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战士一击不中,一个拧身又扬起了巨锤,在力量的加持下,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钝。
然而路梦的刀比他更快。
新磨制的刀身光滑如镜,在静夜下的轨迹如同流水。
路梦挥刀的姿势与之前华叔的反击如出一辙,击中的也同样是钉头锤的中段。
不如说这就是任何刀术大师在同样的境遇下都会选择的应对。
但,结果却大不相同。
巨震之下,路梦单手持刀,竟是将巨锤死死抵住,兵刃相交处不断摩擦出火花,飞溅又消逝。
【兵刃锻造:20级(熟练)】
仔细一看,这把新打制出的开顿城级别的直刃刀不仅没有被巨锤击毁,它纤薄的锋刃竟是还在不断从对方的武器上刮蹭下铁屑。
不同于战斗劈刀和十字重剑的厚重,它的刀身堪堪比一臂稍长,即便加上刀柄也很方便贴身携带,正是路梦为自己改良定制的副手武器。
路梦手腕一震,错开巨锤,长刀借势一削。
狂战士反应过来,连忙抽手,但还是晚了一步。
随着一溜血光,两根小指被锋刃直接砍了下来。
华叔远远目睹了这一幕,也是一愣。
这就是他之前想要采取的策略。
然而理论归理论,脑海中设想得再好,现实中却不一定能够用出来,敌人又不是站着任你砍的活靶子。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却把理论中的刀术完美呈现。
不过可惜的是,若是能够再快一点,砍下的是狂战士的大拇指,只需要这一根,就能让他再握不住武器……
还没等到华叔等人反应过来,战场的局势又变。
路梦根本没抱着一招一式定胜负的心思,刚砍出一刀,刀身便丝滑反转,又向狂战士劈去。
失去了力量上绝对碾压的优势,狂战士根本无法应对这层层叠叠的快刀,左支右绌,接连后退。
在他的视野中,自己已经被这个莫名出现的刀客,逼到了山崖上。
无路可退。
堂堂“克拉尔”,有可能被逼到无路可退吗?
狂战士大吼一声,周身肌肉再次膨胀。
这个沙克人的血液原本理应干涸,然而狂化激发出的身体机能,如同燃烧生命般加快了他的新陈代谢,脊髓抽动,新鲜的活血从心脏涌向全身。
他的面部开始褶皱,这是细胞加速分裂带来的提前衰老。
换来的就是无与伦比的力量!
狂战士猛得扑向路梦。
然后,他扑空了。
在他血色的“视野”中,刀客的身影突然消失无踪。
血液的翻涌震得狂战士眼角抽动,更多的鲜血从眼眶中涌出,然而哪怕他绕身一圈,还是找不到敌人的位置。
“噗!”
突然,长刀穿过他的腹腔。
冰冷的刀身让滚烫的狂血都凉了几分。
狂战士不顾伤势,怒吼着向身后挥锤,但刀客又隐去了踪迹,他只在攻击的一瞬现身。
紧接着,又是长刀贯入。
在其他人的眼中,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狂战士的鲜血奔涌,站在原地不断挥锤,而路梦则绕着他踱步,不时拔刀刺入对方毫无防备的腰腹。
在大多数时候,路梦敛去气息,移动的身影就好似一段行走的枯木;但当他拔刀时,却是杀气四溢,每一次都能带出更多的血光。
哪怕是全盛时期,狂战士的感知都还发现不了路梦。
更何况现在已经被挖去了双眼呢?
沼泽民作为旁观者还能看得真切,身处其中的狂战士只能成为练刀的活靶子。
“剑捅穿了他的后背……剑刺破了他的肠子……剑逐渐逼近,克拉尔受了足足一百次剑伤……”
一段吟唱在狂战士的脑中响起,越来越清晰。
——“克拉尔,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是啊,克拉尔不是死了吗?
