——这里能够生产铁器原料，却没有足够人数和水平的锻铁匠师。
像他检视完整个石镇，这里就只有一间像样的铁匠铺。
老板平日里顶多就是负责修补武器护具。
根本满足不了自给的需要。
和自己在斯昆镇时差远了。
连向来轻视生产的沙克王国都比不上，水准可想而知。
当然，这也不是石鼠团独有的问题。
据路梦的了解，在整个沼泽地，真正有水准的武器生产行业，都集中在鲨鱼村。
其他各家的武器来源，只能靠考古挖盲盒。
如今猎犬帮既控制了腐烂镇的矿石产地，又控制了鲨鱼村。
可以说拿住了其他各家的命脉。
若是放任它发展下去，便是没有会盟，猎犬帮也会一家独大。
‘未来可不一定了。’路梦寻思。
他打量着石镇内唯一的铁匠铺，心里忽然涌现出一股怀念。
自己在斯昆镇练习的三项技术，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此外，之前让瑞恩回沙克王国请求支援，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此事。
算算时间，他们差不多快准备回来了。
到时候，新的武器、防具生产线，还是会部署在离得更近一些的黄水村。
现在的黄水村，电机虽然还损坏着，但路梦可以拆卸一些石镇的备用零件，到时候就能替换修好。
加上第一桶生物燃料的制成。
这个古老的村落就能通上电力，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烧松脂油蜡照明。
更重要的是，更多的产业机器能够运转。
此外，像是之前路梦对村中老匠师的许诺，用来制备弓弩的金属原料也充足了。
“这算不算是技术扶贫？”路梦轻笑。
但他知道，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
这更像是打破鲨鱼村的技术垄断。
相比起斯坦沙漠，沼泽地要埋藏了更多古代遗迹以及遗留下来的失落技术，只是大多数没有发掘，更没有普惠到每个人身上。
这一次攻占石镇，可以说收获颇丰。
许多之前困扰路梦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
或者至少有了解决的希望。
一路走来。
从击败先头部队，到破灭石鼠团大营，再到攻占石镇……
为了达成这一连串目的。
最初跟着路梦从黄水村中走出来的人，到现在其实都没有正经地休息过。
否则，他们不可能处处抢先。
消息的传递需要时间，沼泽地路途又尤为艰险。
而路梦一行人正是踩着信差的后脚跟，在其他势力反应过来之前，速战速决。
现在尘埃落定，便是以路梦的身体，都感觉到了疲惫。
更别提其他只保留有最基本休息的成员。
队伍现在扩大了可以说十倍，人手是更多了，但原先的黄水村民和佣兵还没能闲下来。
最初的几十人不再编为一个小队。
而是打散安插在新人中，作为骨干力量，控制训练整只队伍。
由奴工改编而来的新人，所属的村落各不相同，此前也并不知道路梦这号人，无疑增加了管理难度。
好在路梦既兑现了他的承诺，又展现出了自己的实力。
这些新人对这位白发青年的看法，已是大为改观，崇敬中夹杂着敬畏。
不少人的心里都涌现出一个想法。
大阿尔已死，石鼠团也覆灭了。
然而，毫无疑问……
未来，沼泽地里会出现一位新的大头领。
他的手下有忠心的精兵，有数百人追随，又占据了一座城镇。
这已经是一个事实上的新派系了。
即便还只是雏形。
老一辈的沼泽民知道。
在雨林中，苍天大树往往会遮蔽下方的杂草与小树。
这些幼苗，往往还未长大，就会因为缺乏阳光和养分枯死。
能够存活下来的只有阴湿的菌类。
然而，一旦有一颗大树倒下。
遮天的林叶就会泄开一片光亮，下方万物生长，倒下的巨木更是会化为养料。
直到新的苍天大树取代原来的位置，进入新的轮回。
新王总是踏在旧王的尸骸上。
树犹如此，更不用说沼泽地中的派系了。
但是，路梦的思维清晰，并未自满。
现在的情况，比以往更加复杂。
他推翻了石鼠团，但反而更不能掉以轻心。
沼泽地的会盟举行在即。
一旦剩余的四大势力联合起来，他的这点力量真就如暴雨中的烛火般脆弱。
即便，路梦可以自己保全下性命。
但这些相信和依附自己的人，势必会遭到最狠烈的清算。
之前拉起的沼泽忍者大旗，也越来越不好用了。
随着自己行动范围的扩大、各方消息进一步传播，破绽和端倪也会显现。
沼泽地的大头领们不是傻子……至少不全是。
他们早晚能够看出来。
甚至说不定，已经有人看出真相，只是出于自己的利益，在推波助澜。
更重要的是。
随着越来越多、真正的沼泽忍者脱身南归。
那位待在水部落的、背了这么多黑锅的正主影人。
也会知道真相。
那画面，路梦想都不敢想……
怕忍不住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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