乌赫明悟。
狂战士轰然跪地。
血色褪去,他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实战等级53→56】
路梦收刀一振,青紫色的血液泼地,长刀瞬间光亮如新。
这新货的质量就是好,当初淬火的时候,连油都不沾。
他瞥了一眼满地的血迹,它们遇到空气后迅速变色**,有的还鼓出气泡,炸裂开来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狂战士的身上还插着几支弩箭。
其实他并没有完全躲开沼泽民的射击,毒液还是进入了他的身体。
只是那时沙克人的体内已经没有了多少鲜血,减慢了扩散的速度,加上狂化带来的蓬勃生命力,完全压制住了毒素的发挥。
然而随着连番的激战,狂战士的循环系统又重新活跃起来。
加上他原本就是身受重伤,再怎么压榨生命力,那也不是无限的。如果能拖住时间,他早晚也要自己倒地而亡——只不过看沼泽民能付出多少代价罢了。
路梦等待到这个时机出手,说是救了他们也可以,但同样存了一点捡人头的心思。
再不补刀,人就挂了。
趁着别人还没赶过来,他一脚把狂战士身上的弩箭踢飞。
不过沼泽民们似乎还没有这样的细心,狂战士带给他们的压迫实在太盛。
眼看着路梦收刀、都开始整理衣服了,才有人小心翼翼地靠上来,确认狂战士这回是真死透了,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看向路梦的眼神带有感激——也夹杂着畏惧。
狂战士已经是如此的恐怖,面前的这人却能杀了他。
这是何种的存在都不是这些沼泽地的普通村民能想象的了。
一定要说的话,整个沼泽地的那几大派系首领可能也不过如此。
而这样的人,之前愿意心平气和地和他们相处交流,自己这些人居然还有冒犯的意思……现在想想简直脸都羞红了。
外面的世界果然不简单。
沼泽地的年轻人们这才明白了华叔一直以来对他们的教导,心性更加沉稳了。
华叔面色复杂。
此人之前说什么‘不善于战斗’……你就是这么个‘不善于战斗’法的吗?
狂战士的战斗本能已是顶尖,然而从埋伏到出手,从挖眼到处刑……这个狂战士的命运仿佛完全处于对方的掌控之内。
华叔没有多问。
他懂得的人情世故远比这些毛小子们多。
因为右臂受伤,无法拱手,他只得弯腰道:“感谢这位先生……”
“闲话不必了。”路梦打断他,“还是先救你们自己的人吧。”
……
另一边,阿梨见解除了危险,连忙跑回阿伦的身边,满脸欣喜。
小伙子看见她,笑了一下,却是满脸苍白。
阿梨看清了状况,笑容也凝固了。
只见阿伦的身上,赫然是几个血洞,涌出的浆液沾湿了麻衣。
沙克族周身鳞甲骨刺,之前阿伦奋力抱上狂战士的那一刹那,其实就已经被扎穿,只是凭着毅力和血勇才坚持到现在。
此刻危机解除,阿伦耗尽力气,缓缓坐下。
阿梨在一边扶住他,没有说什么‘你不要死’之类的话,只是默默无言,任泪水滚落。
阿伦见状一愣。
少女的眼泪在深色的皮肤上凝结,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像蜜糖。
他忍不住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上前拥抱她。
“起开。”
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就不怕被感染么?”
白发的青年站在他们身边,一身血腥味还未褪去。
两人一阵慌乱,连忙分开。
“是你?”阿伦吃力开口,他们也是看清了来人。
阿梨默不作声。
虽说对方刚才救下了他们,但眼下阿伦身受重伤,好不容易得来的命又要丢了,她心中失落,实在是没有什么道谢的兴致。
“对付沙克人,就算是贴身肉搏,也要瞄准他们的关节——因为还需要活动,这些位置往往没有鳞片和骨刺的保护。”路梦说。
“受教了,”阿伦苦笑,“不过我都要死了,还说这些干嘛……”
“谁说你快死了?”路梦掏出从商队那捡来的医药包,“虽然死的人会很多,但还不一定轮上你。”
……
沼泽地湿润闷热,容易滋生蚊虫细菌,有时候一点小伤也能杀死一个强壮的健康人。
然而现在是在斯坦沙漠,如果处理及时,未必不能康复。
这些从沼泽地里出来闯荡的年轻人其实各个都是好手,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只要不当场致死,后续疗养卫生跟上,康复的概率很大。
【医疗:33→34】
……
【医疗:34→35】
【医疗:35→36】
当然更重要的是没有伤到要害脏器,如果是致命伤,那以路梦的医术也无力回天。
对于这样的伤者路梦也不会再尝试医治。
保持好评率的一大秘诀就是:只救有救的人。
除了阿伦之外,还有几个沼泽民得到了及时的治疗,他们是幸运儿——然而剩下的伤者就没有办法了。
“华叔……”
一个年轻人虚弱地躺在华叔的怀里,他的整个下半身都没了。
“你先别说话,放心吧。”华叔忍着手臂的剧痛,用刀尖挑起一抹药膏点燃,放在年轻人的唇边:
“你的那份我会带回给你的家里人,你是村子的英雄,他们不会受欺负的。”
也不知是烟气还是华叔的话语起了作用,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微笑,随即凝固了。
这样的场景还在不断发生着。
其余的沼泽民只是默默看着。
大家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华叔放下年轻人的尸体,叹了一口气。
沼泽地的人,一直都是这么生活过来的。
现在村子的年轻人把他视为经验丰富的‘华叔’,但在多年以前,他也不过是个跟在长辈身后的小屁孩……就和这些年轻人是一样的。
随着一次次的走商、闯荡,最初的那批人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没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之后,就该别人来依靠他了。
和外界的贸易很危险、会死人,但不能不做,因为要是没有了这笔收入,村子里会死更多的人。
这一次的损失都算小了。
——甚至还有额外的收获。
……
路梦和卡文在收拾战场。
之前的背箱被打碎了,好在受伏的商队有着更多更大的背包。
卡文能够背的东西更多了。
这支商队似乎是刚做完生意,随身就携带着七八万的开币,也算狠赚了一笔——可惜就这规模还不算大,否则也不会被劫匪覆灭了。
路梦拿走了领队的背囊,又补充了旅途的物资后,对剩余滞销的货物没有兴趣,就留给沼泽民们挑选。
如此一来他们既没有丢失卖粮钱,还收获了一笔额外资财。
路梦顺便检查了一遍被狂战士杀死的武士们。
他们的虎口和手掌都已经结上了厚厚的茧子,这是常年练刀握刀的结果,显然也是身手不凡。
看他们穿的盔甲,也是武士铠的样式,但却要脆薄得多,徒有其型,最厚的地方也就是一层铁皮——“赝品”级的盔甲,帝国武士铠的仿制品。
穿上这种级别的盔甲,也就只能撑撑场面,威吓一下宵小。
不同于沙克王国的尚武之风,联合城的一切都是用开币说话,哪怕实力到达了这些武士的地步,也还是要穿上廉价的盔甲,受商人们驱使。
接下来,路梦有与沼泽民们同行了一段路程。
华叔也问过他的称呼,路梦只是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姓氏。
交浅言深,多说无益。
刚刚经历过变故,沼泽民的精神还很紧张。
即便是对于自己,路梦也可以看出对方还处在戒备的状态——不过已经有了微妙的差别。
之前的戒备是出于保护财产、排斥一切陌生人的心态。
现在的戒备却是一种对‘危险’的警惕,这是一切生物的本能。
好处也是有的,比如沼泽民们倒是不怀疑路梦觊觎他们了——如果对方有这个心思,无论是暗杀还是强抢,该动手的早就动手了。
有的时候,能够行凶却不为,也成了难得的品质。
有一些胆大的年轻人还会上来和他们聊聊天,就像听鬼故事一般,又害怕又好奇。
路梦对此不置可否,也算是增添了些路途的乐趣。
真心感谢他们的也有,比如那个叫阿梨的小姑娘,就送来了一罐蜜饯,据说是自酿的点心。
就好比各家酸菜有各家的口味,就算是路梦也分不出这罐蜜饯里面装的到底是哪种果子。
“甜吗?”
卡文拼命点头:“甜的。”
“那好。”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路梦才接过来尝了一口。
说实话,对经历过前世各种甜味剂狂轰滥炸的路梦来说,这些蜜饯的味道并不算浓郁。
它的甜味只是一股绵密的感觉,悠长如丝。
第二天入夜。
所有人都就地休息,营地静悄悄的。
夜色渐深。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响起,然后逐渐远去。
“师傅,”卡文睁开眼:“他们走了。”
“我知道,睡吧。”